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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驚寒食

第十七章 追求永生的人們

春驚寒食 魂動師之導(dǎo)師 3464 2021-07-27 23:02:38

  【菩薩卷】

  生于神之鄉(xiāng),葬于蘆葦蕩

  夜夢懸園會,驟醒歧路旁

  朝飲葳墜露,夕餐木上霜

  明珠投于土,鴻鵠宿雪山

  ******

  楊昶:在白?書院醒過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一切是夢境,又回到了求學(xué)的日子。

  更殘酷的消息隨之而至,留在云頭堡善后之后來會合的只有謝大哥和晁醒,年輕的晁醒趴在我床邊哭道,都是陜刀門做的孽,舒夜也沒了。

  我的心一怔,盟主!我沒能完成你的囑托,我對不起你。

  可是我的心又不能為外人道地一輕,好像去了一塊沉重的大石,一個長久而不能擺脫的負(fù)擔(dān)——我在心中狠狠斥責(zé)了自己這種卑鄙的想法。盟主對我恩重如山,就如父親一般,我心里萬分想要報答,哪怕肝腦涂地,哪怕我用性命替他攔住妖劍的污染,我從沒后怕過,倒是很高興,能回報萬一。

  所以我也知道,我應(yīng)該建立起建寧東楊和云頭堡的聯(lián)姻——盟主沒有兒子,只有我能夠接過他的遺志。在這世上,沒有什么比血脈相連的聯(lián)姻是更加牢固的盟約。

  可是,可是我還是會夢見他——

  怎么會這樣?!宜梔應(yīng)當(dāng)死了!我,我一定是太傷心而恍神了!

  ——“既然如此,我應(yīng)當(dāng)稱你十二哥?!蹦悄晡沂臍q,父親熱愛搜神奇異之書,研究星象,那是我第一次隨父親上昆侖臺,得左老前輩點化。父親與一個豐神俊雅的書生相談甚歡,母親也與他內(nèi)室結(jié)為金蘭,我自然認(rèn)識了他們的年齡與我相仿佛的兒子,沈宜梔。

  說實話,我是對自身有期許的,不說出身名門,至少世宦之家,不能有辱祖先門楣。又兼我是長孫,更要為人表率。所以我六藝一刻不敢松懈,常效古仁人志士之風(fēng)尚,日常自省發(fā)問,又愛格物,就以庭中松柏自況,琴劍為伴。

  他卻頭一次讓我自慚形穢。衛(wèi)玠是怎么樣的我不知道,但玉人是什么樣的,我算見了,最讓我窩心不已的是,他于音律上如此靈敏高才。在冗余沉重的建寧家規(guī)之下解脫出來,我在昆侖臺與他結(jié)為摯友,雖然年少幼稚,但互相激勵,建寧東楊、錢塘沈氏,我們要做庭中玉樹,絕不能淪為紈绔膏粱;要為國之棟梁,除陳弊、安家國。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合奏齊鳴,君知我心。

  “長曄兄,既然如此,我應(yīng)當(dāng)稱你十二哥?!?p>  “我在族中明明排行第一,為什么叫我十二哥?”“在下族中行十四?!薄澳鞘??”“十三已然有主?!彼?,如朝露初霽,霞光漫天。

  我覺得天空過分耀眼。

  同窗伴游六個月,寒來暑往,別期已近。

  “十二哥,我有個小妹,長得和我一樣,我把她嫁給你,如此一來我們就真是兄弟了,好不好?”父親母親也笑著附和著,我心中一動,你不會真是祝英臺吧?若真的是你,我愿意,我愿意,一輩子都愿意!

  建立了血脈的聯(lián)系,我們就會一生不分離!

