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陽渡的客棧不大，有點冷清。
但韓平之甫一進入客棧，就看見了不遠(yuǎn)處一張客桌圍坐了三個江湖客，桌上放著一刀一劍。發(fā)覺有兩個生人走進客棧，那三人短暫地停止交談，紛紛扭頭看了一眼，眼神中有警惕和好奇。
落座后，韓平之、陸關(guān)山二人隨便點了些酒菜，便直入正題。
“韓兄，你要找的是什么人？”陸關(guān)山斟了兩杯酒，其中一杯推到韓平之面前。
韓平之道：“我要找的這個人名為周子陽，乃靈溪鎮(zhèn)周莊主的獨苗。幾年前曾拜入離陽書院門下，但在一年前回鄉(xiāng)省親，途經(jīng)?？揭粠?，自此人間蒸發(fā)再無音信?！?p> “噢……”陸關(guān)山眉頭緊擰，眼瞳失焦，陷入了凝思，“我聽聞?？竭@一帶有虎妖作祟。如果周公子失蹤……莫不是和虎妖襲人有幾分關(guān)系？”
韓平之進一步問道：“我倒是想聽聽，陸公子對這?？交⒀目捶ǎ俊?p> 虎妖盤踞?？綍r日不淺，四方百姓都是談虎色變，但這個陸關(guān)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還敢來這里寫生作畫，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本身修為不淺，而且也十分了解虎妖的秉性。
陸關(guān)山用右手虎口托著下巴，沉吟著道：“這頭虎妖，我倒是略知一二……”
韓平之做出舉杯敬酒的姿勢，含笑道：“那陸兄可否說與我聽聽？”
陸關(guān)山舉杯回敬，眼中頹色一掃而光，也露出了一分笑容：“有何不可?！?p> 于是韓平之將系在腰間的“乾坤袋”略微敞開一個小口，祭出了“陳情令”。駁綠的玉牌懸立半空，向四方散發(fā)出一道道曼妙清光。
不遠(yuǎn)處那三名江湖客再次看來，面露驚奇。
陸關(guān)山也微微睜大了眼睛，注視著韓平之：“韓兄這是什么法寶？”
韓平之道：“此物名為‘陳情令’，專門用于記錄傾訴者所說之事?！?p> 陸關(guān)山吃驚道：“陳情令？韓兄難道是京都的鎮(zhèn)魔人！”
韓平之沒有對自己的身份進行解釋，只是輕松笑道：“陸公子不介意我使用陳情令吧？”
“韓兄說笑了，在下怎會介意！”
陸關(guān)山淡定地擺了擺手，便開始說起這?？交⒀墓适?。
……
原來這虎妖并非純正的妖族，而是半人半妖混血種，曾為萬妖國中的一員。
大衡王朝弘武末年，朝廷派三十萬蕩妖甲騎征伐萬妖國，破幽羅城，斬妖百萬，血流千里。
在這三十萬蕩妖甲騎中，有一支兵馬來自鑄劍城，由城主銀坤逸率領(lǐng)。
傳聞蕩妖甲騎攻破妖人國都幽羅城時，屠城三日，妖人慟哭，血染傾城。
在那場鮮血的盛宴、歇斯底里的殺戮狂歡中，鑄劍城主銀坤逸從滿地血泊中救下了一個滿臉驚恐的孤兒，帶回鑄劍城撫養(yǎng)……
這個孤兒是一個半人半妖的混血種。
銀坤逸將其視為己出，予以錦衣玉食，又以人道禮儀循循教導(dǎo)之。
但這個孤兒卻始終野性難馴，仇恨難消，暗中修煉虎妖一族中的倀鬼御魂之術(shù)。
在羽翼豐滿之后，這個孤兒便棄鑄劍城而去——放棄永世為人的機會，徹頭徹尾化為一頭虎妖。
在對人族強烈的恨意之下，殺人無數(shù)，將受害者三魂七魄盡皆煉為倀鬼，使其永受奴役，不入六道輪回。
最后看中了?？竭@處風(fēng)水寶地，將山上盤踞的山賊土匪悉數(shù)屠戮，自此鳩占鵲巢，成為了?？降男轮魅恕?p> ……
“不過我又聽說，這頭虎妖不殺女人，不殺小孩，不殺老弱病殘。”
故事說完，陸關(guān)山又輕飄飄地補充了一句。
韓平之聽后心中略微一絲悵然，接著反問一句：“陸公子，那你覺得這些傳聞有幾分真，有幾分假？”
上次鷓鴣村的“人面蛛”事件就給了他一個深刻的印象——表面上看，那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妖怪禍害村民的惡性事件，但背后卻牽涉到鑄劍城和吳王府的一樁政治聯(lián)姻。
如今的“虎妖”事件，他自然也不能輕易相信任何表面上的道聽途說。畢竟還在京城鎮(zhèn)魔司當(dāng)值的時候，他就見過了不少魑魅魍魎，不少粉飾太平的套路深。
眼見酒盡杯空，陸關(guān)山再次提起酒壺，往二人酒杯一一斟酒，眼底有一絲凄然之意，唇角卻漾開了一抹淡淡如水的笑意：
“無論歷史，還是傳說，都像一個懵懵懂懂、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今天這個人出于這個目的，來為這個小姑娘來畫一下眉毛；明天那個人又出于那個目的，來為這個小姑娘涂一抹胭脂。
“經(jīng)年累月，小姑娘還是那個小姑娘，但她的面目卻已非當(dāng)初的面目了。”
韓平之略作思量，說道：“陸公子是說——這些虎妖傳聞已經(jīng)被人為地修改過了？”
陸關(guān)山輕飄飄打了個啞謎：“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然后又向韓平之舉杯敬酒，莞爾道：“韓兄，你我萍水相逢，甚是有緣，再干了這杯！”
二人又是互相敬酒，舉杯一飲而盡。
韓平之仔細(xì)回味著方才陸關(guān)山的神色言語，發(fā)現(xiàn)他方才說起虎妖傳聞?wù)婕僦鏁r，眼神中似有一股徘徊不去的凄然失意，似乎以前他也有過類似經(jīng)歷，所以反倒有些感時傷物了。
他搖搖頭，心中思量：“讀書人嘛，有幾個不恃才傲物，遭受過社會各界的毒打?！?p> 就在這時，不遠(yuǎn)處那三個江湖客忽然從座上起身，齊齊朝韓平之、陸關(guān)山二人走來。
當(dāng)先一人五官硬朗，越眾而出，抱劍作揖：“在下是明月劍派劍器宗門徒顧劍明，適才與兩位同伴商議，想要邀請二位加入我們的隊伍?！?p> 韓平之奇道：“什么隊伍？”
顧劍明郎朗一笑：“上?？?，殺虎妖，為民除害！”
開始了開始了，這種偉光正的套路老子見多了……韓平之把臉一板，面色陰冷地道：“我這個人做事，只看是否有利可圖。為民除害我沒有半點興趣，三位還是另尋他人吧。”
“仁兄莫急！”
顧劍明哈哈笑出了兩聲，放低了音調(diào)說：“這?？缴洗_實是有一處寶藏。如今我們正打算上山闖龍?zhí)痘⒀?，斬殺虎妖，順便取走寶藏。卻又唯恐人手不足，不是那虎妖的對手——剛才聽說仁兄是來自京城的鎮(zhèn)魔人，想必身手不俗，于是我等三人便斗膽來邀請仁兄加入我們的隊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