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過了一會兒，這位新帝終于出現(xiàn)了，身形清瘦、鳳眸笑唇，一身明黃色龍袍，腰間簡單的系了一個羊脂玉玉佩，舉手投足間都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氣。

　　周圍的貴女們都悄悄瞧紅了臉，沈一驚也在心里贊了一聲，這新帝真是好相貌。

　　皇上落座，周圍的大臣不再交頭接耳、互相敬酒，紛紛到自己的座位坐好。畢竟，當(dāng)著皇帝面要是敢三五成群的，豈不是要被那位以為是結(jié)黨營私了？

　　誰都不敢在虎嘴上摸須，這些大臣一個比一個精，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沈一驚隨著眾人一起行了禮?？粗路匠莸木跋螅碌矍蹇〉哪樕下冻隽藵M意的笑意：“起身吧，諸位，今日團(tuán)圓宴，都隨意些?！?p>　　大臣們謝過之后便要坐下，所有人的屁股都剛剛挨到凳子時，一位山羊胡子的老頭卻突然站起身，向上方的皇帝拱了拱手，躬身道：“皇上，家中小女善舞，不如讓她上來為皇上獻(xiàn)上一舞。”

　　皇帝面帶笑容：“陳尚書有心了?！?p>　　陳尚書也微笑回應(yīng)道：“是臣之福分?！?p>　　君臣和睦，何其融洽。

　　座下一片歡慶祥和，其樂融融。只有兩個人，面帶微笑，但是這笑卻不入眼，仿佛只是在看一出拙劣的戲碼。

　　他們一個是身穿白衣的沈一驚，另一個則是……沈一驚遠(yuǎn)遠(yuǎn)看去，那人同樣穿了一身白衣。

　　面容有些眼熟，竟然是那天她在街上，抬頭看到在登仙樓二樓望她的男人。

　　此時他也百無聊賴，眸中晦暗不明，俊朗的臉上卻笑意綿綿。

　　真是好巧，沈一驚心道。

　　那人察覺到沈一驚的視線，看了過來，于是沈一驚索性落落大方的對著那人遙遙舉杯。

　　男人先是一愣，然后從嗓子里發(fā)出了低沉的笑聲，舉起酒杯回應(yīng)了沈一驚。

　　沈一驚微微搖晃手中的白玉酒杯，以手撐頭，笑意盎然。

　　不少世家公子、大臣家的子弟，都頻頻朝沈一驚的方向看來，甚至有人向周圍人打聽起了沈一驚是誰。

　　沈一驚好像感受不到這些視線，將手中的果酒一飲而盡，然后專心欣賞起陳尚書家女兒陳盡婉的舞姿。

　　不得不說，陳尚書說陳盡婉善舞，還真不是吹牛。

　　沈一驚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抓一把瓜子在手中磕了。

　　沈一驚老神在在的賞舞，沈一夢卻坐不住了。

　　她一開始還以為那些公子們是在看她，還害羞了好一陣，又是喝酒、又是吃糕點(diǎn)，一會兒蹙眉品嘗一會兒目光瑩瑩。結(jié)果這些人居然是去看沈一驚的！

　　沈一夢心中氣結(jié)，在心里罵了好幾句才緩過來。

　　陳盡婉一舞畢，高高興興的領(lǐng)了賞退下去了。

　　沈一驚在嘴中放入一塊糕點(diǎn)，正等待著下一位美人上臺表演，身旁的沈一夢卻突然站了起來。

　　對著皇帝盈盈一拜，脆聲說道：“陛下，陳姐姐舞姿實(shí)在驚人，小女不才，對姐姐舞姿有所感，便想獻(xiàn)上拙作?！?p>　　皇帝看著下方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笑著開了口：“別的女子都擅歌舞或者樂器，你卻有些不同?！?p>　　沈一夢垂著眼，乖巧的回答：“小女笨拙。”

　　皇帝哈哈一笑，似是極為滿意：“有才氣、有才情，怎能說是笨拙，來，讓朕聽聽你作了什么?！?p>　　沈一夢抬眸，面帶笑容，杏眸粉腮，唇紅齒白，皇帝眼中流出一絲欣賞。

　　沈錚火身為朝中大臣，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是爐火純青，看見皇帝對自家女兒滿意，沈錚火滿面笑容的對著沈一夢點(diǎn)了點(diǎn)頭。

　　然后與自己好友交換了眼神，兩人一同大笑著飲盡了杯中的烈酒。

　　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朝沈一驚的方向看一眼。

　　或許，在他的心里，能夠被稱為女兒的，一直都只有沈一夢一個人。

　　沈一驚瞇著眼，嘴角揚(yáng)起，一言不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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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身鏘玉佩，舉袖拂羅衣。對檐疑燕起，映花似雪飛?！?p>　　少女清脆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話音落下，皇帝連連稱贊，賜下賞賜。

　　已經(jīng)坐回自己位置的陳盡婉也站起，對沈一夢行了一禮表示感謝。

　　感受著周圍傳來的或欣賞、或羨慕、或嫉妒的視線，沈一夢心中得意極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應(yīng)該集中在她身上！