  “既然答應(yīng)了,這個你收下?!彼麑⑹种辛岘囉衽逡徊馂槎?,嘲風(fēng)坐頂為雄,倒坐為雌,“釵擘黃金合分鈿,你留一半,另一半我?guī)Щ劐X塘送與小妹。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那我就在錢塘靜候十二哥嗣音?!弊源撕竽橇岘嚺逦乙恢彪S身帶著、片刻也不離身邊,回到家中三個月,爹爹一日大哭,傳來錢塘沈氏被抄家、家人離散的消息,據(jù)說他母親帶著一雙兒女自裁了。

  伯牙子期,弦斷律絕。

  當(dāng)真是“汝病吾不知時,汝歿吾不知日,生不能相養(yǎng)于共居,歿不得撫汝以盡哀?!蔽业膬?nèi)心只有嗚呼哀哉,以求魂夢相接的悲嘆。

  音訊斷絕,生死兩斷,沒有下文。

  同年,我雙親也遭遇疾病雙雙離世。再過一年,六叔父、三叔爺上京遭西廠毒手,我在五叔父家被戈盟主所救,從此再沒回建寧了。

  我再也不是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長曄兄。我低調(diào)隱忍,拼命想要練好功夫,以求在強大的宦官勢力和險惡的人世上,能夠求得一活。我放棄了對你刻骨銘心的思念,我的背上只有責(zé)任和復(fù)仇的漫漫長路。

  我不能對不起盟主。

  不不不,沈蕓,那沈蕓又是誰?為什么他這樣在我眼前晃?十四弟,他不可能是十四弟!這個殺害盟主的狡猾叛徒、閹狗,不可能是庭中玉樹的十四弟!

  閹狗,我不能原諒你,竟如此侮辱于他的門楣!如今舊仇未結(jié),新仇再添:一我家門遭難,二致聯(lián)盟覆滅,三害忠臣孤女,四你辱沒我的故人知己,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盟主和舒夜的仇我會親手奉還!

  ******

  白?書院白墻灰瓦,檐角翹起,層層屋頂相疊,依山而建,背后山林瑟瑟,如同一群展開翅膀的灰鶴,互相交疊依偎著落在濤濤蒼林之中。

  書院山門外,謝若懸送別醫(yī)女婆婆。老嫗穿著粗布的衣服,背著藥箱,頭上插著一根干枯的樹枝做的釵?!岸嘀x幻婆婆,也請您代我向七師叔問好?!?p>  “謝家哥兒你太客氣了。他們都沒有大礙了,只是閔家哥兒的腿,我雖然與他接骨,但傷在膝蓋,髕骨無法替換,怕不能復(fù)原如初,你要看好他,免得他自暴自棄。道謝的話,您自己和施大姑娘說罷,黃河發(fā)水了,我還要去施藥,一時半會回不去?!?p>  “婆婆仁心,那路上一定多多保重?!?p>  謝若懸看著醫(yī)女婆婆消失在晨霧中的身影,揉了揉眼,以為自己這幾日過于緊張少眠而看錯了——她頭上那木釵好像生出了一串綠色葉子,身量也變得苗條高挑。

  “謝大哥,你來看!”晁醒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上前來,一身羽毛血污,謝若懸嚇了一跳,卻見原是他手中死命地拽著一只黃狗,黃狗嘴里叼著半只灰鶴,另一半撕碎了正在晁醒手里。這是晁醒來書院在路上撿的一只流浪狗,他覺得自己和它一樣都是“喪家犬”了。這條黃狗卻并不似晁醒般知曉什么是公子落魄,有人喂它,日夜陪伴,一雙眼睛亮的不得了,尾巴搖的像是要飛起來了。它捉這只灰鶴是為了向主人邀功,晁醒卻怕它刺激到閔少悛,讓它放掉。狗子不肯松口,不想爭來爭去,把嗉子拽破了。

  里面有一卷絹帛的密信。

  謝若懸打開密信,臉色驟變:“事關(guān)重大,快去找你楊三哥商量?!?p>  ******

  殘存下來的護劍小隊的謝若懸、楊昶、閔少悛、晁醒和袁彪,加之從昆侖臺逃難而出的風(fēng)成寰,護送楊昶而來的喬安真,聯(lián)盟只余七人。

  “七乃斗數(shù),仍有生機?!?p>  “楊三弟,書院附近哪里有住所臨近池塘湖水之類嗎?”

