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
暮色如沉,雨聲不停。天邊的烏云一塊連著一塊,黑的看不清邊界。天際并無星辰,以至人間倉皇失色,冷夜暗淡無光。
芙源殿內(nèi),萬公公收到消息,便緊趕慢趕的過來匯報著。
白術(shù)點頭,“奴婢明白了,勞煩萬公公跑這幾趟了?!?p> 萬公公咧嘴一笑,“白術(shù)姑娘客氣了,能為建平郡主跑腿,是咱家的榮幸!”
“奴婢先去稟告郡主?!卑仔g(shù)轉(zhuǎn)身便走,忽而掃到偏殿那邊,又回過身子來問道:“盛侍衛(wèi)那邊如何?”
他們已無吃食了,郡主的意思是,先過完今日再說,所以,他們從午時開始到現(xiàn)在,可謂是滴水未進。
就是不知道負(fù)傷嚴(yán)重的盛侍衛(wèi),能否堅持?。?p> 豈料萬公公開口,差點讓她大驚失色,只聽他道:“盛侍衛(wèi)知道郡主的謀算后,已經(jīng)兩日未曾進食了。整日抱著那甜兮兮的蜜餞裹腹,奴才都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的?”
“你說什么?!”白術(shù)聲音驟然拔高一個度,嚇得萬公公的身子一抖,怒聲:“盛侍衛(wèi)怎么會知道郡主的謀算是什么???兩日未曾進食?你們是想餓死盛侍衛(wèi)嗎?。俊?p> 萬公公苦著一張臉道:“奴才是聽盛侍衛(wèi)自個兒說的??!他說郡主這招苦肉計就快成了,還讓奴才不許告訴郡主,他少吃一口就能讓郡主多吃一口!”
“盛侍衛(wèi)他是傻嗎還是你們都是蠢的!?”白術(shù)氣的胸口疼,小臉低冷的厲害,道:“我們郡主不可能餓著的!我們郡主那么精貴,怎么會餓著呢?!再說了,芙源殿六日的吃食都快要趕上普通人家十天半個月的吃食了?那只是一個計策!一個苦肉計罷了??!”
“吵什么?!”殿內(nèi)倏忽傳來尉遲鷺那極冷的沉音。
二人同時低下頭去,不敢再說,道:“郡主——”
白芍推開殿門,低聲道:“郡主讓你們進去說話?!?p> 白術(shù)回頭,冷漠的掃了一眼,道:“要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p> 萬公公急忙點頭,“是是是,奴才省的了?!?p> 白芍帶著他們進去,低聲道:“郡主——”
尉遲鷺眸光冷涼的射向他們,輕嗤:“怎么,不是說的很起勁嗎?進來怎么不說了?”
白術(shù)默默的低下頭去,認(rèn)錯道:“奴婢罪該萬死,吵著郡主了?!?p> 萬公公擦擦額頭的雨水,也低下身子認(rèn)錯道:“奴才該死,不該在殿外大聲喧嘩。”
“說說,吵什么?”
“這……”萬公公面色糾結(jié),手緊緊的拽著自己的衣袍。
白術(shù)上前一步,低俯著身子道:“是萬公公告訴奴婢太后馬上過來了,奴婢不相信,因此才爭論了幾句。”
“皇祖母?”尉遲鷺冷眉一皺,片刻又松開,輕笑:“那倒省的我過多的打算了。去,將紙墨重新備上來,畢竟,本郡主現(xiàn)在可是要禁足罰抄佛經(jīng)的?!?p> “是——”白芍立刻便去里殿準(zhǔn)備,順便將那已經(jīng)抄完的佛經(jīng)與原稿又重新拿了出來,擺在桌案上,打的有些紊亂,像似在抄寫時的樣子。
白術(shù)上前來,“奴婢替郡主研磨。”
萬公公則退到一旁去,縮小自己的存在。
尉遲鷺低下身子去,抽出一張空白的宣紙,又作勢譽抄了起來,這種事情,她已經(jīng)做的得心應(yīng)手了。
本打算再過兩天,等自己餓暈過去了,再讓皇祖母過來看望自己,到時,她就可以提議去狩獵場了。
卻沒想到,皇祖母現(xiàn)在依然要堅持過來看她,她便打斷先前的計劃,重新再想一個。
便如現(xiàn)在一般……
窗外濕濕漉漉的雨水傾盆,大雨漫灌,落在地面上,成了浸染自然風(fēng)物最好的甘露。夜間黑沉不見絲毫的光亮,那秋海棠卻綻放的更加的嬌艷明麗,尤其是沾染上雨滴后,微微垂落的嬌羞模樣,美得不可方物。
殿內(nèi)白檀香圈圈暈染而開,虛無縹緲的塵落在周邊四處,燭火明黃的散開在粉彩鏤空花瓶燈罩中,接連四處的燭火一起,形成了整個大殿的輝煌和明亮。
外殿的暖黃色朱絲車攆緩緩降了下來,隨嬤嬤打傘上前,扶著太后走了下來,低聲提醒:“太后當(dāng)心。”
眾人這才透過雨霧回過神來,行禮道:“奴才見過太后,太后娘娘萬福金安?!?p> “奴婢見過太后,太后娘娘萬福金安?!?p> “都起吧,哀家來看看建平?!碧蠓鲋S嬤嬤的手,帶人進了內(nèi)院,吩咐他們留在院內(nèi),她和隨嬤嬤兩人進去就行了。
“郡主,太后來了?!比f公公打開殿門,說了一句。
“建平——”太后帶著隨嬤嬤跨門而入。
幾人行禮道:“奴婢見過太后?!?p> “奴才見過太后?!?p> 尉遲鷺仿若沒有聽見一般,手持狼毫筆,一撇一捺,寫的格外的專注。
“建平……”太后心下酸澀,上手奪下她的長筆,看她道:“這么不歡迎皇祖母嗎?”
