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議事廳中,顧沉星、蘇惹月為首,玄清塵、陸劍羽、馬四爺和哥舒夜都列坐其間,共同商議出鏢安排。
蘇惹月道:“兩鏢合作一鏢,同走海路,路上的風險是降低了,但頭尾兩端卻復雜許多。
盧舍人的救命鏢貨物已在我們手中;周侯爺?shù)溺S卻還在侯府重兵把守,待我們去??;到達京師之后,護送寶物必是責任重大,但送藥之事也是一刻不能耽誤。
鑒于這種情況,我想把我們這些人分作兩班,每一班重點負責自己的那一鏢,然后兩班之間相互照應。
鑒于寶珠帕特帕拉事關重大,又是綏遠侯親口托付,就請交給顧大少和劍羽兄,請哥舒姑娘協(xié)助。
而藥物一事,我推測風險較低,搶奪藥師之淚至多是為了錢財,而與寶珠相比,藥材的價格又不到十分之一,惹月自負心細,玄道長粗通醫(yī)理,可以判別藥物是否有被替換的風險。因此,此單,就交給惹月和玄道長。
四爺江湖經(jīng)驗老道,可以識別圈套、預警危險,就請做個兩組間的自由人,總領航程。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點頭。戈舒夜道:“不行,我要和蘇大小姐一組?!比窃掠悬c吃驚,解釋道:“哥舒姑娘,我們走鏢不是出門游玩。你雖然武功高強,但是第一次走鏢,沒有經(jīng)驗,自然是跟著顧大少和陸大哥學習道上的規(guī)矩呀,萬一有危險,他們倆也可以照應你。若是你跟我在一組,我不會武功,你沒有經(jīng)驗,若出了危險,就真成了孤立無援了。你是覺得男女之別,不方便?”“不是?!薄霸蚰兀俊薄拔也荒苷f?!?p> 戈舒夜站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蘇惹月:“不行,我一定得跟你一組,不然我就白來了?!北娙嗣婷嫦嘤U,心中都犯嘀咕,怕其中有什么隱情,顧沉星突然站起來,走到戈舒夜面前,面色嚴肅。他低頭緊緊盯著她,幾乎要貼到鼻子上了,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個狡猾的笑:“那你就更得跟我們一組了——誰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哪兒也不許去!就這么定了?!?p> 眾人散去后,沉星和惹月、劍羽三人留下。惹月道:“哥舒姑娘到底有什么隱情?”沉星突然問:“劍羽,她腰上的那把刀,和你比武的時候可曾拔出來過?”劍羽回憶:“說起來——從她到來,我還從未見她使用那把刀?!鳖櫝列侨粲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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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女子的慘叫刺破夜空,“大小姐!”眾人喊起來,戈舒夜一個鯉魚打挺,從客房的榻上直接躥起來,越過敲鑼打鼓提燈籠點蠟燭忙慌慌的鏢局眾人,像一只靈活的大貓兒,四肢并用,沖破窗子上的貼紙,嗖地一聲竄入!
惹月瑟瑟發(fā)抖地坐在榻上,面前一個蒙面黑衣人正提著倭刀指著她!
戈舒夜見狀,不顧一切,像一只護主的貓兒一樣直接躥到兩人中間,速度之快沖勢之猛讓黑衣人也驚得后退了一步。但是對方緊接著提刀而上,就要刺向惹月。
舒夜運起寒玉華爪,空手擊開刀刃,將黑衣人隔離惹月身邊。戈舒夜只穿著睡覺的中衣,長發(fā)散開,如同神女修羅,身法狠辣,目光像一只盯住獵物的大蟲;黑衣人武功高強,不遑多讓,二人一招一式打得勢均力敵。
看看外面人聲已近,黑衣人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得手,輕身一躍,如同燕子穿梭,跳上了高高的大梁,推開瓦片逃上屋頂。戈舒夜像一只追捕鳥兒的貓咪,沿著柱子飛快地爬上去,也追了上來。兩人踩著瓦片發(fā)出噼啪之聲。戈舒夜把對方逼得遠離人群一段距離,緩緩抽出了刀。
那金刃在夜空中像月亮一樣明亮。她突然揮出,劍氣仿佛從刃上脫離,發(fā)射出如月般的一道光弧!
對方見勢不好,飛身躍起,竟如野獸,憑借腰力在空中憑空翻身,如同燕子躲避鷹隼的追捕,千鈞一發(fā)之際避開了那光弧!光弧遠遠地飛出去,大約在百丈遠后撞到了稻田里的一棵高大的樟樹。
轟!樟樹仿佛被一道白到刺眼的霹靂擊中,轟地一聲,炮仗般炸開,發(fā)出巨大的爆炸聲。剩余的樹干被這強大的靈力點著,燃燒起來。黑衣人目中露出驚詫,瞳孔反射著那樹的殘骸上劈啪作響的火光。
對方回頭時,那金色的刀尖已經(jīng)對準了她。戈舒夜用刀指著他,面露兇光,露齒而笑,如同一只咧嘴威脅的吊睛白額大蟲:“下來,束手就擒,否則下一次砍的就是你的腦袋!誰叫你來的,徐山?”
