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蔡澤論道
“呼呼呼……”
“咣當咣當……”
一陣大風襲來,吹得書房門板搖晃。
書房里面很安靜。
范雎沒有說話,他只是冷冷的看著蔡澤。
蔡澤的話很無禮,但卻讓他有種莫名信服的感覺。
他望著蔡澤,還是有些不太明白蔡澤的意思。
蔡澤頓住了,許久之后,這才悠然自得,繼續(xù)說道:“其實應候也知道,這天下最強大的莫過于秦國,最有機會一統(tǒng)天下的也莫過于秦國。只可惜,秦國的事情做的太絕了!”
“曾有一人,名喚白起,橫掃天下,無敵于世間。戰(zhàn)國百年,死于他手中的人便已超過一半。這是白起的心狠手辣,又何嘗不是秦國的自掘墳墓?”
“如今,白起已經(jīng)遭到報應,秦國的報應也來了!”
“可是應候的報應何在?”
說著,蔡澤仰頭看天,不應該是看天花板。
他笑道:“道家有云,道法自然,講求的便是因果循環(huán)。有一便有二,誰也改變不了!”
“當年的白起,的確把事情做絕了??蓱蚝螄L不是?”
“從你逼死白起那一刻,本來一統(tǒng)的天下,也因為你而再次四分五裂!”
“是你們把白起逼到死路,如今又何嘗不是你們把自己逼到了死路?”
“如應候,若如今白起尚在,敢問天下,誰人敢犯秦半步?”
“此事不談,若秦國這些年能對列國網(wǎng)開一面,誰又敢拼死與秦國對抗?”
“此事也可不談,若這些年,應候沒有壓迫列國太深,欺騙列國太多,害的列國使臣太多,又豈能如今日一般,處處碰壁?”
“甚至于,應候連這秦國都不敢走出去。因為應候比誰都更加清楚,大秦強大時,誰也不敢動彈應候半分??扇缃瘢瑧虺鋈?,列國都恨不得生撕了應候!”
“所以,應候縱有千般計謀,不走出這秦國,依舊無地施展,你只能在這咸陽城內(nèi),四處央求列國使臣!”
說到這里,蔡澤笑了笑,道:“我說的可對?”
范雎心中狠狠一陣抽搐。
蔡澤的話說的對不對他不在乎,前面的話,他也沒聽進去。
可后面這番話他卻聽進去了,也激起了他心中的共鳴。
是啊,想他應候,遠交近攻,合縱天下,視天下如棋盤,列國如棋子,隨便戲弄。
曾幾何時,那是何等張狂,何等春風滿面?
可是,一招鮮,吃遍天,這并不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一招鮮,永遠是無法吃遍天的。
這些年來,他戲弄天下列國太深,如今天下列國視他如仇敵。
蔡澤說的沒錯,他的確還有很多辦法,可以讓秦國擺脫這次的危局。
可是,能扛得住責任的人并不多。
這些年因為他的排外,凡是大才之人,幾乎都難以進入廟堂。凡是能與他一爭高下的人,幾乎都難以在秦國混出頭來。
以至于到了現(xiàn)在,想要實施這些計劃,他都沒有人選可以幫忙,他只能依靠自己。
可是,有些事他已經(jīng)不能再做了。
當他整個人已經(jīng)被列國恨透了,他去做永遠不會事半功倍,只會壞事。
所以,連秦國都不能出的他,只能卷縮在這里,用最下策的辦法,求列國使臣。
可是這樣的努力,終究是無濟于事的。
想要搞定列國,還得去列國的朝堂興風作浪才行。偏生這一點,就是他不能做的。
范雎繼續(xù)沉默著,目光依舊盯著蔡澤,似乎還想聽蔡澤繼續(xù)說下去。
蔡澤也不客氣,眼瞅著范雎消化得差不多了,蔡澤繼續(xù)笑道:“最近,我常聽一個好友念這樣一段話。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有些人或許心胸似海,但那是因為你順流而下??僧斈阆胍媪鞯哪且豢涕_始,面對的只有海濤怒卷!”
“這當今秦王,的確是天下霸主,一代豪雄!”
“可是應候,你應該想想,當年白起的下場如何?”
“再則,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也可以想想,當年商鞅的下場如何,當年的張儀,下場又是如何?”
“他們哪一個不是權(quán)傾朝野,人前富貴?那一個不比應候更加風光一世?”
“今,應候或許沒有逆反秦王之意??捎行┦拢⒍ú皇菓蛩芸刂?。如那鄭安平之事,再如那王稽之事。應候覺得,秦王對應候的忍耐,還能忍耐到幾時?”
“或許如今為了秦國,秦王還能再忍??僧斔l(fā)現(xiàn),應候救不了秦國,或者秦國得救后,應候?qū)⒚媾R什么樣的困境?”
“就如當年,秦王早已對那白起心生芥蒂,不打算再用??勺詈箝L平之戰(zhàn),不也是不惜一切,請求白起出戰(zhàn)了嗎?這白起倒是忠誠了,可其最后又落得什么下場?”
范雎靜靜地聽著,到了這里,他的內(nèi)心突然一陣狂跳,呼吸都情不自禁的急促起來。
蔡澤的話看似平平無奇,卻讓他想到了很多不愿意想,也不敢想的事。
是啊,當年的白起,和現(xiàn)在的自己有什么差別?
當日函谷關(guān)大帳中,王真的就對他一點意見都沒有嗎?
不,那凌冽的殺意,他是能感覺得到的。
可是,王最后還是壓制了。
這是真的寬大為懷嗎?
王的心里,從來都只有他自己,只有大秦,何曾有過別人?
今日他范雎是范雎,來日,何嘗不能變成第二個白起?
這些事是他曾經(jīng)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多想的事。
他只能不斷配合著王,不惜一切展現(xiàn)自己的忠誠,可是,這真的有用嗎?
“你究竟想說什么?”
終于,范雎開口了,冷冷道。
“呵呵,沒什么,只是有句話送給應候。與其坐等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何不急流勇退,風光歸隱!”
蔡澤擺擺手,到這里,終于說出他此行的目的。
沒錯,他今天來這里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范雎乖乖退隱,并且把位置讓給他。
這秦國丞相的位置,他必須拿下。
“哈哈哈,急流勇退,然后讓位給你?”
“你憑什么?”
范雎哈哈大笑,他也終于看明白此人的目的,更加看明白此人的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