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渡王知道,只要趙懷寧足夠謹慎就會徹查張雅心,忽悠著江臨立冊簡單,可宮外,他出不去,只消一查,就知道張雅心許親表哥的事乃是子虛烏有,屆時必定生亂,現在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
安渡王冥思苦想,在殿內不斷踱步,腿上的傷痛渾然忘卻。
要想掩蓋一個證據,就要創(chuàng)造更多的證據。
安渡王忽然想到這個辦法,細細思量,覺得可行,哪怕只是多拖一天,也是好的,雅心的消失,一定與那夜有關,必須得想盡一切辦法為她爭取時間。
這一邊江臨親去王安的手下那里,備了金銀,滿臉堆笑塞向那人手中,:“大人,有一個冊子拿錯了,行個方便?”
那人墊了墊重量,心知這袋子里定是金銀,:“哪個冊子錯了,快些拿走吧!”
江臨如愿拿走了張雅心的冊子,:“新帝登基,已是新朝,下官這種舊奴不討喜,處境艱難,惹不得事,還希望大人不要將此事告知旁人。”說著,江臨又往他手里塞了個金元寶。
那人滿意的露出笑容,語氣也柔和了許多,:“收了禮,自然要辦事?!?p> 安渡王此時前往煥陽殿,那是母妃從前的居所,自從被軟禁于朝安宮后,曾經伺候的宮人都被安置在了煥陽殿。
安渡王在樹下等時機,終于等到半夜一個小宮女出來小解,于是趁機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拖到暗處,宮女拼命掙扎,直到聽見安渡王說話才停止:“是我,琴兒。”
宮女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王爺?”
“琴兒,現在的狀況相信你也能猜測到,本王和母妃身陷囹圄,出不得宮門,我要你幫我出宮傳個消息!”
“琴兒愿意幫王爺,可是琴兒怎么出得去?。俊鼻賰旱纱罅穗p眼,她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懵懂無知,不過是元妃與安渡王素日疼她,憐她年齡小,多加偏向她,她內心感激,如今有機會報答,自然是沒有二話。
安渡王原想著隨便殺一個宮女太監(jiān),隨便拋尸,這是最完美的讓皇帝轉移目標的辦法,可他始終下不了手,看著眼前嬌俏可愛的小女孩愿為他赴湯蹈火,他越發(fā)為一開始的想法感到無比慚愧,羞恥,曾讀書讀到,‘厚者不毀人以自益,仁者不危人以要名’,這句話曾被他奉為立世之本,可如今,他差點與此背道而馳。
可是面對如今的困境,大義與良心站在相反的方向,他竟不知道走向哪一方才是仁德了。
“我知道冷宮那里的墻角有狗洞,只是洞口過小,只有你才能鉆出去,你出去之后,去元將軍府上,讓他把你藏起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接下來就一直好好待著?!卑捕赏躅~頭上見了汗,聲音壓的很低很低,一邊又警惕著周圍。
“王爺沒有什么話要我傳給元將軍嗎?!鼻賰阂苫蟮恼UQ?,就這么簡單嗎?
“你告訴元將軍,說雅心許了她本家的表哥,前幾日出宮商量婚期,一直未回宮,讓元將軍準備好一切。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得走,千萬別讓人發(fā)現了你?!卑捕赏醭弥股鹎賰海N著墻根往冷宮方向走去。
冷宮是個荒廢的宮殿,已經無人居住,宮內已經長滿了雜草,安渡王拉著琴兒到了墻角,扒開草叢,一個狗洞呈現在二人眼前,成年人的身軀絕對不可能鉆出去,只有琴兒這種瘦弱的十四歲小姑娘勉強可以鉆過。
琴兒卯足了力氣往外鉆,洞口狹小,即使是這樣瘦弱的小姑娘鉆出去也不容易。她的肩膀被卡住了,痛苦的抽了抽氣。
安渡王立刻松開了推她的手,關切又憐惜的問:“鉆不出去就算了,別傷了你?!?p> 安渡王永遠這樣和煦溫暖,永遠能夠善待所有人,琴兒咬咬牙,稚嫩的面孔浮現出堅定的神色,:“琴兒可以過去,王爺,您使勁推!”
衣衫被凸起的碎石劃破,少女白嫩的皮膚輕易被碎石劃傷,這樣黑的夜,安渡王還是被琴兒肩膀上那一片鮮紅刺痛了。
“王爺,王爺不必自責,只是小傷而已,琴兒這就去了,王爺保重。”琴兒用衣衫蓋了蓋傷處,看著安渡王充滿內疚的眼神,她居然也覺得心痛,心痛之余居然有些歡喜,歡喜王爺緊張她,憐惜她。
“琴兒,你,你一路小心,切不可被人看見了,記住我跟你說的話!”
“王爺放心。”說完,琴兒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一夜過得好漫長好漫長,安渡王的心一直惴惴不安。
而趙國邊境郢都,同樣惴惴不安的還有安境王趙懷柔。
趙懷柔從噩夢之中驚醒,夢見小時候他不受寵,他和二皇兄三皇兄一起玩耍,他們跟親貴家的公子們學習打馬球,父皇就在不遠處觀看,他拼命的表現,騎著小馬馳騁,揮舞球桿瘋狂擊球,他自小失去母妃,已經沒有母妃的愛,父皇的愛他當然要拼命爭取,于是他拼命表現,整局頻頻違規(guī),甚至將二皇子擠出賽場之外,二皇子不吭聲,反倒是三皇子,大喊“懷柔!你怎么老是犯規(guī)!剛剛張琪玉教的你一點都沒記住,你又笨又壞,你把二皇兄都擠出賽場了!你若想贏,我們讓你贏就是了!”
