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隨著阿史那博恒身影的消失而清靜了下來。但宋通的耳中,似乎還在回想著剛才他說的話;眼前,似乎也總有他帶著神秘意味的,調(diào)侃的笑容。
因此心中煩亂,宋通起身在屋中來回踱步。旁邊的一盞油燈的小火苗,也因此而搖曳不止。
本就在心中打算好要幫到崔希逸,娶到崔靜怡。前來涼州的路途中,宋通又恰巧遇到禮佛回城的她。
當(dāng)時雖然隔著帷紗,但崔靜怡秀麗的面龐、身姿,卻早已刻印在了宋通的心頭。
后來又是崔靜怡帶著身上的那股異香,在內(nèi)堂的窗后偷看偷聽。
再就是她女扮男裝地去到天雷場察看,兩人也就此有了正式的接觸。
今天,本是大家閨秀的崔靜怡,更是忍下對臟累農(nóng)活的不慣,親自到郊外的暖棚,與宋通相會。
這些足以說明:崔靜怡,不僅對宋通產(chǎn)生,或者早就產(chǎn)生了好感、甚至,她就如宋通一樣,也是,甚至早就是動了男婚女嫁的心思了。
宋通在光線暗淡的暖棚中,看著心上人脫口而出:“娥眉曼睩初豐容,一笑自粲非寶靨?!?p> 而崔靜怡面對這很明顯就是示好、示愛的話,不僅沒有羞惱,反而立即作答:“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想到這里,宋通暗自鼓舞:這還用多說嗎?崔靜怡和我一樣,彼此都已然是相愛了的。
按照大唐的交往習(xí)慣,男女還是很有避諱的。
但崔靜怡數(shù)次拋下嬌羞,找機會面會情郎,已經(jīng)是做得極為大膽了。
幸好崔希逸也是喜愛宋通,否則,崔靜怡會受到禁足的懲戒,宋通也會被調(diào)往他處戍守。這二人,必定不能再相會,那是肯定的。
想到這里,宋通再又暗笑起來:既然如此,我又是一千多年以后穿越而來的新時代的人,更應(yīng)該主動才對!
起初是擔(dān)心折花時節(jié)不對,后來是像呵護心愛寶貝一樣謹(jǐn)慎。但此時的宋通,只覺得身上燥熱,心中豪氣無邊。
自顧大笑幾聲,他拿起面巾等物,推開屋門跑去水房盥洗。也不畏懼天寒,他仔細清洗已畢,再匆匆走回住處。
阿史那博恒發(fā)覺了動靜,走出來詢問:“宋六,睡前盥洗,需要這樣急促嗎?”
想了想,宋通站住腳步,向他施了一禮:“阿史那,若無你的提示,宋某恐怕還在猶豫糾結(jié)之中。我意已決,因此先向你道謝!”
說罷,他立即走回屋中,更換干凈衣物。
再次走出屋時,他立即被阿史那博恒一把拽到僻靜處:“宋六,就當(dāng)阿史那都是瞎說八道!你要去做什么?是要求親嗎?”
說著,阿史那博恒仰面朝天,低呼了一聲:“長天!”接著,他再低頭對宋通接著說道,“你這樣前去,立即就會被趕出節(jié)度使府!或許,就連阿史那,也會因為亂語,而要遭受脊杖!”
宋通推開他的手臂,笑著說道:“我自然就是要去求親的!成功了,當(dāng)然是皆大歡喜,宋某必定請你喝酒;不成功么,同袍情深的話,難道是假的不成?你為我挨幾杖,不可以么?”
“好痛的知道嗎?!你也見到段晏、曹世宇二人,不過是幾杖就已癱倒,養(yǎng)傷數(shù)日才可動身!”阿史那博恒急切地說道。
宋通“哦”了一聲,點頭說道:“我此時已然明白,禁軍的司兵參曹李屹說,分別打了你和曹世宇二十杖的事,是沒有的?!?p> 阿史那博恒愣了一下,再著急地說道:“現(xiàn)在還提那事做什么!只說你自己,呃,還有我,安好就是!”
宋通不再理會他,邁開大步就向節(jié)度使的后宅方向走去。
阿史那博恒跟在旁邊,求爺爺告奶奶地哀求不已,宋通只是不聽。這樣吵鬧之下,被十幾個同袍發(fā)覺了異樣。
旁聽之后,大致明白了內(nèi)情,他們驚訝萬分之余,但也不敢勸說,就都拎著幾個燈籠,不遠不近地跟隨著。
大唐相較其它朝代,在男女情愛的方面開放許多。也有記載說甚至還有女子當(dāng)街對某個心儀男子,公開示愛的有趣傳聞。
但這畢竟仍然算是少數(shù),大多數(shù)的男女婚嫁,還是行六禮,走程序的。
女子在傳統(tǒng)的所謂封建時代里,社會地位一直不高,也是客觀存在的事實。男女之間,只是慕名,甚至干脆就由雙方父母作主婚配的,還是絕大多數(shù)。
另外,男子娶親要給聘禮,女子出嫁,也要有陪嫁之物。因為財力欠缺造成的癡男怨女,自古就不在少數(shù)。獨居、寡居,遁入尼庵、道觀的女子,在唐代也是很多。
再者,出于對生活安樂富足的追求,或者是利益關(guān)系的糾葛之下,良家女子,乃至官員之女,嫁給宦官為妻的,也是大有人在。
這些都說明了,唐代男女不僅仍要遵從傳統(tǒng)禮教,更還要有雙方財力的考慮。
還有一個關(guān)鍵問題,宋通自然也是清楚的。此時的他,雖然年輕有為,也還擔(dān)任著節(jié)度使傔史、和諸番便宜行事大使、火器營軍使等職務(wù)。但畢竟年輕不能當(dāng)飯吃、當(dāng)錢花,這些官職也并不高。
那邊的崔靜怡,卻是不同。崔氏號稱望族大姓,崔氏女,也的確是許多寡居,或者單身高官夢寐以求的佳偶。
唐朝的貴宦們,有提高身份,或者維持身份的心理渴求。想要娶到大姓女子為妻,就是他們心目中最好的方式之一。
史書記載,崔氏甚至認(rèn)為皇族有胡人血統(tǒng),而拒絕將崔氏女子嫁與皇親;唐高宗時期的宰相薛元超,公開抱憾“不能娶到大姓女為妻”。
因此,身為節(jié)度使之女的崔靜怡,首先就從身份上,令眾人仰望。更不要再提,她還是青春年少、貌美如花了。
同袍們看著身為微小官職,又無財力的宋通,坦然邁著大步走向節(jié)度使后宅,只當(dāng)他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
但眾人又都知道宋通說話辦事,向來是說一不二,也就都不敢前來阻擋、相勸。
倒也不用他們來勸,比他們膽氣豪壯無數(shù)倍的阿史那博恒,此時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在宋通左右。他一個勁地在賠禮道歉,只說是因為自己亂語,而激惱了宋通。
已到后宅門外,守在門口番值的兵士,見到宋通、阿史那博恒走來,都是驚訝不已。
宋通轉(zhuǎn)身對阿史那博恒呵斥道:“遠遠走開!若要再敢近前,現(xiàn)在就要打杖你!”
阿史那博恒看他神色嚴(yán)肅,并非癲狂。
此時的宋通,于阿史那博恒看來,鎮(zhèn)定得就如同當(dāng)初在中書外省的署衙門口,行刺安祿山、史思明二人那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