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勇毅侯梁煜如何驕傲,如何自大,他本人從軍幾十載的閱歷放在那里,軍力調配,更換城防,三軍之中合理調配,人員,武器,軍馬,物資,都安排的妥當,讓人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勇毅侯雖然傲氣,可論兵馬整頓,武器調配,這里應該沒有人比得上他了。”安境王看著梁煜來回奔波的身影,手中拿著梁煜清晨剛交上來的軍力調配草本,由衷的感嘆了一聲。
陳清悟從他手中拿去軍力調配的草本,仔細研讀了一番,說道,:“王殤的玄武營去守西門,朱雀營去守濱州與一線天接壤的通道,可有什么講頭嗎?”
安境王說:“玄武營的小將是李玄,此人機警無比,西門處人流量大,有他坐鎮(zhèn)西門,可以放心,朱雀營的夏株,最是驍勇,據(jù)險而守可以一擋二。昨日我們討論的時候你不在。。?!?p> 陳清悟探究的看了他一眼,說“昨日并未有人通知我要討論什么?!?p> 安境王的眼神閃躲,半晌才說:“昨日是勇毅侯派人請我過去商討的,我并不知他沒請你?!?p> “所以你也沒提出來?”陳清悟覺得好笑,她千里護送詔書,又是第一個明確表示要站在安境王這邊,竭盡全力幫他,可他居然絲毫不念扶助之情,和梁煜王殤這種小瞧女子的人一般無二。
安境王的眼神轉了又轉,面對陳清悟的質問,他得找出兩全的對策,:“陳小姐,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他不叫你也好,反正商討什么我可以轉達給你,梁煜此人驕傲自大,連我他也未必能高看一眼,我的意思是,咱們得防著他,你少在他面前露臉,也不會被他忌憚?!?p> “咱們?”陳清悟好笑的笑了一下,:“王爺這么快就把我當自己人了嗎?”
“那是當然,千里護送詔書的情意,我怎會忘卻,早已將小姐當成了自己人,只是此時在梁煜的地盤上,還需要你韜光養(yǎng)晦,不可太露鋒芒,昨日你的一番言論,已經(jīng)令梁煜極為不滿了?!卑簿惩醢醋∷募绨?,和她對視,眼神懇求而充滿柔情,陳清悟被他盯的不是滋味,退了一步,他又追上去一步,再度按上她的肩,說道:“如今我身邊,可以相信的,只有你?!?p> “雅心不是嗎?雅心是死里求生一千里路過來的!”他表現(xiàn)的越真誠,她則越起疑,不知道為什么,她開始覺得這個趙懷柔像個謎團一樣,看不見他真正的本性。
“雅心是元妃身邊的大宮女,元妃育有皇子成年,是父皇最喜愛的二皇子,是第一個被封親王的,是曾經(jīng)被議儲的人選,而我是什么,我是一個幼年喪母,不討人喜,成年多年才被封了郡王,美名其曰是要我這個皇家子弟鎮(zhèn)守邊疆,實際上我是被放逐在外,我是被皇家排除在外的人啊,雅心也不過是想要我解救元妃而已,只有你,希望我能打敗趙懷寧?!彼穆曇魸u漸悲涼,提及他的人生,更是悲從中來。
此刻日光照耀在他的臉上,橙紅的陽光從左鬢透過直挺的鼻梁,英氣的眉毛微皺,秀美的桃花眼瑩上一層霧水,陳清悟看著他,覺得他的長相既俊美,又滿含風沙,他是矛盾的個體,陳清悟一時迷失在他真誠期盼的眼神里,覺得他仿佛是個被打磨薄了的琉璃人,堅硬又易碎。
陳清悟是長在小城里的女子,自小混跡演武場,她是英姿颯爽,她是寧折不彎,她是坦率真誠,她身邊的人,都是軍中兵將,是太乙門中尋武問道的江湖兒女,她開口說:“我曾讀史書,太祖趙宗瑞皇帝,為平安氏之亂,借助馮敖將軍的力量,數(shù)年才逐漸滅了安氏及其黨羽,后來馮敖居功自傲,認為太祖江山穩(wěn)坐全是仰仗于他,屢屢犯上,后又侵吞百姓財產,私殺人命,貪污納賄,太祖皇帝暗中培植人手,十年之久才瓦解了馮敖的力量,多年搜集證據(jù),數(shù)罪齊發(fā)才一舉結束了馮敖,王爺,您也是如太祖皇帝一樣的忍辱負重嗎?”