  楊昶略一思索:“聞人院主有一靜心齋,就設(shè)在離書院不遠(yuǎn)處的一處湖上。那里平時不常有人煙,院主只是閉關(guān)靜修之時才獨去。”

  “那今日怕我們要冒犯,前去一探究竟了。”謝若懸神色凝重,“這封信透露的是我們在昆侖臺練習(xí)的陣法,絕不應(yīng)當(dāng)外傳的?!?p>  謝若懸、晁醒以及袁彪于是隨楊昶的指引,以暮色為掩,來到了一處湖邊——沿岸變黃的葦叢高挺,白葦花尤有殘余,正如聯(lián)盟中碩果僅存的他們,在九江冬日的風(fēng)中有一種壯士蕭蕭的悲壯。

  葦叢深處,一條木質(zhì)小棧道指向一處茅草小屋,清雅脫俗,頗有古隱士之風(fēng),前菊后湖,是聞人憫人閉關(guān)之處。眾人推門進(jìn)去,陳設(shè)儉樸,許久無人來,桌椅上已有淡淡落灰。

  眾人仔細(xì)搜尋,并無文書通信紙張。

  晁醒的黃狗突然大聲吠叫起來,眾人順聲尋去,卻見小屋的外墻有一處頹圮,似是鳥兒在此覓食,長久鑿食水底泥螺、魚蛙,把夯土的墻挖開一個角,有一個小洞恰可讓鳥兒探頭入內(nèi)?!菑奈輧?nèi)卻看不到這個洞。

  “有夾層,你們后退?!敝x若懸劍柄在墻上敲擊,果然回音不同——有處沉悶,有處空響!謝若懸手按在那空洞處,略一沉吟:“三弟,如若此劍下去,揭出了大秘……”

  “管他的!”袁彪初生牛犢,一锏搠開那面薄墻,墻面打開,果然別有洞天。真正的外墻上有兩只木箱,沒封好,散落出一些信件,還有鴿子糞便痕跡,似有信鴿落入此處。地上更是出現(xiàn)了一部通向地下的階梯。

  “這湖岸周圍皆是軟泥淤灘,怎可能向下修筑建筑?”

  謝若懸揀其中的一箱信件查看:“聞人院主的筆跡,是和師父的通信,都是八月之前的,再商量我們的計劃和春水?!彼植榭戳硪幌洌骸敖涣鞯膶ο蟛幻?,似乎更早些,內(nèi)容是在查訪某人的來歷?!勅嗽褐髟诰┏莾?nèi)也有消息源?”

  幾人好奇上前。

  “這幾封信的內(nèi)容是,讓查找一個叫做云武的人,祖籍是哪里,于何年任職于騰驤左衛(wèi),是否參與過追索錢塘沈氏遺孤!”

  “什么?!”楊昶聽聞此言,大為訝異,上前仔細(xì)閱讀起來。

  最讓他訝異的是回信的范式,是一疊吏部的陳年檔案,至少有二三十年之久了。資料并不完全,但大約勾勒出這個叫“云武”的人,天順年間至成化初是騰驤四衛(wèi)的勇士,處理完沈氏抄家案后,對政局失望放還故鄉(xiāng),洮州。

  “這里還有沈氏抄家案的卷宗!”

  “罪名是謀逆、大不敬,罪狀一是同情于謙,二是妄議朝政,有人舉報其妻曾言‘代宗(朱祁鈺)不應(yīng)囿于儒家孝悌思想供奉英宗(朱祁鎮(zhèn))為太上皇,而應(yīng)當(dāng)效法漢景帝,殺臨江王為漢武帝清除即位政敵,殺掉英宗,清除一切可能引起政權(quán)動蕩的因素?!?,大逆不道,十惡不赦。判:斬首,棄市,籍其家。”

  “沈氏籍家,其妻死;其子未滿xx歲,不足論死與發(fā)配,沒入奴籍;其女尚幼,沒奴發(fā)賣,值錢兩貫。以買家錢數(shù)未足故,令騰驤左衛(wèi)追之,女死?!?p>  “等等,這里還有抄家的清單。”

  “白玉柄藍(lán)紋古劍?”

  “春水?”

  “戈云止,盟主就是云武?!标诵淹回5卣f,幾人都望著他。“止戈就是個武字?。 ?p>  “聞人院主和京城一直有消息互通;聞人院主知道春水是從沈家抄出來的;聞人院主也知道盟主知道這件事情,而且一直在監(jiān)視盟主?!?p>  “問題是,他在和誰通信呢?”

  “這世上誰最渴望長生不老?”楊昶問了一個哲學(xué)性的問題。

  “秦始皇?”袁彪隨口答道。

  謝若懸深覺背后冷汗:“不錯,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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