任她紅酥手,萬般挑逗,欲說還羞。
吾自當心如磐石,立定如鐘,巋然不動!
此時韓平之雖然緊閉雙眼,看不清外界任何風濤雪浪,但他的識海深處卻漸漸幻化出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
大殿中央,十六名天衣奴正在妖嬈起舞。
這些女子皆戴象牙佛冠,頸上掛著珍珠碧玉金瓔珞,上身穿金絲襖,外披云肩天衣,下身穿大紅綃金長短裙。露出胳臂、蜂腰肚臍和修長的大腿,都如美玉雕琢,白膩無瑕。
又不穿鞋襪,赤裸玉足,腳踝上綁著一根根五彩綬帶。手中拿著各類法器,有的是琵琶,有的是人頭骨碗,還有金剛鈴、金剛杵之屬。
眾女起舞,搖曳生姿,媚態(tài)極妍,風情萬種。
既有佛門密宗的韻味,又充滿異域的野蠻放蕩之色。
一顰一笑、一搖一轉(zhuǎn)、一仰一合之間,全都充滿了一種攝人心魄的魔力,足以挑動出這世間最鐵石心腸的男人的紛繁欲念。
她們?nèi)蓟闪撕`玉的模樣,在韓平之眼前,天魔亂舞。
嬌酥軟媚的調(diào)笑聲回響于大殿中,她們御氣凌空,向他飛來,舞來。
簇擁著他,圍繞著他,四面八方回旋飛舞,仿佛敦煌壁畫上的飛天仙子。
衣裙柔軟,綬帶飄飄,翱翔天地,從心所欲。
韓平之目不斜視,正身而立,默默運轉(zhuǎn)起了《青蓮劍心訣》的修行功法。同時觀想心中天地,把自己代入到當年李青蓮所面臨的情境當中。
胡靈玉所化的天衣奴們漸漸縮小了飛舞的包圍圈,時而以綬帶掠過他的臉頰,時而在他耳際搖動金剛鈴,時而又在他面前彈撥琵琶激蕩弦音。
見他無動于衷,她們的笑聲更加放蕩不羈。
舉止也越來越放肆。有的上前撫摸他臉頰,有的在他耳邊吹動鼻息,有的伸出長舌舐過他的頸項……
韓平之竭力壓制心魔,恪守蠢蠢欲動的元陽之氣,額頭沁出了一絲絲微不可查的汗液。
就在這時,領舞的天衣奴忽然伸出了一對剪刀腿,死死地夾住了韓平之的前腰,像水蛇一般纏住自己的獵物,臉上的笑容妖媚、得意又無比放蕩。
于此同時,韓平之身上突然清光一振!
宛若天地初開般,一道道金色漣漪擴散四方。
韓平之繃緊的面容驟然松開,流露出一抹莞爾笑意:
“道生三劍……我領悟了。”
當年李青蓮在西域觀“十六天魔舞”,頓悟而創(chuàng)的無上劍技正是這“道生三劍”。
道家圣人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生三劍”由陰陽二氣之沖激、欲望與理性之矛盾所頓悟而出,正是所謂的“二生三”,契合無上道韻。
雖然這“道生三劍”只有天、地、人三式,且招式無形無相,無跡可尋,卻有“三生萬物”的無窮多種可能,因此素來是師祖李青蓮平生最引以為傲的劍技之一。
昔年號稱“黑海劍神”的殷鼎天自以為他的“大羅衍天劍”斬盡黃窮碧落無敵手,便帶十萬劍師殺出黑海洞天,妄圖橫掃大衡王朝這方富庶之地,結果卻被李青蓮的“道生三劍”殺得片甲不留,殷鼎天本人更是身死道滅,不入輪回。
發(fā)生激戰(zhàn)的那片云荒之地,迄今留有李青蓮一劍斬出的百里峽谷。
因為劍氣遺存,至今寸草不生,白骨累累,故又被稱為“葬魂谷”。
雖然發(fā)動“道生三劍”極其依賴天時、地利、人和,但仍是一門威力巨大的無上劍技。更說不定在某些特殊戰(zhàn)斗情景中,有扭轉(zhuǎn)乾坤的功效。
韓平之雖然沒有機緣觀看“十六天魔舞”,卻巧妙利用了胡靈玉的欲望,給自己塑造出類似的沖突幻象,繼而領悟了這門隱藏在《青蓮劍心訣》中的無上秘法,自然是心頭大喜。
……
房間中充盈著道道橙紅光輝,仿佛有火浪在徐徐流動。
光源是一顆拇指大小的靈珠,在胡靈玉的法力牽引下滴溜溜懸浮于空,散發(fā)出灼灼火芒。
任憑她如何挑逗韓平之,后者卻始終紋絲不動。情急之下,她便提前祭出了這顆靈珠,試圖強行攝取他體內(nèi)的陽氣。
但韓平之守身如玉,硬是沒有一絲絲元陽外泄的跡象。
不一會兒,胡靈玉就焦急得滿頭大汗,眼神中盡是憂慮。
重復幾次都是徒勞無功后,她急得眼眶通紅,一股痛苦的淚水涌了上來。
恰在這時,韓平之退出識海世界,猛然睜開眼睛,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大膽妖孽!”
