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強盛,顧湘身為顧府千金,自是在京城名媛中身份頂尊貴的,自小又是被顧府長輩千嬌萬貴地寵著,從未受過什么委屈,今日卻受了這般對待。
顧湘氣笑道:“那老婦在后宮呆了幾十年,眼皮子還是這般淺?!?p> “施家人大都如此?!鳖櫭岢烈?,“不過,那個新上位的禮部尚書施定遠倒是有些難以捉摸?!?p> “施定遠屬施家旁系,之前似乎并未曾受過施家嫡系的恩惠,一路默默無聞走到這個位置,想來是有些真本事?!鳖櫹娣餍?,坐在早已鋪了蘇繡軟墊的石凳上,狡黠一笑,把顧冕手中剛拿的棗花酥奪了過來,“怎么突然說起他了?”
顧冕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轉(zhuǎn)而從另個碟子里挑了塊紅果蒸糕:“今日午時在書院與我那前來交班的同僚飲茶時聊到了他。你怕是想不到這位施大人今日在朝堂說了什么?!?p> 顧湘笑道:“阿兄,你可別賣關(guān)子了??煺f與我聽聽,到底是何‘驚世駭俗’之言?”
顧冕看著顧湘的彎彎眉眼,無奈道:“你啊,還會笑得出來。他啊……”
聽著聽著,顧湘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施定遠這是什么意思?”
“尚未可知?!鳖櫭岢辽?,“長信侯凌默嫡長女、御史大夫岑信嫡次女......包括你在內(nèi)統(tǒng)共一十二人,不是要臣千金就是老臣掌珠。施定遠其人城府極深,此次卻跳出來當(dāng)了個出頭鳥,焉知私下里打的什么算盤?!?p> “這立后納妃之事,終要看皇帝的意思。若是往日,還不需如此焦心,只是小皇帝已纏綿病榻三年有余,不曾上朝,朝中已隱隱有不利于我們顧府的流言傳出。姑母臨朝攝政,不論是為穩(wěn)定朝局人心亦或是為了顧氏一族,想來是不會讓我入宮的。不過此事既已上了龍案,一石激起千層浪,咱們怕是不得安寧了。”顧湘食指輕扣桌面,神思凝重,“況且前些日子,父親率軍鎮(zhèn)壓了薩沃、多吉等部的聯(lián)合叛亂,與施家交好的那些個大臣里揣著一肚子迂腐氣兒的就吵嚷攛掇著皇帝召父親歸京......”
顧湘待要往下說,卻忽的從不遠處傳來一聲悶響。她忙止了話頭,抬眼便見一個灰色的身影趴在離亭子不遠的地方。只見那人急急忙忙爬起來,連身上的雪都來不及拍,就往亭子跑,速度倒也不慢,近了,才見那人臉上的長疤——可不是方才門口見著的陸九么。
跑得近了,顧冕一見那人的臉,便給唬了一跳。正待開口喝問,卻聽得階下那人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道——
“少爺、小姐,將軍來信了?!?p> “父親來信了?”顧湘欣喜起身。
顧冕走到階前,從陸九手中拿過信:“你先下去吧,下次可別這么慌慌張張的。”
陸九聞言,忙不迭點頭稱是,一路小跑離開。
“快拆開看看,父親說了什么?”顧湘片刻也等不及,湊到顧冕身邊催促著拆信。
顧湘的笑容在看見信上文字的剎那間凝固。
信上寥寥數(shù)語,顧湘卻看了很久。
正是雪夜,寒風(fēng)拂面,甚是冰冷。
“阿兄……”
顧冕拿著信的手緊了又緊,許久之后才長嘆了一口氣,把已經(jīng)皺得不成樣子的信攤在桌上。
信在顧冕的按壓下逐漸展平,顧湘幽幽道:“明日,我去叔父府中一趟?!?p> “怎會如此……”顧冕松開手,拿起茶盞往信上一壓,終是沒了最初賞雪的心思。
“長輩們的決定必有其深意。只是我不明白,為何如此突然,竟未曾與我們商議?!鳖櫹嬲f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就算再有深意,風(fēng)口浪尖又怎能讓你入宮?”
“阿兄?!鳖櫹娲驍嗔祟櫭岬脑?,“我雖不愿,但若真要我入那宮墻之內(nèi)又有何妨?到底是何等光景還未可知呢?!?p> 她執(zhí)了傘,取回手爐,往亭口走了幾步,望著亭外紛紛揚揚的大雪:“我是顧氏兒女,家族既需要我,我自是無法推卻?!?p> 口中呼出的白氣模糊了顧湘的視線。
“只是……心中仍有不甘罷了?!鳖櫹骓袆澾^一絲傷感,踏著將將沒過鞋面的雪往內(nèi)院走去,背朝著顧冕朗聲道,“今日天寒,我先回屋歇著了。阿兄也莫貪杯,仔細著涼?!?p> 顧冕斟了茶,瞅著愈發(fā)陰沉的天色,冷不防被冷風(fēng)吹得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