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萬城之城,大地明珠,機關(guān)之城,奇跡之城……
在來到這里之前,李白聽說過無數(shù)次有關(guān)它的話語,有人說這里是世上最美好的地方,還有的人說這里是地獄。
可盡管早已經(jīng)做過各種幻想,可所見的這光怪陸離的一切,依舊讓他有些目不暇接。
不管是眼前的街道,旁邊的樓宇,還是頭頂上那些漂浮的燈光,乃至無數(shù)花船和奚車,甚至整個城市……竟然都是由機關(guān)所構(gòu)成的!
眼看著一輛輛華貴的機關(guān)馬車從身旁試過,李白差點沒忍住,想要從一個機關(guān)師代步的機關(guān)大象身上拔根零件下來看看……得虧荀青眼尖沖上去抱住胳膊,不然他們今天就要進(jìn)完大理寺再探虞衡司了!
“這里真的全部都是機關(guān)做的?”
“當(dāng)然啊?!?p> 荀青拽著他往前,解說道:“長安是由各個坊市組成,每一個坊市都是由機關(guān)所打造,整個長安其實就是一整個機關(guān)。,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機械鐘一樣。
雖然每天的變化都很小,但日積月累下來,每一年所有坊市也都將環(huán)繞最高處的未央宮,旋轉(zhuǎn)一周,是不是很厲害?”
伴隨著他的話語,遠(yuǎn)方的燈光下,那一座宛如巨柱一般高聳的鐘樓發(fā)出了低沉的聲音,開始了報時。
表面上,巨大的指針緩緩移動。
大地在緩緩的旋轉(zhuǎn)。
宛如置身海上一樣,令人有一種不切實際的虛幻感。
“那你們不會迷路么?”
“坊市變化有規(guī)律,記住就不會,況且,坊市有地圖的……每一個坊市都由坊主和機關(guān)師共同管理,特色各有不同,比方說我們剛剛經(jīng)過的崇仁坊,就是全城機關(guān)師工坊最多的地方,生產(chǎn)各種東西。曲江坊的文風(fēng)昌盛,曲水流轉(zhuǎn),機關(guān)斗詩的盛會幾乎每天都有。平康坊最出名的是傀儡歌舞,在那里的機關(guān)歌姬據(jù)說比真人還要美啊……”
一說起長安特色,荀青就眉飛色舞,停不下來。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當(dāng)然是長樂坊!”
荀青吞了口吐沫,“一切美食,天下美酒,在長樂坊都能找得到,只要你有錢,就沒有在長樂坊吃不到的東西,沒有你喝不到的酒!”
“哦哦哦哦?。?!”
李白的眼睛瞬間亮了,速度加快,幾乎快要扯著荀青狂奔:“走走走!”
再看不到剛剛的淡定和沉穩(wěn)了。
唯獨這個時候,才像是一個少年。
“你這個家伙,真奇怪啊……”荀青被拽的上氣不接下氣,困惑感嘆:“聽說有些劍客,為了追求手掌的穩(wěn)定和拔劍的速度,都滴酒不沾的。”
“其他人或許是這樣吧?”
李白昂首,抬起了腰間的粗糙長劍,得意一笑:“但我不會!”
荀青無言以對。
或許酒不會影響你拔劍的速度,但酒喝多了,是會影響你猝死的速度啊朋友……這個家伙沒問題嗎?
“話說回來,你們這些機關(guān),都是靠什么運行的?”李白環(huán)顧著那些升降的巨大機關(guān),問道:“水力么?風(fēng)力么?”
荀青抬起手,袖子里,一只小小的機關(guān)蜘蛛就爬了出來,在他的手里,主動的翻過身,腹部的外殼開啟,就露出了里面繁復(fù)的結(jié)構(gòu),還有一顆珍珠大小的復(fù)雜造物。
“你看這個,機關(guān)核。”
他說,“這就是機關(guān)獸的大腦和力量來源?!?p> “這么小小一個能撐得起坊市?”
“當(dāng)然不可能,這個只是小型的,那種超大型機關(guān)核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造出一個,動力是直接來自于長安本身?!避髑嗌裢恼f道,“每一次新的坊市機關(guān)核誕生,都代表一個全新坊市的出現(xiàn)。有機會的話,真想看看啊?!?p> “按照你的說法,機關(guān)師就是管理、制作和操縱機關(guān)的人咯?”
“恩,差不多?!?p> 荀青嘆息著點頭,“你竟然沒聽說過?”
