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紀(jì)·慕容德

　　●●二世：慕容德（70）慕容超（26）德以安帝隆安四年位，至超二世，凡十一年，以義熙六年滅。

　　后燕永康元（396）年，是時，魏軍大舉來伐，分三軍攻中山、信都及范陽王德于鄴。

　　德字玄明，前燕主皝之少子也，母公孫氏夢日入臍中，晝寢而生德。年未弱冠，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雄偉，額有日角偃月重文。博觀群書，性清慎，多才藝。俊時封為梁公，歷幽州刺史、左衛(wèi)將軍；暐時改范陽王，稍遷魏尹，加散騎常侍，以征南將軍從兄垂拒桓溫。及垂奔前秦，德坐免官。秦既并燕，以德為張掖太守，數(shù)歲免歸。秦將南伐，復(fù)為奮威將軍。秦軍敗于淮南，垂建后燕，以德為車騎大將軍，復(fù)封范陽王，遷司徒；垂子寶嗣位，遷德為使持節(jié)、都督冀、兗、青、徐、荊、豫六州諸軍事、特進(jìn)、車騎大將軍、冀州牧，領(lǐng)南蠻校尉，鎮(zhèn)鄴，罷留臺，以都督?？偰舷摹?p>　　冬十一月，德使南安王青等夜擊魏軍于鄴下，破之，魏軍退屯新城。十二月，魏復(fù)遣東平公儀（一名章）、遼西公賀賴盧等圍鄴。

　　二（397）年春正月，德遣參軍劉藻請救于后秦，且參母兄之問，秦兵不出。鄴中恟（兇）懼。德于是親饗戰(zhàn)士，厚加撫接，人感其恩，皆樂為致死。會儀、賴盧內(nèi)相乖爭，各引軍潛遁。儀司馬丁建率眾來降，言儀師老，可以敗之。德遣桂陽王鎮(zhèn)、南安王青帥騎七千追擊儀軍，大破之。人心始固。

　　三月，燕主寶棄中山北奔，樂浪王惠、中書侍郎韓范、員外郎段宏、太史令劉起等帥工伎三百來奔。

　　夏五月，劉藻自秦處還，秦太史令高魯遣其甥王景暉隨藻送玉璽一紐，并圖識秘文，曰：“有德者昌，無德者亡。德受天命，柔而復(fù)剛?！坝钟兄{曰：“大風(fēng)蓬勃揚塵埃，八井三刀卒起來，四海鼎沸中山頹，惟有德人據(jù)三臺?！坝谑青捴腥撼甲h以慕容詳僣號中山，魏師盛于冀州，未審燕主寶之存亡，因勸德即尊號。德不從。會慕容達(dá)自龍城奔鄴，稱寶猶存，群議乃止。

　　冬十月，寶遣使冊拜德為丞相，領(lǐng)冀州牧，承制南夏。

　　十二月乙亥，兄子趙王麟自義臺來奔，說德曰：“中山既沒，魏必乘勝攻鄴，雖糧儲素積，而城大難固，且人情沮動，不可以戰(zhàn)。及魏軍未至，擁眾南渡，就魯陽王和，據(jù)滑臺而聚兵積谷，伺隙而動，計之上也。魏雖拔中山，勢不久留，不過驅(qū)掠而返。人不樂徙，理自生變，然后振威以援之，魏則內(nèi)外受敵，使戀舊之士有所依憑，廣開恩信，招集遺黎，可一舉而取之?！跋仁?，弟魯陽王和鎮(zhèn)滑臺，亦勸德南徙，于是許之。

　　三（398）年春正月，德率戶四萬、車二萬七千乘，自鄴將（南）徙于滑臺。遇風(fēng)，船沒，魏軍垂至，眾懼，議欲退保黎陽。其夕流澌凍合，是夜?jié)鷰?，旦，魏軍至而冰泮（溶解），若有神焉。遂改黎陽津為天橋津。及至滑臺，景星見于尾箕。漳水得白玉，狀若璽。于是德依燕元故事，稱元年，大赦境內(nèi)殊死已下，置百官。以慕容麟為司空、領(lǐng)尚書令，慕容法為中軍將軍，慕輿拔為尚書左仆射，丁通為右仆射，自余封授各有差。初，河間有麟見，慕容麟以為已瑞。及此，潛謀為亂，事覺，賜死。

