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今天似乎沒什么胃口。當我聽到椅子“刺啦”一聲摩擦過地面的聲音時,我的早飯還有二分之一。我連忙咽下剛咬掉一角的荷包蛋,把剩下的包在嘴里,一邊努力地嚼,一邊乖乖跟在他后面。
爸爸出門的時間比我們都早,叮囑的話他在睡前已經(jīng)向我講過了。
“賴蘭,你應該把那根繩子壓在領(lǐng)子后面,而不是把它翻出來?!?p> 就在我蹲下身子系鞋帶的時候,哥哥的聲音忽然從高處傳來。
他說的“那根繩子”,其實是我們校服系在脖子上的一種毫無意義的裝飾品。男生的是黑綢帶,女生的是紅綢帶。雖然我覺得男生和女生大概是可以一眼看出來的,畢竟我也很少看見哥哥回家的時候是把它規(guī)規(guī)矩矩戴在領(lǐng)口了的,大多數(shù)時間它都被塞在了他的褲子口袋里。
“話說,你到底吃飽沒有?要是你沒吃飽的話,我可以等你一會兒,雖然我們好像要遲到了,但是我上周新收了一架飛行器,我們可以……”
“諾安,請你讓一讓。”
清潔機器人停在了哥哥的鞋子旁邊,并用它的小刷子沿著他的鞋跟底部擦了一圈。
我的哥哥,也就是諾安·澤維爾,他敲了敲機器人方形的腦袋頂部,嚷嚷道:“嘿,小家伙,見到我都不知道用敬稱的嗎?”
這樣說著,他還是挪開了步子。
“抱歉,根據(jù)澤維爾先生的設(shè)定,我的系統(tǒng)自動默認與澤維爾先生同輩或者年長的人才采用同樣的語言系統(tǒng)。具資料顯示,諾安的身份為先生的兒子,不具備以上資格?!?p> 清潔機器人越過他,從左部伸出一米的支架,為門上的電子顯示屏噴上保養(yǎng)液。
“總有一天等我可以自己賺錢了,我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給換了。”諾安轉(zhuǎn)頭朝我小聲嘟囔了一句。
我很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因為根據(jù)我對他的了解,他一拿到錢就會立刻去找他那群好朋友,然后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想方設(shè)法地把它花掉。這也是為什么我足不出戶卻聽遍了全區(qū)每一個酒館和游戲廳的名字。
這時,諾安的腕表震動了一下,甜美的女聲發(fā)出警告。
“距離您所預約的直達列車K410啟動還有十分鐘,檢測到您的位置為:東區(qū)117號,距離目的地2.5公里,請注意規(guī)劃時間。”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
一分鐘后,我們站在了他那架還散發(fā)著一股新漆味的飛行器上。
風吹得我的頭發(fā)亂飛,有幾撮還蓋住了眼睛。我稍微睜開眼睛,又不得不閉上。
離開家的第一天,我明白了一件事。如果要出門,就需要早一點起床。
好在我們終于還是趕上了門禁,以另一種方式。
我們之前的有一個穿著同樣制服的學生在掃描瞳孔時,上面顯示出“遲到,違紀一次”的紅字。他怏怏不樂地走了進去。但輪到我們的時候,通道旁邊一側(cè)打開了一扇窄門。
諾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躥了進去。在我還眨著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周圍時,一個看起來比我要高上十厘米的,穿著黑色軍版制服的男生合上了門,大步走過來用力地拍了一下諾安的背。
那一下是真的響,我的耳膜都隱隱作痛。
“過分了?。 敝Z安齜牙咧嘴地擠出一句話。
“誰叫你不來幫忙就算了,居然還遲到要我來接應?這就是你副社長以身作則的表現(xiàn)?”
