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兩人的交談聽著凈是些沒有營養(yǎng)的垃圾話,然而即便如此,此處的上空也已經(jīng)隱隱有了雷光閃動。張容易似乎對此早有預料,滿面的老神在在,然而陳榮安抬頭看了一眼,指了指天,看著張容易問道:
“不可提及?”
張容易沒有回答少年這一問,只是他那看上去更為愁苦的面色倒是將答案告知了陳榮安。有此答復,陳榮安也是不再追問,只是他心中的疑慮變得更為濃重。
實話說,少年有些怪罪玄血,若非這等落到了自己身上的奇術(shù),陳家必定不會遭此大難,若非如此,少女也不會為此而送了性命。想起飲入口中的那些血液,少年的心便是一陣抽痛。他寧愿回去過那種被人當成廢物的日子,也不愿身處這沒有女孩的世界。
看著喟然長嘆的少年,張容易緩緩說道:“從被玄血選擇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已經(jīng)身不由己。日后還要面對很多,我想有些事情是時候告訴你了。”
這句話如張容易所料,吸引了少年的注意。他一摸下頜胡須,將身子直了起來,手指遙遙一指,一抹紅色光暈便是透體而出。
陳榮安一見這紅色光暈,便是認出張容易此刻運轉(zhuǎn)的是血隸,然而仔細看去,他卻是發(fā)現(xiàn)張容易此時鎮(zhèn)定自若,絲毫沒有失控的跡象。
不等陳榮安詢問其中奧妙,張容易便已是開口:“若是想在運轉(zhuǎn)血隸之時保持靈臺清明,識海之中必須要設(shè)下重防,又或者靈識強至足以抵御鮮血帶來的瘋狂?!辈恢欠袷艿搅搜`的影響,張容易此刻的聲音居然是變得雄渾低沉,竟是令得陳榮安多少有些不適。
待得陳榮安從緩過神來,張容易一身的血色已是退去,精神看上去也是萎靡了起來。顯然,運轉(zhuǎn)血隸對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負荷。
張容易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然而他還是開口說道:“解決之法其實已經(jīng)在你的掌握之中,多多修行思忖,大道便在其中。”陳榮安知曉張容易意有所指,然而忌憚某些他所不了解的力量,故而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陳榮安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多些前輩指點。”只是看著陳榮安如此態(tài)勢,張容易面露難色,但還是開口說道:“不要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不過他話還沒說完,頭頂便已經(jīng)有陣陣雷聲傳來,令張容易將后半句話咽進了肚子里。
聽得頭頂?shù)霓Z鳴,陳榮安也是心領(lǐng)神會的沒有追問。雖然現(xiàn)在還不知道張容易所說的巧合究竟指的是什么,但關(guān)于解決血隸的辦法,張容易已經(jīng)是明確點出了衍星辰。
陳榮安默念衍星辰的法門,當即將這玄妙的修行之道催生而出,他本想細細思量,看看張容易是否能夠再多提點自己幾句,卻沒想到在催動這法門之后,他的靈識并沒有沉入識海之中。
陳榮安有些困惑的睜開雙眼,然而在睜眼的這一刻他突然發(fā)現(xiàn),此時的霧海世界依然是改頭換目。
天空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夜空之中星辰閃爍,地面雖然仍是鋪在血海之上的青石板,然而此時這片世界的氣息已然不同。
少年眨了眨眼,看向了坐在對面的張容易,面前的老者雖是沒有說話,但滿意的沖著他點了點頭。陳榮安看到張容易此時的回應(yīng),雖然有些驚訝,但他已經(jīng)是肯定,這片霧海世界其實就在自己的識海之中,不過顯然,這片世界正處在一種奇怪的封鎖之中。
張容易卻是不管眼前的少年心中所想,他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巨大星辰,嘟囔了一句:“還未至太衍之數(shù),后續(xù)的功法還需你自己找尋啊。”
聽得張容易的小聲嘟囔,少年心中一凌,此時的耳邊并沒有傳來悶雷的轟鳴,令得陳榮安確定這不是一個危險的話題。他趕忙追問道:“還請前輩明示這后續(xù)功法究竟為何物?”
張容易打量了少年兩眼,卻是不肯再說,只推脫了一句:“時候不早了,你該走了?!倍捯袈湎?,陳榮安便是被驅(qū)逐出了這一玄妙的世界。
石洞中,少年緩緩睜眼,兩股長龍般的灼熱鼻息緩緩吐出。眼前的石洞空空蕩蕩,空氣冰冷潮濕,都令人心情不快,而退出了那霧海世界之后,陳榮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中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又是出現(xiàn),整個人的精神都有些難以振作。
只是如今的處境,顯然不允許自己如此頹廢抑郁。他的眼前有一座山,而這座山的山頂,便是當今煌國的話事人。若是被察覺行蹤,他只需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能夠令自己灰飛煙滅,甚至不用自己動手。如果自己一直消沉下去,這樣的局面只會持續(xù)到日后的每一刻。
少年沖著自己胸口狠狠地錘了兩拳,堅實的胸膛發(fā)出的沉悶聲響在這不大的洞穴中回蕩。胸口的痛楚令得陳榮安勉強打起精神,利用這逃逸而出的精神收攏了體內(nèi)散亂的靈識。
運氣內(nèi)觀,陳榮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已無大礙,甚至八大玄竅中的凝晶也皆是又縮小了幾圈,顯然離境界突破更近了一步。而身體中唯一產(chǎn)生了異樣的,則是幾處大穴之外的經(jīng)脈有些裂痕,這些裂痕皆是陳榮安體內(nèi)玄氣宣泄而出造成的杰作。
血隸本就是通過激發(fā)體內(nèi)玄氣來換取爆發(fā)性力量的奇妙之術(shù),而這幾天里陳榮安反復催動血隸的下場便是留下了這些隱而不發(fā)的暗傷,雖然短時間內(nèi)對他的修行沒有什么影響,可是一旦與人動手,這些從裂隙里漏出的玄氣將直接令他的修為大打折扣,還未開戰(zhàn)便是落到下風。
只是這些暗傷除了溫養(yǎng)之外別無他法,少年捏了捏眉頭,臉上的那片陰霾看上去變得更為灰暗。只是心中卻是多出一個聲音瘋狂的哀嚎,令得少年久久不能平靜。
這是一生的傷痛,而這樣的血債,唯有用鮮血才能夠償還。
陳榮安閉上了雙眼,寂靜無聲的洞穴里,只余下了他一人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