她不信她沒聽見,更不信自家這孫女不知道她過來了。
尉遲鷺這才抬起頭,淡淡的掃了一眼被扔在地下的長筆,黑墨從筆頭潑灑出,落在光潔的地面,像似一副上等的白畫被忽然間染上了墨滴,輕聲:“建平?jīng)]有不歡迎皇祖母,建平只是想早點抄完佛經(jīng)?!?p> “抄不完便不抄了,哀家怎么不知道你這么聽訓(xùn)?”
“不聽訓(xùn)不行啊……”她聲音毫無起伏,甚至小臉沒有一絲的表情,“建平怕皇伯伯不放建平出來了,時間一長,這宮里都不知道還有我這個郡主呢!”
“胡說八道什么?”太后臉色一沉,跨過桌案去,抓著她的手便帶去了里殿說話。
白芍白術(shù)作勢要跟進去,卻被一旁的隨嬤嬤攔了下來,沉著聲道:“讓太后好好與建平郡主說說話吧!”
二人點點頭,再沒有動作,萬公公見狀,也不敢打擾,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你可是怨上皇祖母了?”太后拉著她坐在了床榻上,神色憂愁的看著她,等著她回答。
尉遲鷺拿起一旁的鴛鴦刺繡香囊,放在手里隨意的把玩著,低聲道:“皇祖母說笑了,建平?jīng)]有?!?p> “你這可不是沒有的樣子?!碧笞阕愕膰@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尉遲鷺看著手中的香囊覺得無趣極了,隨手一扔,站起身道:“皇祖母要是沒有旁的事,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建平還要去抄佛經(jīng)呢!”
“建平!”太后伸手抓著她,將她又給扯了回來,“這都什么時辰了,不睡覺,還要去抄什么?”
“不是皇伯伯讓的嗎?”
“他又沒讓你夜間不睡去罰抄這些!你這孩子,你在倔什么?”
“建平?jīng)]有倔,建平只是想早些抄完,早些給皇伯伯一個交代?!?p> “他都去武夷山狩獵了,你給他交代什么?!”
“那建平就去武夷山給他交代!”尉遲鷺冷著一張玉臉,輕笑:“這不是他希望的嗎?”
“建平!”太后氣的心口疼,起身看向她訓(xùn)斥:“你不小了,怎么還是如此任意妄為?皇帝哪是真的讓你罰抄佛經(jīng)悔過?他只是讓你明白,讓你知道,什么是規(guī)矩,什么是體統(tǒng)!”
“規(guī)矩?體統(tǒng)?”她嗤笑一聲起身,毫不知錯反而愈發(fā)囂張道:“本郡主怎么任意妄為了?本郡主被關(guān)在這兒不能出去,還要怎么知道規(guī)矩,怎么知道體統(tǒng)?!”
“建平!”
“皇姐皇兄他們可以跟著皇伯伯外出狩獵,難道建平就要活該在這兒禁足!活該在這兒抄佛經(jīng)嗎?!”
“建平?。 ?p> 她扭過臉去,清冷一片,“皇伯母請回吧,建平會好好禁足的?!?p> “你……”太后被堵的啞口無言,輕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出去了,“罷了罷了,你大了,哀家終究是管不住你了?!?p> 眾人見她出來,連忙行禮道:“太后——”
她依舊帶著氣,但終歸是自己疼著的孫女,舍不得,只能拔高音量道:“讓外面的侍衛(wèi)給哀家退遠(yuǎn)點,哀家的建平這幾日罰抄佛經(jīng)不分晝夜,辛苦了,讓她出去走走,別悶壞了?;实廴羰枪肿锵聛?,就說是哀家的意思?!?p> “是,奴婢/奴才明白。”
“吩咐尚膳監(jiān)的人,每日都要給建平送膳食來,不許斷了。再讓這宮里出去備食的人注意,給哀家備足了,什么叫六日的量?怎么,明天就沒有了嗎?!”
“是,奴婢/奴才明白?!?p> “將這桌案撤了,以后但凡是晚膳過后,便不許你們主子再抄這些東西,免得傷了眼?!?p> “是,奴婢/奴才明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