“啊,以前見過不少,但是每個看上去都心高氣傲的不講人話,看別人都跟看二等人一樣,根本說不上話。”
李白搖頭:“都是一群眼高于頂?shù)募一?,懶得搭理?!?p> “哦,那些貴族機關(guān)師么?”荀青了然:“確實都差不多。但除了貴族之外,還有其他平民也從事這個行業(yè)啊。雖然大家混的都不太好的樣子,畢竟窮啊?!?p> 李白回過頭來,仔細(xì)端詳著他,許久,認(rèn)同的點頭:“……嗯,也對?!?p> 喂,偏偏這個你給我反駁一下好嗎!
荀青還沒來得及悲憤,就聽見李白接下來的話。
“你之前偷偷摸到口袋里的那個,是機關(guān)核么?”
荀青的動作停滯一瞬,僵硬,臉色漸漸蒼白。
“你……都看到了?”
“你動作那么大,我當(dāng)然看到了啊?!崩畎装参康?,“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就在下船之前,荀青在彎腰時,悄悄從地上撿起來的東西,似乎是那群走私販子偷偷運送的東西……
一顆拳頭大小的琉璃寶珠。
提到這個,荀青囁嚅了許久,神情就變得沮喪起來,從口袋里將自己的賊贓拿出來給李白看。
可當(dāng)真正和機關(guān)核對比的時候,李白就發(fā)現(xiàn)了兩者的不同。
機關(guān)蜘蛛那一顆小型機關(guān)核雖然不如這個大,但其中流光溢彩閃耀,如同會呼吸一般。而這個,卻一片呆板,甚至還有些渾濁。
“原本還以為撿了個大便宜,見過空歡喜一場?!避髑鄧@息:“這玩意兒已經(jīng)被摔壞了,徹底報廢?!?p> “遇到那種事情,能撿一命就已經(jīng)很值得慶祝啦,你還想要發(fā)財么?”
李白搖頭,對這個家伙死摳門的本性再度有了新的了解,正準(zhǔn)備再說些什么,可是腳步忽然一頓。
看向了旁邊的小巷里。
“那是什么?”
在燈火照不到的地方,那幾個蜷縮在小巷角落的小孩兒,蓬頭垢面,凝望著巷子外面的行人。
面前的破碗里只空空蕩蕩。
偶爾有巡邏的人經(jīng)過,就會大聲呵斥,讓這群臭要飯的滾遠(yuǎn)一些。
李白伸手入懷,可剛抓住錢袋,卻被荀青攔住了。
“別給錢……”
李白皺眉時候,便看到荀青無奈的神情。
“那些孩子都是被惡霸管著的,稍微討到一點錢就會被搶走?!?p> 他說,“交給我吧?!?p> 說完,他便走到了旁邊的攤販處,挑了幾個餅子和兩碗不值錢的雜碎熱湯,放在了那幾個孩子的面前,轉(zhuǎn)身回來,拍了拍手上的碎渣。
“我們走吧?!避髑嗾f。
可走了兩步,卻察覺到旁邊李白的古怪眼神:“你怎么了?”
“我看到咯。”
李白笑容微妙:“不是說不給錢嗎?你剛剛給那幾個孩子碗下面放了什么?”
荀青愣了一下,有種被戳穿的尷尬,只能加快速度走到前面去。沒好氣的回答,“不關(guān)你的事!怎么,這也算說謊的嗎?”
“哈哈哈,你這個家伙果然喜歡嘴上說一套,手里做一套啊?!?p> 李白攬住了他的肩膀,吹了聲口哨,大笑:“不過這一次我就當(dāng)做沒看見,走吧走吧,我請你喝酒!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后千載名?”
“嗯?你這個家伙,還會寫詩?”
荀青感覺自己發(fā)現(xiàn)了新世界,難以置信,“竟然還寫的不錯?”
“這算什么好詩?”
李白不以為意的搖頭,“一般而已?!?p> 只是,看起來很厲害。
他微微搖頭,無聲嘆息:這種流于表面的東西,無法和真正美真正強的東西相比。
詩也是,劍也是。
明明還有更進(jìn)一步的余地。
可令人無奈的是,不論他怎么努力,都無法跨越這一層無形的障礙。不論他一路行來,嘗試了多少方法……
到極限了。
李白嘆了口氣,很快,黯然之色一掃而空。
“走了,喝酒喝酒!難得來長安一次,起碼要喝夠本才對!”
他眉飛色舞的攬著荀青,大步的撲向了五光十色的城市漩渦。
“長安,美酒,我來啦!”
