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還是低估了鄭家水閘的嚴密,前前后后三道閘門都重數(shù)百斤,黑暗中又不得視物,縱使幾道鐵鎖難不倒秦淵,但還是來回換氣多游了十多次才一一撬開,河水倒不是很臟很冷,否則秦淵可就有的苦吃了。折騰了半個時辰,終是游到了東院的水池,這水道一直通向北花園,秦淵心里盤算著逃離的路線,這才從水池中探出半個頭來。
一眼看過去東院的房屋映著月色盡在眼前,秦淵不急著上岸,只是用荷葉擋著頭,仔細查看,萬一岸邊有暗哨,讓自己一跳出來就被抓住可就不好玩了。
與此同時,按照白慕容教他的房屋搭建結構的道理,秦淵在心中繪出東院四周房屋的大致分布,并不是所有房間都適合關押犯人,只有那種比較封閉,靠內,四周有高墻,進出只有個許門的地方才適合關押。
慢慢的整個東院的房屋構造基本已在秦淵心中產生,最終確定了數(shù)個地點。又心想:“觀這鄭宅,鄭雷應該早已失勢,除了西場的鄭掌柜的一支還算忠心,其他全被鄭鈞控制著,為何鄭鈞遲遲不愿動手篡奪這家主之位,這鄭家家主之位又有什么極大地好處呢?左思右想之后,一個大致的雛形已在心中產生:定是有什么極大好處的秘密,只有鄭雷知道,鄭鈞須從鄭雷口中得知,故遲遲不愿殺他,如今鄭鈞認為鄭大小姐知道這個秘密,故留住她性命意在繼續(xù)逼問。
這么一想,鄭大小姐應該就關押在離鄭鈞住處不遠之地,秦淵朝那邊一眼看去,見那邊仍有座小樓燈火通明,心想應是那里了。
他小心的從池中爬了起來,躲到墻角的陰暗處,將衣褲輕輕擰干,草鞋上的水也甩了甩,他可不想走到哪都是一地的水那么顯眼。
秦淵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再三確定不會有腳印,沒有水滴才起身,繞著大彎,避開一路數(shù)次武師的夜巡,好不容易靠近了鄭鈞住處附近的小樓,但要命的是中間隔著一排房屋,僅有一道大門通往小樓前的內院。
秦淵不知這排房屋是何人居住,見有扇窗戶半掩著,心中一喜,探頭過去,將耳朵靠在窗邊細細聽去。
房中既無燈火,又無人呼吸聲,應是無人,秦淵哪還有客氣,還不掰開窗戶,跳將進去。
屋內漆黑一片,只有對著小樓的方向微微透過些光,秦淵不敢亂動,此時若打翻個瓶瓶罐罐的那還了得。
自己摸索了一番還真的發(fā)現(xiàn)地上有幾個陶壺酒罐,心下頗為慶幸,好不容易摸索到了門邊,剛走到門邊,便聽見腳步聲,心下大叫不妙,門已被打開了。心中大怨功力淺薄,耳目不算清明。
一人站在門口,身后有兩個提著燈籠的小廝,那人用一個沒聽過的蒼涼聲音道:“你們退下吧,我自己進去即可?!?p> 身后小廝應了一聲:“是,二爺請安歇?!?p> 那人轉身接過一只燈籠,便舉步跨了進來。秦淵左右避無可避,只有躲在了門后蹲了下來屏住呼吸,手中握上短劍,若這人呼喊,便只有殺之了。秦淵自從殺了那駕車的武師后,心理好像起了很大的變化,原本軟弱怕事的性格,竟膽大放縱了許多。
那人隨手關上了門,卻恰好未看到另一邊的秦淵,門外的小廝便走了,那人將燈籠打開,正欲點亮房中的油燈,秦淵已竄將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左手扣住他左臂上的氣穴,右手短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壓低著聲線道:“要活命別出聲?!鼻販Y曾和小師妹朔青凌研究過音律,嗓音控制的不錯,沒讓人一聽就是半大孩子。
那人嚇了一跳,冰涼的短劍已貼在了喉嚨上,左臂一陣酸麻,小聲道:“好漢饒命?!眳s是不敢高聲呼喊了。
秦淵吹滅了燈籠,將那人拖拽到了內室按到了地上,依然拿短劍壓著他的喉嚨道:“你是何人,怎住在這東院?”
