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山河永寂?塵封

　　日升正中，晴空萬里無云，兩軍對峙，黑壓壓的讓人驚心動魄。

　　顏故騎坐在一匹威武強壯的黑馬上，拉著韁繩，那匹馬雄姿昂昂，長長的鬢毛披散下，仿佛通曉主人的心思，傲視一切。

　　這時，馬上的男子突然心臟微微刺痛，他看向?qū)γ妫粋€萬分熟悉的人在另一方的領(lǐng)頭處，他不可置信，卻又瞬間明白了什么。

　　那杯酒，其實早就準備好了的。

　　他嘲諷地看著敵軍的領(lǐng)頭人，記著父親教自己的方法點了幾下穴位，將毒素在自己的血脈中的傳遞逼了下去。

　　只見韓巖向身后招了招手，顏故也同時打了個手勢，兩軍沖向?qū)Ψ剑瑓群奥?、馬蹄聲交錯，震耳欲聾。

　　顏故沖過去，韓巖眼中卻帶著疑惑與慌張，“你為何……沒事？”

　　顏故瞇著眼睛，“原來真的是你，我待你不薄，你卻轉(zhuǎn)而投靠敵軍？”

　　韓巖也平復(fù)了心情，笑道：“我在你這里，沒有什么好處，而且，你知道勝算么？加了我，你也不一定會贏，而現(xiàn)在我所處的位置，比跟著你好了不少，還有各種好處，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你就背叛了我？好理由！”顏故雖失望，卻也識得時勢，沒有過于沉浸，他冷笑道：“不過，我首先取的，便是叛徒的首級！”

　　他拔劍出鞘，劍身反著陽光，發(fā)出刺眼的光，直擊對方，而韓巖也不甘示弱，拿出剛磨好的寶劍回擋。

　　幾個回合之后，韓巖被掀翻于地，顏故只猶豫了一會兒，便將他的劍丟在他身上，背過身，“我不想殺你，但你不得不死，所以我給你機會，你，自刎吧?！?p>　　韓巖盯著他，眼中流過暗色，將劍戳入自己胸膛，血很快便涌出，他繞是當場不死，也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顏故聽到聲音，扭頭看了一眼，便將注意放在其他正在纏斗的士兵上，轉(zhuǎn)眼便提著帶血的劍轉(zhuǎn)移戰(zhàn)場。

　　只是沒多久，他便發(fā)現(xiàn)，己方的將士個個表情痛苦，很快便一個個倒在地，敵方士兵很輕松地就將其斬殺。

　　顏故憤怒至極，怒火在心中翻騰，甚至整個身子都激烈地顫抖了起來，“好！很好！又是這樣！暗殺我軍戰(zhàn)士，我定要讓你們血染沙場，給他們，作祭奠！！”

　　他沖著天大聲吼了一句，舉起劍，翻身掃過快速逼上來的大軍，周圍一圈鮮血飛濺，前方死亡，后方又源源不斷地涌了上來。

　　“呵，車海戰(zhàn)術(shù)，我怕你們不成？！”他撐著劍身，將想要圍困住他的幾十把長矛頂開，又順手拿起長矛，幾根同發(fā)，沖向四面！

　　仔細一看，居然是兩三個人同時被穿透在一根長矛上！

　　男子手握長劍，整個戰(zhàn)袍被鮮血染紅，臉上也沾了許多飛濺出來的血，長劍不知取了多少人的姓名，整把劍被染成了血劍，還滴答滴答地往下滴。

　　鮮紅一片，男子就站于包圍圈中，神情陰煞，仿佛從陰間出來，專門來勾人的命，滅人的魂！

　　就這么一人，卻抵得過千軍萬馬！包圍圈不自覺擴大了，那些士兵本就是拿來充數(shù)的，此刻已是被嚇得逃了一大半，剩下的懷有僥幸心理，仍守著不走，結(jié)果無一生還。