開始的時候,還一切都無比清晰。
可很快,在美酒的沃灌之下,一切都變得讓人目眩神迷,整個世界都仿佛歡快的在身邊舞蹈,而每個人的身上都浮現(xiàn)出了滑稽可笑的重影。
一切好像都變得可愛起來了。
先是去得意樓吃了夜宵,菜色四冷四熱兩湯十點,結(jié)賬之后,再去隔壁春風(fēng)樓買光了這個月所有到貨的朱砂釀,喝了一半之后,在暴打偷皮包的小賊時似乎不小心又灑了一半。
后來,又暴打了幾個偷皮包的小賊,到了平康坊,吃了兩碗面之后,再去另一家黃酒鋪子里喝壺中仙……
好像整個世界的美酒都在這里一樣。
不知不覺,就變得醉眼惺忪。
至于荀青那個家伙,原本還拍著胸脯保證自己沒事兒,結(jié)果喝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徹底倒下了。
后面全部都是李白扛著他來指路。
“你這個家伙,真的是導(dǎo)游么?”
就在所有酒家都打烊了之后,李白扛著荀青的胳膊走在凄清的道路,茫然四顧:“咱們是不是又兜了一個圈子回來了?”
“沒事兒,信我!平康坊我最熟了,前面右拐就到客棧了……”
“喂,咱們倆時辰之前就不在平康坊了!”
“不可能!我看看……”
荀青打了個嗝兒,抬起頭茫然的看了半天,可是卻什么都看不清,拽著李白,“再往前走一走,我看一看路牌?!?p> 可李白沒有動,依舊站在原地。
原本消瘦輕盈的身體,現(xiàn)在堅硬的像是鐵。
在冰冷的月光之下,他的眼神落向了街道盡頭的黑暗里,漸漸變冷了:“喂,荀青,你有沒有什么仇家?”
“仇家?什么仇家?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荀青茫然,旋即大怒:“我荀青從來都只有被別人欺負(fù)的份兒,哪里有機會欺負(fù)別人了?”
“……都說了,不能喝,就不要喝太多啊?!?p> 李白嘆氣,扯起這個醉鬼的領(lǐng)子,丟到身后去。
看向前方。
就在蒼白的月光下,頭戴著斗笠的怪人站在了街道的盡頭,蒙住臉的面巾縫隙中,只有一雙遍布血絲的眼瞳看著對面走來的兩人。
就在他的手中,扯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孩子,臉上還殘留著一道鞭痕,干涸的鮮血形成了淚水一樣的疤痕。
那一張面孔,似曾相識。
李白愣了一下。
那個小乞丐……
“就是他們倆,對么?”蒙面者冷聲發(fā)問。
那孩子驚恐的顫抖了一下,微微的,點頭。
流下眼淚。
夜路相逢,陌生的環(huán)境,未知的對手,就連數(shù)量都還不清楚。
最糟糕的情況。
而且,對方還有人質(zhì)在手,而自己這邊,還有一個爛醉如泥的拖油瓶。
應(yīng)該跑路么?
可帶著一個荀青,恐怕也跑不遠(yuǎn),更何況……
他看向,對方手中,那個驚恐顫抖的孩子。
放棄了這個想法。
“喂,不管有什么事情來找我,沒必要欺負(fù)一個小孩子吧?”李白按著劍,聲音漸漸冰冷:“還是說,你只會在小孩子的面前逞威風(fēng)?”
蒙面者嘶啞的笑了起來,甚至沒有說什么。
可就在李白身后的,陰影之中,驟然有一個隱藏許久的輪廓浮現(xiàn),自月光下突出!
十步之外,鞘中的長刀便發(fā)出了饑渴的嘯叫。
漫長的距離被一躍而過,利刃自鞘中飛出,帶著刺耳的蜂鳴,斬向了李白的頭顱。
劍刃和刀鋒碰撞在了一處。
李白后退了一步,卻聽到不遠(yuǎn)處,那個孩子的驚叫聲。
旋即,他的后背一陣發(fā)涼,只看到腳下的月光里,一個陌生的影子浮現(xiàn),筆直的向著他撲來,被涂黑的匕首上泛起墨綠色的光。
一明一暗,雙重偷襲!
鋼鐵鳴叫的聲音宛如鶴唳,驟然升起,一瞬間,竟然難以分辨究竟是多少道高亢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處。
那冰雪一般的光芒自空中縱橫交錯,便將重重鋼鐵切裂,兩個襲擊者倒飛而出。而李白踩著襲擊者的腦袋,已經(jīng)飛身而起,向著那個蒙面人……
蒙面人的眼瞳依舊冷漠,似是嗤笑一樣。
緊接著,便有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聲音響起。
那是弓弦絞緊的低鳴。
自黑暗中。
箭矢破空而出,并非是向著李白,而是向著他身后的……
“荀青!”
李白猛然回頭,看向地上那個爛醉的倒霉鬼。
荀青好像被嚇蒙了,呆滯,眼睜睜的看著鐵光撲面而至,可在遠(yuǎn)處,李白手中的長劍已經(jīng)脫手飛出。
后發(fā)先至!