我一下子明白他在列車上一直在給誰發(fā)通訊了。
那個男生用手捏了捏鼻子,顯然對于哥哥的行為很頭疼。
諾安“嗤”了一聲。
“得了吧,那家伙根本不想讓我在這種盛大場合露面?!?p> 他專門在“盛大”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
說起來,諾安有一雙狹長的眼睛。他的眼珠子不太大,使人看不清是灰色還是藍色——其實我曾經(jīng)扒開仔細看過,是灰藍色。而且他的眼睫毛過分濃密,應該是繼承了奶奶的一部分意大利血統(tǒng)。這二者加起來,讓他在瞇著眼看人的時候莫名帶有一種輕蔑的意味,笑起來時這種感覺就尤為明顯。我一直覺得他應該在外面沒少挨打,盡管他說從來沒有——至少沒輸過。
“這是你弟弟?”男生將話題轉(zhuǎn)向我。
“嗯?!敝Z安打了個哈欠,揉揉眼角,說,“就麻煩你帶他過去了,我還有一點事要處理?!?p> “你還真是會挑時間,我剛好要去那邊換班。”黑色制服的男生扯扯扣的嚴嚴實實的襯衣領(lǐng)子,“見鬼,這衣服可真夠熱的,我現(xiàn)在迫不及待要把它脫下來了?!?p> “去吧?!敝Z安漫不經(jīng)心地敷衍回答了一句。走之前又像敲機器人那樣敲敲我的腦門。“測試完來校門口等我。”
我點點頭。
“你弟弟可比你乖多了。”
“他?”諾安笑笑,“他要比我還要固執(zhí)一萬倍。”
我自然是不承認的。我很少對事情發(fā)表評論,更別說堅持自己的意見。從小到大,我的交流對象就只有爸爸,哥哥,和蘇克??墒前职趾透绺珉m然愿意陪我玩,但他們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而蘇克整天神神叨叨的。我們家聽我說過最多話的大概是我的大黃狗。
我自認在溝通上沒什么天賦,像哥哥一樣進入“白鴉會”那種被稱為”信息部候選基地”,還當上副會長這種事情,我壓根沒想過。這次測試對我來說的唯一意義就在于它是我新生活開啟的標志,看起來哥哥對于測試結(jié)果也不是很在意。
在去測試場的路上,那個男生和我聊了很多。
他告訴我,“白鴉會”是從這所學?!澳獱枴薄⑽木褪恰昂xf”的意思,衍生過來的。因為學生制服都是白色,就有了“白鴉”之稱?!鞍坐f”是學校唯一公費撥款的社團,因為它的直接贊助商就是現(xiàn)在人類最高的決裁部門——信息部。每年測試選拔出的有信息相關(guān)天賦的學生,就會進入“白鴉會”進行不同于普通學生的專門培養(yǎng),合格者將在畢業(yè)直接進入信息部對應部門。
我的哥哥,當年就是以創(chuàng)造度差1全滿的成績?nèi)肷?,兩年后就成了副社長。而現(xiàn)在的社長,叫柯魯克,則是敏銳度,容量度,創(chuàng)造度都達到90優(yōu)秀的全能型人才。不過他和哥哥好像不太對盤。
直到測試地點,他都沒問我名字。或許他早就聽說過,又或許他根本不關(guān)心。
同樣的,我們一路上遇到了好幾個穿著和他相似軍版制服的同學。在停下來匆匆打過招呼之后,大家就禮貌地向我告別,然后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爸爸教給我的那套說辭根本沒有派上用場。在外面,好像大家都不太關(guān)心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人。“啊,這是諾安的弟弟啊,真可愛?!边@樣說完后,對話就結(jié)束了。
不得不說,這帶給我很大的安全感。這種隔離是我十六年來習慣了的那種。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就算我像普通孩子那樣長大,情況也不會改變一點。好像我生來就比較適合獨自一人呆著。
這種感覺使我在走進那個純白的,沒有一絲縫隙的空曠球形測試室時,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
螺旋葉片在一個鐵網(wǎng)箱里嗡嗡作響。
漸漸的,那個嗡嗡聲在我耳朵里變成無數(shù)個聲音。人類和動物,還有湖岸邊葦草的響聲,混在一起,非常吵。
一個聲音說:快逃。
但視線里似乎沒有門。在抬起腳的那一瞬間,我失去了意識。
侈談夢話
測試:檢驗一個人信息相關(guān)能力 敏銳度:對一個信息改變時做出反應的速度 容量度:能接受的最大限度的信息 創(chuàng)造度:改變,產(chǎn)生,創(chuàng)造信息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