　　顏故有些搖晃地用劍撐著地，卻還是硬扛著，緩步走回，毫無疑問，此刻就是最弱的士兵上前，也能將他打倒。

　　宋染歌在不遠處，被震得更慌張了，她在戰(zhàn)場邊緣守著，看著千軍萬馬的互相殘殺，害怕得哆嗦，又想著顏故也在其中，更是擔心得掉了眼淚。

　　她不是像其她女子那般不長腦子的，相反，她很清楚明白，自己毫無頭緒地沖進去，非但不能幫忙，還會受傷死亡，甚至擾亂部署，全軍覆滅。

　　刀劍無眼，稍不注意便會成為刀下亡魂，她也只有藏于不起眼的角落，尋找著心中一直期盼的身影。

　　直到戰(zhàn)場上只剩一人，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將士莫名其妙倒下，眼睜睜地看著男子一人抗萬軍，她多想就這么沖過去，同他一起迎敵，可是不能，她只能跪在原地，看著男子默默祈禱。

　　晚霞逼近，染紅了整片天，又逐漸消失，被黑夜替代，天上月已漸圓，星辰初現(xiàn)，閃著光，美如夢境。

　　萬千尸骨只一人獨存，宋染歌心疼地看著一直支撐的顏故，沖了過去。

　　“公子！”

　　顏故以為自己幻聽了，頓了一下，繼續(xù)走，宋染歌不得已又嘶著嗓子喊了一聲。

　　“公子！我來找你了！”

　　顏故不敢置信地停在原地，僵硬地回過頭，女子滿臉污泥，身上也弄臟了，皺巴巴的，但是那雙明凈的杏眸、那嬌小的身影卻是他日夜思念過無數(shù)次的夢。

　　兩雙眸對視，只一眼，便猶如過了萬年。

　　那身影就快抱住他了，可是突然間杏眸中閃過驚慌，直直跑到后面，撲到他背上。

　　箭穿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女子抱住他的手臂漸漸下滑。

　　“我死了，你也別想獨活?！表n巖沒有看到箭入人身的場景便閉上了眼，手中本藏于袖中的小型機關(guān)箭也掉落一方。

　　“歌兒？”顏故反身跪坐于地，顫抖著唇摟住女子，“你為何那般傻？”

　　宋染歌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星空，道著旁話，“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嗎？其中倒映在公子眼眸正中的那一顆，便是我?！?p>　　“不……我?guī)慊厝ブ委煛！鳖伖蔬煅实馈?p>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她笑了笑，拉住了他，“我只求下一世，能夠靜靜地守著公子，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她拼盡全力抬起一只手，撫開他臉頰的血，也拭開了他眼角出現(xiàn)的淚，“公子不哭，歌兒一點都不疼?！?p>　　“公子，你能……再給我唱一曲嗎？我……想……聽著它……入睡?！?p>　　顏故嚅了嚅慘白的唇，好半天才顫抖著聲音，“……好。”

　　他看著那漸漸無力垂下的手，和逐漸閉合的雙眼，笑了，笑得如此嫵媚，如此凄寞。

　　他掩面拂袖，好似還身著長裙，對著看客，戲腔悠悠滑出。

　　“……

　　臨別殷勤重寄詞，

　　詞中有誓兩心知。

　　七月七日長生殿，

　　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愿作比翼鳥，

　　在地愿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

　　此恨綿綿無絕期?！?p>　　顏故唱罷，心臟突然劇痛，仿佛被用刀子絞了，被猛獸撕裂了，可這也不及失去她之痛苦。

　　“歌兒，你不該……如此將我拋棄，不過無妨，下一世，我便只留你一人在身旁，我們?nèi)ヒ粋€沒有戰(zhàn)爭，沒有人的地方，好好過一生。”

　　黑色的血絲溢出唇角，他眼中卻只剩寵溺，仿佛懷中之人，就是整個世界。

　　若是世間無你，又何談盛意繁華？歌兒，若有來世，每一曲戲，我都只為你一人而唱，你說，好么？

　　他護著懷中之人，緩緩倒下，合上眼，便再也沒睜開過。

　　風卷塵，鋪落于血地之中，最終徘徊碾轉(zhuǎn)，覆上了那兩副緊緊相擁的冰冷身軀。塵封的一世情緣，也終將無人問津罷。

　　屏息凝神，卻仿佛拂過輕聲的喃語，血泣著哼鳴：

　　沙埋美人骨，

　　血繡雙心結(jié)，

　　香隱深淵處，

　　墨湮塵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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