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燕三娘道:“否則,我就叫施氏水寨的人,不許幫你們!”
此言一出,戈舒夜和沈自丹的眼睛都微微瞇起。只是目標不同,戈舒夜不屑地瞟了一眼燕三娘,而沈自丹卻以同樣冰刀一樣不屑的余光,掃過顧沉星。
話分兩頭。
原來燕三娘同南乘風先行下了水寨。水寨中眾海盜雖然有部分跟著施濟孫上山,知道事情多來龍去脈,但寨中人更多,又兼看到施濟孫突然變老,不由得懷疑是天海豊諸人給施濟孫施了妖法。
此時南乘風沒有金云翹、沈自丹在身邊出謀劃策,心機城府不深,面對此種場面,漸漸有些彈壓不住。年老的施濟孫如今也幾乎是耳聾眼瞎、老態(tài)龍鐘,群盜又都是海上散漫之人,眼看就要嘩變。
正在這危急之時,燕三娘一腳踏在桌子上,高聲道:“這個,你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是智孫的金令箭!”“是的是智孫的信物!”
燕三娘目光射向同他們一起從山上下來的海盜,道:“你們也看見了,智孫大人親口說了,南乘風是他的血親外孫,若是他不行了,水寨為南乘風馬首是瞻,是不是?!”跟下山來的海盜目睹法術(shù)對戰(zhàn),也畏懼沈自丹和戈舒夜的法力,于是紛紛點頭。
三娘于是繼續(xù)道:“智孫大人為了維持水寨,犧牲自己壽限,和女妖簽訂了協(xié)議,才能維持青春。如今那女妖投靠了倭子,要和大明為敵,智孫大人不愿意叫大家與同胞血親為仇,才被女妖收回了法術(shù)?!?p> 眾人又都亂叫道:“那女妖會不會和咱們?yōu)殡y?光她手下的幸童子就足夠攪得咱們水寨不安了!”三娘道:“眾位兄弟不要害怕,南大羅漢在智孫面前磕頭立誓,叫不要放棄一個兄弟的生計。如今大明派來了高人,彈壓住了女妖,正是請眾兄弟棄暗投明、襄助大明南下滿剌卡,恢復舊港的昔日榮光?!毖嗳锟幢姾1I游移不定,知道他們心中所想,眼珠一轉(zhuǎn),繼續(xù)道,“大明的沈大人說了,南下滿剌卡,打走了紅毛,搶來的金銀財寶,公四民六,你們自己可以留六成!”
“真的?”海盜們一聽說可以拿到這么高的分賬,登時高興了。
“要是你們干的好,上面還當有賞賜!”
“女菩薩,天妃娘娘,既然你手中拿著金令箭,那便快快下令吧!咱們都聽你的!”
“好!”燕三娘將金令箭高高舉起,“咱們施氏水寨,以后就以南大羅漢為首,襄助天海豊,助大明南下滿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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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三娘將金令箭掏出,伸在顧沉星面前:“顧沉星,我燕照雪自從得了這東西,從來未給自己謀一點私利,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難道我為你的這一片真心、拳拳付出,你全看不著?”
顧沉星道:“三娘,你幫助南乘風收服施氏水寨,為此行第一大功,天海豊心里自然對你感恩戴德。但,我和惹月商量的、并不是論功行賞的事??!”惹月道:“三娘,戈姑娘一路以來對抗強敵,她所做的,也并不比你少??!”馬四爺上前拉架道:“燕掌柜,咱們好不容易完成一趟任務,怎么又因為爭風吃醋鬧起來了?你得罪沈公公的事情還沒了,不如我們……”
燕三娘道:“那我不管,反正水寨是我收服的,若想讓他們聽你的南下,就必須答應我這個條件!”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顧沉星身上。
顧沉星道:“三娘,請收回的你話。戈姑娘的去留,全憑她的自身,我顧沉星何德何能,能留下一個不肯留的人?這豈是憑我單個人就能夠決定的?”