那人倒也配合,小心翼翼的道:“我乃這鄭府二當家,鄭霆,好漢饒命,若要銀錢盡皆取去,只莫傷我性命?!?p> 秦淵一天,不由氣結,早聞這鄭府老二自少不學無術,只知道花天酒地,卻是到五十多歲也沒有明媒正娶一房夫人生下個許兒女。在這鄭府也是沒甚好風評,卻不想自己進了他的屋子。
秦淵心想,這天已過四更,再找不到鄭大小姐便要天亮了。便輕聲道:“那鄭大小姐關于何處?”
那人一聽鄭大小姐四個字,頓時一愣,道:“你是老三的人?”
秦淵被他反問的一頓,頓時想到這鄭霆以為他是鄭家老三,遠在鏡章的鄭萬手下。秦淵頓時不知如何回答,心里思緒如潮,若鄭家真有重大秘密,鄭家四兄弟應都想染指,這鄭霆不知投向哪方,若說自己是鄭萬的人,不知他會做何反應。
誰知那鄭霆見秦淵未答,卻似松了口氣道:“你定不是老三的人了,想那老三做事手段狠辣,手下高手死士無數(shù),怎會派你一人前來,我觀你動作力道,也只是學了幾年把式,未入高手之列?!?p> 秦淵頓時無語,被自己挾持的人說自己只學了幾年把式不入高手之列,心下卻也羞愧不已,心想若是大師兄,定是直闖而來,人擋殺人,神擋殺神,哪會像自己這樣偷偷摸摸的。
秦淵臉上微熱,道:“我雖只有幾年的把式,此刻卻也把握你的生死,老實告訴我,鄭大小姐被關于何處?”
鄭霆道:“你也是為那龍穴而來?”
秦淵一愣道:“什么龍穴蛇穴,我欲搭救于她,你若不說,休怪我手下無情。”
鄭霆頓時覺得說漏了嘴,似是心下反復掙扎了一番,道:“我又何忍大侄女吃那苦頭,只是你若救她,老四定然視你為生死仇人,竭力追殺,便是逃也不知逃往何處的?!?p> 秦淵怒道:“那鄭鈞,便是親生大哥也不惜毒害,難道你們鄭家卻無人情天理么,我要救她,何惜這赤命涉險,也要讓爾等知道,人間亦有俠客存在?!?p> 鄭霆道:“她被關在老四二樓的內室中,設了三道鎖閘,也有人看守,老四剛剛才審問累了,帶人去大哥的住處搜索區(qū)了,此時去救倒也是時機,只怕你這功夫恐難敵那守衛(wèi)。”
秦淵道:“我自有辦法,我走后你若敢高聲呼喊,我勢必殺你,我懂得東西,你做夢也想不到其中一二?!?p> 鄭霆道:“好漢放心,若你真救得大侄女,天亮之時,我去往北院支開守衛(wèi),讓你從北門出去?!?p> 秦淵本便打算逃脫之時,從北院翻墻而出,此聽鄭霆一言,卻又不是很放心,這鄭霆為人如何,自己一點不知,卻要將命托付指望于他。
鄭霆見他未說話,接著道:“好漢放心,我鄭霆雖無用,卻業(yè)已老矣,屠殺手足之事,決計不愿去做的,我亦有意相救,卻無奈無這般手段,自當相助好漢了?!?p> 秦淵無奈,只有放開了他道:“五更天亮時,我自該到了北院,望你真的支開了守衛(wèi),放我出去?!?p> 鄭霆坐起身來道:“只望好漢好生相待我的侄女,護她周全?!?p> 秦淵點點頭,起身移到門邊。想了想,又回頭再屋內找尋一圈,終歸讓他尋得一條麻繩,纏在腰間,再三確認門外沒人后才敢出去。