對方聳聳肩,拆下了蒙面,露出面容。真是她,原來不是我做夢。他心中道。
顧沉星在火光和煙塵中,緩緩做了個揖:“哥舒姑娘原來身懷絕技,是顧某有眼不識泰山?!?p> 戈舒夜突然露出一個“你誑我”的表情,“啊”的一聲抱著頭在屋頂蹲下了。
顧沉星輕盈地躍起,幾步跳到她身邊:“怎么了?傷著了?”
“你們騙我!”戈舒夜抬起頭指著他大喊,“你知不知道,我還沒見到敵人就露了真相,要被師父罵死了!”
“有勇無謀,你活該?!薄澳銈兪瞧圬撐胰松夭皇?!”“好了好了,是我們不對。我給你賠禮好不好?——我不是差點被你砍到嗎?”“你冒充匪類,被砍了也活該!”“施七先生叫你來,是為了保護惹月?”戈舒夜兩手交叉捂住嘴,噘著嘴從指頭縫里發(fā)出模糊的聲音:“哼,狡猾的死奸商,我再也不跟你說話了!”
這時鏢局眾人,劍羽、馬四爺和惹月已經(jīng)提著燈籠圍過來了。惹月道:“哥舒姑娘,你們沒事吧?剛剛謝謝你。這回確實是我們不對,我跟你賠罪了!”
戈舒夜把手拿下來,對惹月道:“我知道你不會出這種主意,肯定是他!”她指著顧沉星,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兩手交叉捂在嘴上,從屋頂上蹭地跳下去了。
“誒哥舒姑娘你去哪兒?”顧沉星問道。
“回去睡覺!哼?!彼嬷煳宋说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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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氣死我了!”睡到一半,戈舒夜突然掀被坐起來。
“別鬧了,睡吧。你在三山呆了三年,心靈純白?;氐桨渡?,就像嬰孩落入虎狼堆一樣,還是江湖經(jīng)驗太少。”白鴉安慰她。
“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不是心狠手辣,就是懦弱無能,再不就是奸詐狡猾,卑鄙無恥!”白鴉倒是安然躺下了:“你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準,怎么能怪男人呢?你師父我不還沒拋棄你這塊朽木嗎?”
另一邊,顧沉星也沒有睡著。他頭枕著手,望著帳子頂,想著舒夜指責他時的那句“肯定是他!”禁不住偷偷笑意爬上嘴角。
“這小姑娘,不太聰明的樣子,這么容易上當,但直覺還挺準的。——哎,要不是我逃得快,那一刀可夠受的?!?p> ******
第二天清早,大家起來吃早飯。眾人知道舒夜是專門為保護惹月而來,對她放下了芥蒂,又因為昨晚的事,對她都有點抱歉。惹月主動上前道:“哥舒姑娘,今日我們吃好早飯,要去港口談租船的事,你同我們一起去,好嗎?”“好呀!我還沒見過租船呢?!备晔嬉狗畔峦肟?,興高采烈地道,然后好奇地問,“天海豊不用自己的船?”
惹月道:“天海豊由于所保貨物每次都會變化,也有保人的時候,自身持船成本太高。不過我們有幾家熟悉的船東,入過股份,也較為安全?!?p> 這時顧沉星也來了,正好坐在舒夜旁邊,問:“你有長期乘船的經(jīng)歷嗎?可不要暈船哦?!笔嬉拱琢怂谎郏瑫r又以手捂住嘴,別過臉不看他。
顧沉星故意伸手到她面前夾菜,一邊問:“你為什么這么生氣啊?”戈舒夜放開手,轉頭看著他:“顧大少,太倉遭過倭寇和海盜嗎?”