燕三娘不依不饒地道:“哼,別裝了,你那賢惠的蘇惹月不是都親下堂來,愿意充當主母,替你說這門親了嗎?”這句話一出,所有女孩子都置身其中,惹月又羞又臊,臉都漲紅了,轉(zhuǎn)頭就要走。
戈舒夜上前一步,道:“燕掌柜,這一路以來你對我就不友善,我又不是死人,聽得出來。前番一直沒同你計較,你倒步步緊逼。幾番苦戰(zhàn),輾轉(zhuǎn)諸侯海外之地,如今大家好不容易收服施氏水寨,你竟居功、以此為要挾,難道這一路以來,就只有你一個人的功勞嗎?”
之前戈舒夜從來沒有和燕三娘正面沖突過,此時一開腔,天海豊所有看戲的人都陷入了一種“到底還是二女爭夫打起來了”的又八卦又尷尬的境地,既好奇這件事的發(fā)展,又怕破壞了大局。
燕三娘手指指著她倆,道:“好啊,你們兩個倒是會提前串通起來欺負我!”
戈舒夜翻了個白眼,突然笑了,轉(zhuǎn)過頭對顧沉星道:“若是別人要留我呢,我就偏不留;若是要趕我呢,我還偏不走了。燕掌柜,翔士的去留豈是一個區(qū)區(qū)的紅塵生靈所能左右的?”(戈舒夜在殺掉幸童子之后已經(jīng)感覺到了自己力量的強大,開始傲慢,并不把燕三娘放在眼里,并且對于不友善的燕三娘起了歹意。)
看熱鬧的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突然一道寒霜直刺過來,戈舒夜負著氣,沒注意,顧沉星眼疾手快,單手攬住舒夜,旋身躲開。
眾人驚懼,不知沈自丹是何意。
“顧少東,本座真不知你是福是禍?!保ㄟ@里沈自丹也起了歹意。)
“沈自丹,你摻和進來干什么?”戈舒夜質(zhì)問。
“既然大小姐已經(jīng)有意歸回紅塵,攪入這爭風吃醋的泥潭,不如就將驚地藏交給本座,能讓物盡其用,也免得名器蒙塵。放心,我會完成白劍,成為祭司?!鄙蜃缘堥_寒玉華爪,籃白冰霜之力朝著驚地藏褫奪而來。
戈舒夜單手持著驚地藏,地上撐開金色的白蓮陣,抵擋著他的寒玉靈力:“我是去是留都是我自己的決定,關(guān)你什么事?我只要完成我的考驗、保住我的人就好!”
不料兩人靈力相接,兩人范圍之內(nèi)竟起了極大的共鳴!白毛風卷著大地震震,竟然從地底冒出雷鳴!巨大的靈流從春水藍色的劍刃流出,又被驚地藏金色的劍刃吸入,像是兩個磁單極子構(gòu)成的磁力線,而圍觀的眾人似乎都被包絡進了這一個巨大的魂場之中。
玉藻前突然發(fā)出笑聲:“出現(xiàn)了,白劍的絕對時空領域,超越時間的智識?!彼齼?yōu)雅地轉(zhuǎn)過頭,緩緩地朝著戈舒夜和沈自丹都發(fā)出那命運的預言:“嫉妒和惡從你們心中產(chǎn)生,冥冥之神屬于所有靈魂,所以命運女神也玩弄所有的靈魂,你們誰都逃不掉。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們都作出了錯誤的選擇,這抉擇已經(jīng)無可挽回。
你們都會失敗。”
“什么?”戈舒夜在飛旋中似乎看到很多畫面,也包含玉藻前和沈自丹的對話。
她說:“截停太陽,推動地球!”
戈舒夜眼前突然浮現(xiàn)一個巨大的火球,占據(jù)她的大半視野,懸浮在黑暗的虛空之中;然后她急速地后退,路過火球旁兩個很小很亮的球體,往第三個小球上降落。
那藍色的小球高速地轉(zhuǎn)著,她在往上降落——她突然明白了她看到了什么,仿佛這個信息是突然出現(xiàn)在她腦海之中似的。
玉藻前也站在虛空之中,背對著她和沈自丹,發(fā)出一種帶著悠長回響的聲音:“沈自丹,你們以為贏了一場戰(zhàn)役,卻輸?shù)袅苏麄€戰(zhàn)爭。那結(jié)局不可避免地朝我們撲面而來了——大明會失去大海!”