將那一支偷襲的暗箭自中間斬斷,劍刃擦著荀青的面孔,楔入石中,嗡嗡作響。
直到現(xiàn)在,荀青才來得及發(fā)出一聲驚叫。
但緊接著,蒙面人藏在斗篷之后的手掌便抬了起來,握住了一具沉重的鋼弩,對準(zhǔn)面前,手無寸鐵的李白。
瞄準(zhǔn)。
可緊接著,他握著弩的手臂卻驟然一晃,失去了目標(biāo)。
就在他旁邊,那個被抓著的小乞丐像是瘋了一樣,忽然跳了起來,抓住了他的胳膊,奮力的拉扯。
可那身體實在是過于羸弱,也過于的瘦小了,根本無法抗衡蒙面者的力量,反而激發(fā)了他的怒火。
“狗雜種,松手!”蒙面者怒斥,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令那孩子一個踉蹌。
“小心!”那個孩子回過頭,向著他努力的吶喊:“快跑,他們……他們還……”
可在這短暫的僵持之中,卻驟然有低沉的悶響迸發(fā)。
啪!
在蒙面者的手臂上,那個孩子僵硬了一下,呆滯的低頭,便看到胸前擴散開來的猩紅,足以貫穿甲胄的箭矢穿透了那一具軀殼,令他再沒有力氣。
落在了地上,就像是枯葉一樣……
死寂之中,李白呆滯的看著那彌漫看來的猩紅,甚至忘記將自己的劍拿回來一樣。
難以置信眼前的這一切。
無法理解。
這個世界上為什么會有這么荒謬的事情發(fā)生。
“你……殺了他?”李白沙啞的問。
“下一個他媽的就是你!”
蒙面者的眼瞳猩紅,已經(jīng)再度抬起了沉重的鋼弩。
想要瞄準(zhǔn)。
可在那一瞬間,他卻發(fā)現(xiàn),李白已經(jīng)消失在原地,不見蹤影。緊接著,便有陰影,撲面而來!
瞬間,那一雙被憤怒所充斥的眼瞳,便已經(jīng)近在咫尺!
鶴唳聲響起。
楔入鐵石中的長劍宛如有靈一般,掙脫桎梏,飛入李白的手中,隨著他的手臂,向下斬落!
鐵光一閃,瞬間,斬斷了他的手臂,連帶著他手中的鋼弩,無數(shù)零件從其中飛出,隨著血色一同落地。
蒙面者吃痛,嘶啞的慘叫了一聲,左手卻從身后拔出一柄短刀,刺向李白的喉嚨??删o接著,短刀便連同手臂一同,脫離了他的身體。
再然后,他便看到,李白握緊的拳頭,迅速在眼前放大!
隨著骨骼碎裂的悶響,他倒飛而出,砸在了墻壁上,緩緩滑落。
可還不等他爬起,便有劍刃貼著面孔劃過,撕裂了蒙在臉上的偽裝,露出了那一張早就被刀疤徹底撕裂的丑陋面孔。
冰冷的劍鋒回旋而至,緊貼著他的脖子上,刺入石中。
“別動!”
李白垂眸,克制著肺腑中涌動的殺意,沙啞警告:“這是為你好,不要再,激怒我了——告訴我,你們究竟是誰,你們究竟要做什么……”
在地上,那個嘔血的兇手咧嘴,像是要說話,可當(dāng)他張口的時候,卻有粘稠的白沫從口中噴出來,連帶著內(nèi)臟的碎片和鮮血。
笑容,就變得如此猙獰。
“你不會知道的,李白,嘿嘿,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彼詈罂戳死畎滓谎郏怃J的怪笑:“你們死定了……你們死……”
在高亢又嘲弄的笑聲里,疤面的襲擊者忽然抽搐了一下,失去了呼吸。
死寂之中,李白愣在原地。
許久,許久。
當(dāng)他終于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看向身后,一片狼藉的街道上,還有匍匐在地上的荀青。
“還愣著干什么?快過來幫忙,他……他……”
荀青正捧著那個孩子的身體,奮力的呼喊著什么,就好像想要將他喚醒一樣。
他伸手,試圖去捂住那個孩子的傷口,可不論手掌如何阻攔,多少麻布去堵塞,血還是源源不斷的涌出來。
到最后,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再感受不到懷里的溫度。
荀青抬起頭,呆滯的看向李白。
嘴唇翕動了一下,漸漸褪去血色。
“他死了?!?p> 李白,閉上了眼睛。
遠(yuǎn)方,城市里一片寂靜,冰冷的風(fēng)吹拂在那些陰暗狹窄的巷子里,就發(fā)出了低沉的聲響。
就像是在笑一樣。
這一座龐大的城市,第一次向眼前的來者,展露嘲弄于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