　　本就應(yīng)該這樣！

　　“這位沈大小姐實(shí)在是文采斐然，可惜是個庶女，配不上本公子?！?p>　　一道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新曧懫?，其?shí)那人聲音不大，只是沈一夢心中過于自卑敏感，這道聲音就像一把利劍狠狠扎進(jìn)她的耳朵。

　　沈一夢只覺得眼前發(fā)黑，氣的不能呼吸。要不是沈一驚，還有她那個死了的娘，我何至于這樣被人瞧不起！該死的沈一驚！

　　皇帝見沈一夢半響不動，有些不悅的開口問道：“怎么，可是嫌朕的賞賜寒酸？”

　　沈一夢趕忙回神，向皇上謝罪：“不是的陛下，小女哪里敢，只是方才小女想到，家妹作的詩遠(yuǎn)勝于小女，小女此番得了賞，心里卻感到受之有愧?！?p>　　沈一驚“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然而皇帝聽到這話，來了興致。

　　“那便叫你那妹妹也上來吟詩一首，如何？”

　　沈一夢高興的答應(yīng)了下來。

　　沈一驚心里悶笑不已，沈一夢這是擺明了想讓自己出丑，原身雖然刺繡不錯，但是對詩詞歌賦可是一點(diǎn)都不懂。

　　沈錚火也攥緊了手中的杯子…畢竟沈一驚丟了臉，丟的可不止是她的臉，還要丟他們沈家的臉?。?p>　　不過…沈一夢既然想演，沈一驚也不打算壞了她的興致。

　　于是沈一驚行禮站起：“陛下，小女并不太懂如何作詩?！?p>　　說話時眼睛死死盯著地面，低垂著頭顱，好似是怕極了。

　　沈一夢見她這般作態(tài)，心中嗤笑一聲，真是個空有外貌的草包。

　　“不過，既然姐姐給了小女這個機(jī)會，小女就獻(xiàn)丑了?！?p>　　皇帝無所謂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她快些。

　　沈一夢心里也滿是不屑，就等著看她出丑。

　　周圍的大臣子弟和小姐們都不由得眼神交流了起來，沈一夢的妹妹不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女先生”沈一驚嗎？

　　這沈一驚除了會像個老嬤嬤一樣遵守規(guī)矩，還會什么?。?p>　　有些好事者甚至忍不住笑出了聲。大家都想看沈一驚在陛下面前出丑。

　　沈一驚仿佛感受不到周圍若有若無的帶著惡意的視線。

　　裝模做樣地沉思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吟道：“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

　　遙認(rèn)微微入朝火，一條星宿宮門西?！?，

　　說完朝上座的皇帝行了一個大禮：“陛下明治，是我大鶴朝之福，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大笑了幾聲，連道“好！”

　　周圍的官員以及公子小姐也趕緊跟著行禮：“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氣氛被烘托到了極點(diǎn)。

　　沒有人不喜歡被拍馬屁，年輕帝王的臉上樂開了花：“沈錚火，你真是生了個好女兒??！來人！賞！”

　　沈一驚起身，笑嘻嘻的接下了賞賜。轉(zhuǎn)身對身邊的沈一夢狀似友好的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庶姐呀，你再多讀點(diǎn)書，定能跟我作出一樣的詩了！莫要憂心！”

　　皇帝煞有介事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贊同道：“確實(shí)如此，沈一夢作的詩雖然精秀，卻沒有驚兒的大氣，以后還需努力?！?p>　　沈一夢手中的帕子都要攪碎了，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陛下說的是?！?p>　　“噗?！?p>　　皇帝疑惑的轉(zhuǎn)頭問發(fā)出笑聲的白衣男子：“皇兄笑什么？”

　　沈一驚心里一緊，新帝的皇兄只有一位，就是原書中的男主孟南河。

　　她不由得向孟南河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她遇見兩次的男人。

　　沈一驚重新低下了頭，嘴角抽了抽，一想到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自己當(dāng)街打人的樣子，頭都要大了。

　　孟南河收斂了笑意，正色道：“沒什么，只是想到這沈大小姐既然知道自己是拙作，還敢這般大膽的展示。才情雖然沒有多少，但是勇氣可嘉，我大鶴朝真是人才濟(jì)濟(jì)??！”

　　一番話夾槍帶棒，聽上去好像沒問題，實(shí)則把沈一夢狠狠損了一通。關(guān)鍵這人還極其認(rèn)真，好像是真心在夸獎似的。

　　沈一驚憋笑憋的渾身發(fā)抖，趕緊道謝：“多謝王爺夸贊，我的庶姐確實(shí)有一顆豹膽，當(dāng)真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典范。”

　　沈一夢又羞又惱，幾乎無地自容，恨恨的瞪了沈一驚一眼，狼狽的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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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皇帝才看清沈一驚的臉，眼神中盡是欣賞和喜愛。

　　“你多大了？”

　　沈一驚現(xiàn)在大殿中央，眉眼帶笑：“回陛下，小女今年十四?！?p>　　皇帝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小呢，往后怕是前途無量啊。”

　　“陛下謬贊。”

　　沈一驚表情不變，挺直著腰背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微笑的表情恰到好處。

　　一身白衣，臉上還有未消的嬰兒肥。

　　眉目清冷，靈動的眸子黑白分明，唇卻紅的灼眼，好像誤入了此地的頑皮小仙子，悲憫中帶著些許天真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