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就到了桐蔭曲徑,兩面古樹參天,遮天蔽月,漆黑一團??上蚯耙煌?,風雩水榭燈火輝煌,人聲鼎沸。
“今日宵夜是什么?”江賀一踏進水榭,翹首企足,興奮得很。雖知道菜品及價格都寫在小木板上,仍然要照例問一句。
和水榭內(nèi)其他師兄弟打招呼示意后,開始點菜“兩個蔥油餅,一碟涼拌紫花菘。”說罷尋了位置坐下了。
“仰松齋竟能來這么多人,真是稀奇?!迸峋耙庹f著倒了杯茶。
“其余人來到不算什么,林修遠可不為所動,一直在校舍里之乎者也?!?p> 林修遠是胡仲玉先生的得意門生,學識淵博、滿腹經(jīng)綸,策論文章更是引經(jīng)據(jù)典、硬語盤空,大梁朝無出其右。
只是胡先生的迂腐也叫他學了個十成十,為人古板剛直,少有情致。
江賀話音剛落,裴景意就看見不遠處林修遠的身影。一想便知不是來吃宵夜的,又有熱鬧看了。低下頭抿了口茶,茶剛一入口,就感覺一股涼氣直沖太陽穴和鼻子。
裴景意輕咳了一下,面色復雜,拿起茶杯看了看,又聞了聞。
這一會兒的功夫,林修遠就到了。
水榭里頓時安靜下來,仰松齋的幾個刷地站起來,臉紅脖子粗的。
春明也感知到了水榭的變化,從蔥油餅中抬起頭來,看見了來人。
身姿如松,步履穩(wěn)健。神情肅肅,少年老成。容貌算不得上乘,不過這種樣貌越老才越顯出優(yōu)勢。春明將他從頭看到尾,如是想。
林修遠掃視了水榭內(nèi)狀況,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開口:“耽于食色,置先生教導于何處!”
耽于食色?春明仰著腦袋想,原來大家伙有一部分是因為我的外貌才來吃宵夜啊,這不是侮辱我的廚藝嗎!
而仰松齋的幾個弟子頭越發(fā)地低了,水榭里的氣氛低到冰點。朱展趕緊出來打圓場:“林師兄,師兄弟只是饑餓難耐,才出來吃宵夜的?!?p> 聽這話,林修遠的怒氣又漲了一重。他是為了他們吃宵夜生氣嗎,聚眾水榭,點著十五連枝燈,這是填飽肚子還是宴夜享樂。
百川書院是多少寒門學子夢寐以求的圣殿,身為學子不刻苦做文章,反而浪費時間耽于享樂,嗚呼哀哉!
于是,林修遠給朱展一記眼刀,克制怒氣說道:“我會稟明先生,往后讓各廚房溫剩飯,也可裹腹。我等為百川學子,是天下讀書人的典范,切不可鋪張浪費、耽食享樂,需珍惜光陰,苦讀詩書。”
林修遠從左至右審視著每一個人,大家臉上皆有愧色,是聽進去了。最后看見了覺非齋三人,一人神游,兩人吊兒郎當。長袍下的拳頭攥緊復又松開,算了,懶得管他倆。
林修遠走到春明面前,語氣不似剛才生硬:“書院是讀書之地,還請姑娘將這些都撤了吧?!?p> “可是院規(guī)沒有說不能開攤兒呀”春明囁嚅著。自上次裴景意拿院規(guī)來騙她,她就全方位地了解院規(guī)的內(nèi)容。
覺非齋的果然都是刺頭,開口道:“你這影響學生學習?!?p> “你還影響我賺錢呢!”話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眼前的這位頗有威嚴,若是在先生們面前添油加醋,她大概率會被趕下山。錢還沒攢夠呢,這幾日擺攤才賺了幾百文有余。春明腦里立刻過了遍下山后的凄苦生活,準備迅速滑跪。
裴景意卻輕笑出了聲:“覺非齋的事兒好像還輪不到師兄管吧?”
春明沒料到裴景意會幫她說話,一時感激,又擔憂著。生怕裴景意天不怕地不怕的,把局勢搞得一團亂。
林修遠問聲側首,就見裴景意又把玩著鈴鐺,心里不爽卻也端正回答:“這位姑娘雖是覺非齋的,但她做生意卻影響一書院的人。身為師兄,自然有監(jiān)管師弟讀書的責任?!?p> 這一次裴景意笑得更是暢快了:“師兄,還是讓他們好好反省自己為何耽于食色,何苦在別人身上找問題?!?p> 江賀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顯得格外突兀,但也絲毫不尷尬:“對不住,一時沒忍住?!?p> 林修遠的臉色變化多端,一句話也不說。其余師兄弟也沒有開口的,在京都時,他倆就不對付。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們是深有體會、深受其害。
而春明默立著,心里暗自為裴景意鼓掌。
良久,林修遠才開口:“是我考慮不周、求全責備了,裴師弟說的是?!睕]有咬牙切齒,似是虛心接受。罷了就回校舍了。
仰松齋的學子乖乖地跟著,有竹齋和郁蘭齋的雖也跟著走了,但眼疾手快地拿了幾張做好的蔥油餅。到底林修遠只是仰松齋的學子,對其他齋院的威懾力還差那么一點。
只是關達走的時候把十五連枝燈也搬走了,水榭內(nèi)漆黑一片。
還留在水榭內(nèi)的三人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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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畔水
今兒做了蔥油餅,賊好吃。本來想把這味道寫下來,結果林修遠大師兄就來了…… ?。ù蠹野l(fā)現(xiàn)沒有,裴景意至今都沒有吃到過春明做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