顧沉星想想:“我記憶以來沒有,老人們可能會有印象吧?!备晔嬉沟溃骸邦櫞笊?,若是真的倭寇和海盜,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大小姐多危險。他們不是人——強奸婦女,活著剖開婦女的肚子,把小孩活著用刀穿成串。要是真的海匪,我把他們砍成肉醬也是他們該得的。你還覺得騙了我很好玩,你等著吧?!?p> *****
一行人換好衣服,來到太倉港的碼頭上。顧沉星和馬四爺上了船,留下陸劍羽、惹月和戈舒夜在岸上接應。
“顧大少、馬四爺,還有二位小姐,您幾位請?!币粋€師爺樣的人低眉順眼地迎上來。
“譚二爺、楚三爺呢?你是誰?怎么之前沒見過?!”馬四爺問。
“就來,就來?!?p> 一個穿著團紋袍的中年矮胖漢子上了迎接:“顧大少!”“楚三爺。船的事兒可說好了么?”“放心放心,天祥號,那可是咱們太倉港最氣派的三桅平底帆船!走得穩(wěn)、裝貨多!這整船都是剛翻新過,大漆嶄新嶄新的!您二位請跟我來看?!?p> 岸上的陸劍羽突然看到天祥號上沿著船舷垂下來的纜繩,上面一個人鬼鬼祟祟地正往水里下,“不對,我跟上去看看!”陸劍羽機警地道,卻見那個人看到劍羽靠近,七拐八拐地在繩網(wǎng)中快速下降,撲通一聲,跳入海水中逃跑了!
“不對勁?!瘪R四爺給顧沉星使個眼色,“咱們原來一向和譚二更好些,譚二一直沒出現(xiàn),而楚三這廝里面穿著鎖子甲?!鳖櫝列翘ь^看看船艙,地板是濕的,剛剛沖洗過,艙內有打斗的痕跡。
“二位請坐,看茶?!?p> 顧沉星舉起杯子,聞了聞。環(huán)顧四周,船艙里出了個師爺沒有人,顧沉星抬起眉毛,瞇著眼睛笑道:“楚三爺,你這船上的水,怎么有股鐵銹味?該不是——剛殺過人吧?!”
那楚三爺一聽,臉色驟變,往后一退,翻過船舷撲通一聲跳入水中。二人抓住師爺,“怎么回事?”“好漢饒命,饒命,我說我說!楚三爺把譚二爺?shù)募揖於冀壛?!?p> “下艙看看!”揭開艙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沖上來,二人趕緊捂住口鼻,船下接應的人聽到接二連三的落水聲都跑上來查看?!皠τ?,過來幫忙!譚二爺?shù)募揖?!”“還有人活著嗎?快救人!”其中一個小姑娘還有氣,道:“顧大少,楚三那個良心被狗吃了,勾結海匪,想要吃掉你的貨。我爹爹不肯,將我一家都殺了,你定要為他報仇啊!”
幾人對視:“看來帕特帕拉的確已經(jīng)被人盯上了?!鳖櫝列呛褪嬉股锨安榭此勒叩膫??!把洞逭??!”糟了,的確是和海匪有關系。
惹月道:“可是最近太倉一帶并沒有聽說有倭亂???”舒夜道:“誰說倭亂海匪就只能是倭人呢?”戈舒夜上下打量著木船:“我們租用的船,就是這樣的木船?若是他們提前在船上做了手腳,咱們航行到一半,他們將船底鑿穿,那咱們肯定就要葬于魚腹之中了?!?p> 顧沉星想了想,拍手道:“我知道了!——天馬號!這次非天馬號不行?!?p> ******
“天馬號是前幾年浙江水師繳獲的海盜船,因為上面有很多搖櫓,諢名叫做‘快蟹’。后面改了涂裝,換了咱們的帆。又轉賣給松江府,幾經(jīng)周轉,就在太倉了。”船東張老二道,一邊讓他們上前看?!吧厦孢€有一掛鑄鐵還是青銅做的東西,像弓似的,咱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p> “這是……”戈舒夜遠遠地看見了,“蜈蚣船?”
“你認得?”沉星問她,“聽說快蟹行走如飛,就是需要很多櫓手,咱們鏢隊上去就夠擠了,哪有那么多錢請櫓手啊。”
戈舒夜盯著那掛四分象限儀,年久失修,銅鐵合金的四分儀標尺已經(jīng)長出綠繡,墨晶和透鏡也被泥土完全覆蓋,不再透光——就是她當年繳獲的那艘蜈蚣船。
“我有辦法?!笔嬉雇蝗坏?。“你能給我找些稻草、蘆葦和白堊土嗎?”
“你又要捏娃娃?”顧沉星好奇地問道。
“這次還要捏很多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茅山道士?怎么沒聽玄清塵說起?”
“我比他可要強多了?你幫不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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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鴉問:“你的靈力可以嗎?”
舒夜道:“傀儡之術,本來是一種很復雜的法術,要想支撐一個人偶完成像一個人類一般所有的肌肉活動,就必須設計得非常精細——人體有二百多塊骨頭,六百多塊肌肉,這種精確的模擬非常消耗能量,所以我連一個等身大的白鴉都支持不足。
但這些劃船的人偶卻不同,他們的工作量要小很多很多,動作也非常簡單——實際上只需要完成三個動作,讓槳做向前的圓周運動、向后的圓周運動,還有停止。轉彎的力矩用調節(jié)兩側人數(shù)的方式就可以完成,所以根本不復雜。
我覺得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