鄭鈞的小樓高約三丈有余,兩層木構,屋頂飛檐斜瓦,秦淵看了幾眼,便大致確認了房屋構架、柱梁搭接。
夜已過四更,便是秦淵也已感覺有些疲憊,更別說那些無所事事的守衛(wèi)武師,已經各靠著墻根木柱,打著哈欠。那鄭霆倒也似真誠,果真未有呼叫。
秦淵心道:好機會。卻也不敢直將上去,又小心的伏地移動,繞到小樓側的死角,抬頭看向屋頂便動手攀爬上去,這時不得不感嘆應國的窮也有些好處,譬如便是這大家宅院的樓,也是不那么精致,窗沿楣角,著手著腳的地方倒也不少。
秦淵心道:幸好隨白師兄學了些工學,人家高強劍客有他們的救法,我這般普通人也有我的救法。心中信心足了,手腳也似有力了一些,一炷香的時間,秦淵已然爬到了屋頂上,便去尋那透氣透光的天窗,好不容易尋到了,卻又花去了不少時間,屋頂行動不似平地,隨便碰下來一塊瓦片也是個死。
秦淵慢慢掀開天窗,將頭伸將進去,突然面前冒出一張人臉,嚇得秦淵差點從屋頂上跌落下來,那人也是嚇的不輕,似要尖叫,卻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
秦淵定睛一看,昏暗中只能分辨出是個女人,便低聲問道:“是否是大小姐?我是來救你的。“
那女人一愣道:“是我,誰派你來的?”
秦淵一呆,她不問我是誰,卻問我是誰派來的,難道還有人會來救她么?
口中說道:“我并非被人所派,我有逃生之路,跟我來。”
鄭大小姐點了點頭,讓秦淵讓開,便爬了出來,動作也是小心輕巧,秦淵心想:這從小將女兒當兒子養(yǎng),確也有很多好處,至少不會我下去救她,她倒尖叫害死了我。
秦淵帶著她順著來路,本來準備放到屋中救她的麻繩便綁在屋梁上,讓兩人滑了下來,又幾個左右,鉆進了鄭霆的屋子。
鄭霆顯然未睡,躺在床上假寐,聽到開門聲,便起身迎了他們進來,鄭大小姐狠狠地瞪了鄭霆一眼道:“二叔別來無恙啊?!?p> 鄭霆有些羞愧,低聲道:“嫻兒莫怪你二叔,二叔若不是不管不問也活不到今時,你知你二叔我身無武藝,又無勢力,自保已是甚難,哪救得了大哥…..”
鄭嫻兒狠狠道:“那你便眼睜睜看著爹爹毒發(fā)身亡……”
秦淵見兩人倒是聊上了,忙打斷道:“逃出去在說,你倆再爭論,四當家回來全都得死?!?p> 鄭嫻兒推開秦淵道:“你又是誰?來多管閑事?”
秦淵讓臉湊到光亮處,恢復聲線道:“我是西場二管事手下的郎中,前日還來給大當家看過病,大小姐可曾記得?”
鄭嫻兒激動道:“竟然是你,你未死么?”
秦淵道:“幸而逃脫,路上聽說二管事及西場兄弟盡皆被殺,本欲孤身遠遁,但聽說大小姐被擒,故想回來一救?!?p> 鄭嫻兒有點好笑的道:“我剛才看你的動作,顯是沒幾分功夫,也敢來救我?!?p> 秦淵臉上微熱,低聲道:“我大師兄教我說,俠客不以武藝論高低,我自然也有我會的東西,時間不早,你還要在這聊著?”
鄭嫻兒一愣道:“你有出去的路?”