即使是在夢中,那種挫敗,難堪的感覺還是尤其真實,盡管已經過了二十年,這種難堪的感覺還是貫穿了他的人生,他小心翼翼的回頭看向父皇,發(fā)現父皇的笑容沒了,他身邊的妃子在怯怯私語,說,“四皇子和他母妃一樣,小家子氣,什么都想爭輸贏?!绷硪粋€嬪妃緊接著又說:“一個婢女出身的小家子氣也正常,沒有高門大戶的教養(yǎng),哪里懂得做人的修養(yǎng)呢?!?p> 趙懷柔盼望著父皇能喝止她們,可他沒有,他只是撇了他一眼,就說,:“懷瑾懷寧,你們二人不是約了翟家的做畫嗎,這個時辰他應該到了。”
兩位皇兄結伴走了,他站在原地,球桿無力的砸在地上,眾人漸漸都走了,他是被排外的,他們仿佛是一個堅定的圓,無論他怎樣努力都不被融合,不被認可,連他的父皇,他的父親,都從未幫過他只言片語。
趙懷柔從夢里驚醒,大汗淋漓,大口穿著粗氣,他打開窗,吸了一口涼氣,窗外月色冰涼如水,問道:“什么時辰了?”
“三更天了?!笔匾沟那蚊朗膛缡谴鸬?,并拿起他的外衣,為他披上:“雖是七月盛夏,可這郢都四面環(huán)山,夜里涼得厲害,王爺最近精神不佳,還是小心些,別著涼了?!?p> 趙懷柔的心慌的厲害,:“去拿酒來?!?p> 侍女聽話的立刻去外室拿酒,盡管她的動作已經很快了,但趙懷柔仍然一直催促,:“快一點!”
趙懷柔接過酒一飲而盡,心慌緩解,侍女拿起帕子為他擦去額頭的汗,“可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夢了嗎?”
趙懷柔一把把侍女拉入懷中,雙手在她身上游離,在她耳邊呢喃:“沒有,不過是覺得渾身燥熱,你為我消消火吧?!?p> 室內女人嬌笑,喘息,趙懷柔處處失敗,只有在男女房事上各外用力,才能從女人的眼里得到崇拜。
他只能從這些年輕的,無知的,嬌弱的女孩身上,這些女孩衣衫下白嫩的軀體上,才能恍惚覺得,自己的威儀永存,自己的青春永晝。
夜再漫長終究會過去,天色泛白,旭日東升,今日會是一個好天氣,雅心已走出皇城百余里,此刻勞累的坐在官道旁歇腳,穿著農婦的衣裳,接連幾日的奔波,未曾梳洗,灰塵被汗?jié)n留在臉上,雙腳被磨破的地方腫痛,雖在宮中做宮女,可也是元妃那得臉的大宮女,粗活從未沾過手,如今接連幾日奔波,她已然精疲力盡,前幾日她不敢拖沓,現在已經遠離皇城百余里,也可以稍作休整了,昨日傍晚到現在,她還油米未進,現在只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
“姑娘,你沒事吧?”路過一輛馬車,馬車內的姑娘恰巧掀起簾子看路況,看見了路邊精疲力盡的雅心。
雅心毫無反應,垂著頭坐在地上。
于是馬車里的那位姑娘下了車,彎下身剛要扶起雅心,雅心突然嚇得一個激靈,站起來慌忙后退。
“姑娘別怕,我不是壞人。我叫陳清悟,只是見你虛弱,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标惽逦蛞娝绱撕ε拢Z氣更是放輕柔了許多?;厣砘剀噧饶昧税舆f給她“你還沒吃飯吧,這是我從城內買的包子,有些涼了,姑娘先吃了墊墊肚子吧?!?p> 雅心真是餓壞了,出宮的時候身無長物,只得變賣自己身上的首飾以供開銷,現下更是可憐,自己身上連一支素釵都沒有了。
“姑娘,你要到哪里去?”陳清悟看她越發(fā)覺得她可憐。
雅心這才看清了來人的模樣,是一個高挽長發(fā),身穿靛藍袍的一個姑娘,大約十八九歲的樣子,面容清秀爽朗,莫名有一股江湖氣,看著倒真不像壞人。于是告訴她說:“我要去郢都。”
沒想到竟如此湊巧,陳清悟欣喜的說道:“我去粹城,你跟我一起走吧,也好結個伴,粹城與郢都相鄰,到了粹城就是到了郢都了,郢都距此千里之遙,你若是靠雙腳走過去怕是雙腳走費,人也憔悴了?!?p> 雅心猶猶豫豫的說:“可是我沒錢,我家是被土匪搶了,父母都已身亡,就我自己跑出來的,我要...唔...我要去郢都找我表哥!”說著,雅心悲怵的抽噎起來。
陳清悟很仗義,拉著雅心就往馬車上走,:“如此說來,那更不能讓你自己在這荒郊野外自己走了。你放心,我也不收什么銀錢,一路上我還會照顧你,吃喝拉撒我都管!”
雅心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p> “陳小姐,等我見到了我表哥,我一定備上厚禮來謝你!”雅心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