　　元（398）年夏，魏將賀賴盧率眾來奔，以賴盧為并州刺史，封廣寧王。

　　慕容寶自龍城南奔至黎陽，遣其中黃門令趙思召北地王鍾來迎。鍾本首議勸王稱尊號，聞而惡之，執(zhí)思付獄，馳使白狀。慕輿護(hù)曰：“嗣帝不達(dá)時宜，委棄國都，自取敗亡，不堪多難，亦已明矣。昔蒯聵（kui四聲）出奔，衛(wèi)輒不納，《春秋》是之。以子拒父猶可，況以父拒子乎！今趙思之言，未明虛實，臣請為陛下馳往诇（xiong四聲，刺探）之?！巴趿魈槎仓?。護(hù)率壯士數(shù)百，隨思而北，因謀殺寶。而寶遣思之后，知王攝位，已懼而北奔。護(hù)至無所見，執(zhí)思而還。

　　秋八月丙子，晉雍州刺史郗恢遣其南陽太守閭丘羨、寧朔鄧啟方率眾二萬來伐，師次管城。王遣中軍慕容法、撫軍慕容和等距之，羨等敗績。王怒法等不窮追晉軍，斬?fù)彳娝抉R靳瑰。

　　二（399）年春二月，冠軍將軍苻廣反，敗北地王鐘。時王始都滑臺，介于晉、魏之間，地?zé)o十城，眾不過數(shù)萬。及鐘喪師，反側(cè)之徒多歸于廣。王乃留魯陽王和守滑臺，親率眾討廣，斬之。

　　王自出滑臺也，魯陽王和長史李辯殺和，以滑臺降魏，魏行臺尚書和跋自鄴率輕騎赴之。王遣桂陽王鎮(zhèn)逆跋，鎮(zhèn)軍敗績，死傷千馀人。陳、潁之民多附于魏。

　　俄而右衛(wèi)將軍慕容云斬李辯，率將士家累二萬余人而出，三軍慶悅。王欲據(jù)齊地，遂引師而南，兗州北鄙諸縣悉降，置守宰以撫之。存問高年，軍無私掠，百姓安之，牛酒屬路。

　　秋八月，王遣使喻晉幽州刺史避閭渾，渾不從，遣北地王鐘率步騎二萬擊之。王進(jìn)據(jù)瑯邪，引兵而北，以南海王法為兗州刺史，鎮(zhèn)梁父。進(jìn)陷莒城，以潘聰為徐州刺史，鎮(zhèn)莒城。又陷渤海。渾徙八千馀家入守廣固，諸郡皆承檄降于王。渾懼，將妻子奔于魏，遣射聲校尉劉綱追斬之。

　　三（400）年夏六月戊子，王入廣固。是歲，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建平，更名備德，欲使吏民易避。設(shè)行廟于宮南，遣使奉策告成焉。進(jìn)北地王鐘為司徒，慕輿拔為司空，封孚為左仆射，慕輿護(hù)為右仆射。遣度支尚書封愷、中書侍郎封逞觀省風(fēng)俗，所在大饗將士。以妻段氏為皇后。建立學(xué)官，簡公卿已下子弟及二品士門二百人為太學(xué)生。

　　建平二（401）年冬十月，帝宴群臣于延賢堂。

　　帝母兄先在長安，遣平原人杜弘如長安問存否，弘曰：“臣至長安，若不奉太后動止，便即西如張掖，以死為效。臣父雄年逾六十，未沾榮貴，乞本縣之祿，以申烏鳥之情?！皬埲A進(jìn)曰：“杜弘未行而求祿，要利情深，不可使也?！暗墼唬骸拔岱缴⑺p之財，招所重之死，況為親尊而可吝乎！且弘為君迎親，為父求祿，雖外如要利，內(nèi)實忠孝?！澳艘孕蹫槠皆?。弘至張掖，為盜所殺，帝聞而悲之，厚撫其妻子。

　　三（402）年冬十月，晉江州牧桓玄篡逆，冀州刺史劉軌、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征虜劉敬宣、廣陵相高雅之、江都長張誕等來奔。

　　帝如齊城，登營丘，望晏嬰（春秋時期齊國著名政治家）冢，顧謂左右曰：“禮，大夫不逼城葬。平仲古之賢人，達(dá)禮者也，而生居近市，死葬近城，豈有意乎？“青州秀才晏謨對曰：“孔子稱臣先人平仲賢，則賢矣。豈不知高其梁，豐其禮？蓋政在家門，故儉以矯世。存居湫隘，卒豈擇地而葬乎！所以不遠(yuǎn)門者，猶冀悟平生意也?！八煲灾儚闹翝h城陽景王廟，宴庶老于申池，北登社首山，東望鼎足，因目牛山而嘆曰：“古無不死！“愴然有終焉之志。遂問謨以齊之山川丘陵，賢哲舊事。謨歷對詳辯，畫地成圖。帝深嘉之，拜尚書郎。立冶于商山，置鹽官于烏常澤，以廣軍國之用。