他并指如刀,劍訣一劃,一道劍氣驟然炸開。
胡靈玉猝不及防,被這道劍氣劃破肩膀,衣裙崩裂,倒飛而出,一朵血花在半空中傲然綻放。
“砰!”
她重重摔倒在窗臺下,左肩膀上的傷口鮮血汩汩如泉涌,迅速染紅了她的半邊身子。但她還是拼盡全力地,伸出右手接住了那顆跟著倒飛而去的橙色靈珠,而后拿到胸前,雙手緊握,仿佛那是一件無比珍貴的寶物。
隨即才看向了韓平之,眼神凄涼,嘴角是一絲苦澀的笑:“我其實都是騙你的,我根本不會因天狐秘典凍僵而死,我自己也根本不需要吸收任何的陽氣?!?p> 韓平之沉著臉,厲聲問:“那你剛才又是在做什么?”
“我在救人?!?p> “救誰?”
“你不需要知道!”
“我為什么不需要知道。”
“因為像你這樣無情無欲的人,有些事情注定是一輩子都無法理解的?!?p> 胡靈玉凄然苦笑,苦笑中又夾雜著一絲嘲弄。說完這些,她立即化為一條雪白色的三尾靈狐,口銜那枚橙紅色的靈珠,忍著傷痛跳出了窗戶,消失在了漆黑的無邊夜色中。
韓平之沒有出手攔住三尾靈狐的去路,而是慢慢琢磨起了胡靈玉方才的那番話。
像我這樣無情無欲的人,有些事情注定是一輩子都無法理解?
她想說的是什么?
愛情?
聯(lián)想起前世自己看過的《聊齋》,多有記載人狐之戀的,故事常常是美貌狐女愛上窮苦書生……如果按照這個邏輯,莫非這個胡靈玉和周子陽有一段俗世情緣?
至于她攝取陽氣,又打算如何救人?其實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倒沒那么重要。
等等!有一件事情極其重要:假如她要救的人真的是周子陽,那她一定知道周子陽的下落。
而當前他的任務,便是替周莊主找到其子周子陽——因此胡靈玉或許是一根極其重要的線索,可不能就此斷了!
念頭一經(jīng)閃爍,韓平之立即背負雙劍,沖窗而出,然后開啟靈瞳術,仔細觀察著庭院中殘留的點點血跡。
這些血跡雖然在黑夜中極不明顯,但在他的靈瞳術加強之下,卻散發(fā)出點點紅色光芒。
韓平之循著這些點點紅芒御氣而行,一路飛檐走壁,翻墻出院,下了山,又來到了靈溪鎮(zhèn)上。
十字路口處,靈狐的血跡戛然而止,再無半點線索。
韓平之站在原地,一時有些頭大。
路邊有一家露天酒館,里面燈籠高掛,時不時傳來一陣行酒令的嬉鬧聲。定眼一看,正是白天在青云客棧見過的那伙潑皮無賴。
就在這時,忽有一男一女經(jīng)過韓平之身邊,慢慢走進了露天酒館。
韓平之用眼角余光打量過去,發(fā)現(xiàn)這一男一女都披著一件黑色披風,頭上戴著一頂斗笠,由于陰影的緣故不大看得清他們的五官。但二人均手中握劍,顯然也是江湖中人。
他們邊走邊聊,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韓平之的存在。
男的先是嘆氣道:“師父讓我們追查瑯嬛玉書的下落,可還是沒有半點下落,愁人吶。”
女的則開口謾罵:“沈君山這個賤胚子,不光讓三小姐變成那副不人不妖的鬼樣子,還偷走了瑯嬛玉書,讓我們疲于奔命,我真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
“如果到了月底,我們再找不到瑯嬛玉書的半點下落,今后鑄劍城就再也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了……”
二人邊聊邊走進了露天酒館。
韓平之慢慢從衣中取出了兩枚白玉塊,心頭尋思:“瑯嬛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