安境王知道她引經(jīng)據(jù)典是在質問什么,知道她的苦楚,她是覺得自己全力相助于自己,自己并沒有給她相應的地位,她感到失望,惱怒,而梁煜,因為勢大就會被奉為上賓,她感到不公,他洞悉了她一切的情緒,趙懷柔甚至忽然覺得安心了,一個息怒言于其表的丫頭,就好拿捏得多,:“太祖皇帝或許是,但我不是,我不會任由有第二個馮敖出現(xiàn),現(xiàn)在只是暫時的忍辱而已,我的身邊也不需要居功自傲之流?!?p> 陳清悟追著問,:“那你需要什么?”
安境王的面色轉而堅定,充滿著向往之色,鄭重的說,:“需要剛正不阿的純臣,需要驍勇而不功利的將帥,需要多謀而良善的國士,需要一群真正為天下人著想的臣子,需要還天下人一個去濁留清的趙國,從此國泰民安,民富力強。”
陳清悟頗受震動,聽了他一番發(fā)自肺腑的話,覺得心潮澎湃,審視著自己剛剛對他的質疑,竟覺得十分慚愧?!安幌胪鯛斢羞@樣的心胸,是清悟方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抱歉!”
安境王松了一口氣,說道,:“這不怪你,只是方才我與你說的,你還需在這里韜光養(yǎng)晦,暫避鋒芒,先將自己的人手交由梁煜調配,只要多加留意就是了。”
陳清悟點點頭說:“嗯,不過,說到驍勇而不功利的忠義之士,那徐文杰豈不是近在眼前嗎?王爺,你可有什么想法嗎?”
安境王一笑,說道:“你應該也有想法了吧,不如我們一起說說看,我們的想法是不是一樣的?!?p> 陳清悟看他笑的自信從容,仿佛已經(jīng)斷定了兩個人的想法默契,于是說:“哦?仿佛王爺覺得我的想法和王爺一樣呢?!?p> 安境王看著眼前的女孩,身著靛藍色的長袍,發(fā)髻梳成公子模樣,未施粉黛的臉嬌俏,一雙丹鳳眼笑起來瞇成一條縫,竟然有脫俗的美,不同于他身邊環(huán)繞的鶯燕,或媚或柔,眼前人純得像白紙,脾氣有些倔,不管面對誰,都敢直言不諱,哪怕他是王爺,她也不曾將自己要說的話委婉出口,她既聰明,又橫沖直撞,書中說,心思恪純,就是這樣吧。
“你看什么?”見安境王半晌不說話,只看著她,陳清悟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安境王尷尬的咳嗽了兩聲,說,:“剛剛說到哪了?”
“說到咱倆的想法,一起說咱倆的想法,看看是否一樣?!标惽逦蚍藗€白眼,半天了這家伙原來是走神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得說“營救徐文杰!”
兩個人相視而笑,為了他們倆莫名生出來的默契而笑,安境王看她笑起來居然這樣可愛伸出手去捏了捏陳清悟的臉。
陳清悟立時就羞紅了臉頰,捎帶著耳朵也紅了。
安境王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似的,說道:“今晚咱們去冼州一游吧?!?p> 陳清悟還沉浸在剛剛莫名的親近里,張口想說好的,居然張了嘴有些磕巴,最后用力的點了點頭。
安境王哈哈大笑,轉身下了城墻。他的衣角從陳清悟的目光中消失,陳清悟后知后覺的撫上剛剛被他捏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