　　四（403）年夏四月，帝故吏趙融自長安來，始具母兄兇問，帝號慟吐血，因而寢疾。司隸校尉慕容達(dá)因此謀反，遣牙門皇璆（qiu二聲）率眾攻端門，殿中師（郎）侯赤眉開門應(yīng)之。中黃門遜進(jìn)扶帝逾城，隱于己舍。段宏等聞宮中有變，勒兵屯四門。帝入宮，誅赤眉等，達(dá)懼而奔魏。南海王法及魏軍戰(zhàn)于濟(jì)北之摽（biao一聲）榆俗，大破之。

　　以尚書韓卓為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行臺尚書，巡郡縣隱實，得蔭戶五萬八千。

　　帝大集諸生，親臨策試。既而饗宴，乘高遠(yuǎn)矚，顧謂尚書魯邃曰：“齊、魯固多君子，當(dāng)昔全盛之時，接、慎、巴生、淳于、鄒、田之徒，蔭修檐，臨清沼，馳朱輪，佩長劍，恣非馬之雄辭，奮談天之逸辯，指麾則紅紫成章，俯仰則丘陵生韻，至于今日，荒草頹墳，氣消煙滅，永言千載，能不依然！“邃答曰：“武王封比干之墓，漢祖祭信陵之墳，皆留心賢哲，每懷往事。陛下慈深二主，澤被九泉，若使彼而有知，寧不銜荷矣?！?p>　　初，妖賊王始聚眾于太山，自稱太平皇帝，號其父為太上皇，兄為征東將軍，弟征西將軍。驍騎慕容鎮(zhèn)討擒之，斬于都市。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所在，始答曰：“太上皇帝蒙塵于外，征東、征西亂兵所害。惟朕一身，獨無聊賴。“其妻怒之曰：“止坐此口，以至于此，奈何復(fù)爾！“始曰：“皇后！自古豈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國邪！“行刑者以刀環(huán)筑之，仰視曰：“崩即崩矣，終不改帝號?！暗勐劧樱╯hen三聲，即譏笑）之。

　　秋九月，高雅之及中書侍郎韓范請伐桓玄，帝集眾議之，咸以桓玄新得志，未可圖，乃止。

　　于是講武于城西，步兵三十七萬，車一萬七千乘，鐵騎五萬三千，周亙山澤，旌旗彌漫，鉦鼓之聲，振動天地。帝登高望之，顧謂劉軌、高雅之曰：“昔郤克仇齊，子胥怨楚，終能暢其剛烈，名流千載。卿等既知投身有道，當(dāng)使無慚昔人也?！把胖阮D首答曰：“幸蒙陛下天覆之恩，大造之澤，存亡繼絕，實在圣時，雖則萬隕，何以上報！“

　　五（404）年春三月，劉敬宣、高雅之結(jié)青州大姓及鮮卑豪帥，謀弒帝，推司馬休之為主。帝以劉軌為司空，甚寵信之。雅之欲邀軌同謀，敬宣曰：“劉公衰老，有安齊之志，不可告也?！把胖涓嬷?，軌不從。謀頗泄，敬宣等南走，遂收軌，殺之，追及雅之，又殺之，敬宣、休之奔走得免。

　　帝俄聞桓玄敗，以桂林王鎮(zhèn)為前鋒，北地王鐘為大都督，配以步卒二萬，騎五千，克期將發(fā)，而寢疾，于是罷兵。

　　六（405）年夏四月，帝兄子超自長安來奔，帝聞之，大喜，遣騎三百迎之。封超為北海王，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開府，妙選時賢，為之僚佐。帝無子，欲以超為嗣，故為超起第于萬春門內(nèi)，朝夕觀之。超亦深達(dá)德旨，入則盡歡承奉，出則傾身下士，于是內(nèi)外稱美焉。

　　秋九月，汝水竭，帝惡之，俄而寢疾。北海王超請禱之，帝曰：“人主之命，短長在天，非汝水所能制也?！肮陶垼辉S。

　　戊午，帝引見群臣于東陽殿，議立超為太子。俄而地震，百僚驚恐，帝亦不自安，還宮。是夜，疾篤，瞑不能言。段后大呼：“今召中書作詔立超，可乎？“帝開目頷之。初，帝夜夢其父曰：“汝既無子，何不早立超為太子，不爾，惡人生心。“寐而告段后曰：“先帝神明所敕，觀此夢意，吾將死矣。“乃下書以超為皇太子，大赦境內(nèi)，子為父后者人爵二級，帝尋崩，時年七十。乃夜為十余棺，分出四門，潛葬山谷，竟不知其尸之所在。在位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