秦淵對鄭霆道:“勞煩二爺一敲五更便去北門,我和大小姐從他路過去。”
鄭霆點頭道:“也好,你倆若扮作小廝和我一起過去,恐老四知我去過北門便知是我了?!闭f著,便立起身來。
秦淵拉著鄭嫻兒從后窗中翻出,他們一走,便聽鄭霆在屋里喊:“來人伺候!”
按照來時的路徑,七繞八繞才到那水池,秦淵翻身下水,抬頭喊道:“下來!”
鄭嫻兒猶豫再三道:“我不會水啊。”
秦淵頓時氣結,應國雖窮,卻不缺水,江流湖海頗多,應國男子豈有不會水的,看來這女孩當男孩養(yǎng),還是有不徹底的地方。
秦淵不管那么許多,伸手便將她拉下水來,鄭嫻兒才知,水池只有沒胸的水,秦淵聽水聲甚大,忙將鄭嫻兒挽到懷中,按下水去,觀察了一會才確認未驚動人。
鄭嫻兒本是推拒,見秦淵全身緊張,便也沒說什么,被他抓著手臂,在群荷葉中緩緩前行,路上有幾撥走動的武師、下人,卻無人注意到水中有人。
東院到北院之間,有一條七八丈長的水下通道,其中也有水閘鎖具,鄭嫻兒看著秦淵幾進幾出,不停換氣下潛,終對她道:“閘門開了,我們走吧。你緊憋一口氣,我拉你游?!?p> 秦淵教鄭嫻兒幾個深呼吸后,雙雙憋住一大口氣,向水中游去。那鄭嫻兒本就聰慧,又不是穿著那寬大華麗的女服,當下仿照著秦淵的動作潛入水中向北院花園游去。
七八丈甚短,鄭嫻兒卻已憋的快斷了氣,秦淵本想若她能憋得便從來路的東水道逃離,那鄭霆還是不是完全信過,后又想那水道有數(shù)十幾丈長又是逆水,別說是她這個不習水性的,便是自己都難游過。
好不容易過了那閘門水道,已然到了北花園,此時天色已微亮,秦淵心中萬分著急,拉著鄭嫻兒加快動作,但仍是避開來往之人。游到靠近廚房的岸邊,等了片刻,才見鄭霆搖搖晃晃的走來。
鄭霆走過身邊,秦淵低喊了一聲:“二爺?!?p> 鄭霆一愣,左右觀看,才看到池內秦淵在招手,朝他們點了點頭,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喊出來一個胖胖的廚子,左右吩咐了一下,那廚子點頭哈腰的吧一輛泔水車拖了過來,行至池邊,鄭霆又喊:“去看看廚房還有剩的不,一并倒了,全積在那,臭味都要傳到東院了!”
那廚子轉身而去,鄭霆朝池邊招了招手,二人哪還敢遲疑,從池中鉆了出來,鉆進車底,那泔水馬車底下倒也寬敞,二人又都瘦小,扒住木梁縮到了一起,鄭霆乘無人看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塞到了秦淵的懷里,低聲道:“那龍穴二字,切莫說與他人知道,否則必將引起殺身之禍,切記?!闭f完便站開幾步。
秦淵聽了思維飛轉,但未作什么表情動作,那鄭嫻兒反應卻也奇怪,把頭沒在車梁見,腳側抵住邊梁,這泔水車骯臟腥臭不堪,鄭嫻兒倒毫無不悅之意。
那廚子又拎了一桶泔水重重放在車上,震得二人差點跌落,但成敗在此一舉,二人苦苦撐住。
鄭霆跟著馬車,行至北門,北門口卻有四五個壯漢把守,攔住了馬車。其中一人大喝:“主人有命,任何人不得出府。”
鄭霆上前罵道:“你這奴才,廚房的泔水又不是人,丟到門外就是,你想把整個鄭家都熏臭么!”
正在說著,東院方向突然想起警鐘,眾人慌忙向那邊看去,鄭霆眼睛一轉,吼道:“你們幾個還愣著干嘛,還不去東院聽四當家調派,定出了大事!劉胖子,你將泔水丟到門外便回來,關門戒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