戈舒夜和沈自丹同時感到了,無數(shù)明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回憶、信息和紀錄、智識涌入他們的腦海。兩個人似乎同時看到了大明這個巨人的隕落——雖然現(xiàn)在她還如日中天。
白劍所在的區(qū)域可以接收此時間之外的信息,而不構(gòu)成違反三山條例。
玉藻前作為一個永生的靈魂、先知,發(fā)出她如同大地震顫、群山悲鳴的預言。
“是的,是的,南下出海這一仗,你們會贏,你們會獲得慘痛的勝利!是的,你們會贏得一場戰(zhàn)役,但是會輸?shù)粽麍鰬?zhàn)爭!
漫長的文明之戰(zhàn)!
“1500年代左右,大明國力強盛,大明水師橫掃東南亞。此時的歐洲諸國還是靠海盜搶占海上霸權(quán)的流寇,西班牙和英國還在窩里(附近海域)爭奪海上霸權(quán)。
雖然鄭和的船隊到達了非洲,但是海權(quán)權(quán)貴在大明帝國的政治斗爭中輸給了陸權(quán)派,“休養(yǎng)生息”“勞民傷財”,這些冠冕堂皇的話,阻斷了大明帝國在海上的擴張,從此他們要自我封閉了。
此時世界上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大地是平的,我們居住在上帝樂土、世界的中心。太陽東升西落,永恒的真理。
但是時代很快就要變了,哥倫布已經(jīng)出發(fā)去了美洲,麥哲倫的船隊要完成環(huán)球旅行,哥白尼的日心說馬上就要付梓,在伽利略、第谷、開普勒、薪火相傳的天文觀測中,攔住了太陽,推動了地球。
太陽在宇宙中的位置被更正,那個天才的巨人牛頓發(fā)現(xiàn)了萬有引力和用微積分準確地描述運動。
可以計算炮彈的彈道,也可以計算行星的軌道。
進化論,人們逐漸認識到上帝的虛無,我們是猴子演化來的———生命的起源,我們注定有同一個祖先。
世界正在變化。
而大明帝國,此時強大、如日中天的大明帝國和中華民族,盡管神機營的火搶火炮技術(shù)也許是世界領先,盡管歐洲的貴婦們都瘋狂地追求大明精美的絲綢和瓷器,盡管水手都把她視作東方樂土,遍地香料和黃金,但你知道,但你知道——中華民族正在如日中天又無可避免地走向衰落,走向那屈辱痛苦的百年近代史。
如果你是一個生活在明孝宗時期的穿越者,這時候政治清明、君主仁孝愛民、朝堂上名臣濟濟,李東陽、謝遷,都是不世出的名臣,你可以宅斗,你可以種田,你可以享受繁榮的經(jīng)濟生活,你甚至可能生活在cbd一般的南都商圈。這里有名牌,有商圈、有銀行、有奶茶。
可是四百年后,大明首都南都(南京)的居民,會被現(xiàn)在褲子都穿不起,男子身高只有一米四五、只能光屁股偷渡搶錢的隔壁蕞爾小國的倭寇屠城,大半山河被他們侵占。他們說:支那人是豬,愚昧,落后,活該挨打,不配吃白米。
大明正在無可奈何地走向這個結(jié)局。
作為一個永生者,我如何能感到不痛苦?
你們贏得了一場戰(zhàn)役,卻輸?shù)袅藨?zhàn)爭!”
兩個人都坐在地上。
更加震驚和失望的,是沈自丹。
“不,不,我不相信!”
“大明的使者,你已經(jīng)做出選擇,你也如同未到來者給我的信息一樣,選錯了。我扶持施濟孫,唯一的希望,是給大海留下種子??墒侨缃?,一切都在向那不可挽回的未來墜落而去。
現(xiàn)在你們準備好了嗎,要去見那個正在蠢蠢欲動的新世界;
也準備好了,往世界線中墜落?!?p> “你從哪里得到的這些信息?”只有升斗小民的戈舒夜還能開口問。
“白劍選擇讓我開口告訴你們,祭司的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