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趙紀·劉曜

　　冬十月，曜至于赤壁，太保呼延晏等自平陽來奔，與太傅朱紀、太尉范隆等上尊號。曜遂即皇帝位。曜字永明，高祖之族子也。少孤，見養(yǎng)于高祖。幼而聰彗，有奇度。年八歲，從高祖獵于西山，遇雨，止樹下，迅雷震樹，旁人莫不顛仆，曜神色自若。高祖異之曰：“此吾家千里駒也，從兄為不亡矣！“身長九尺三寸，垂手過膝，生而眉白，目有赤光，須髯不過百余根，而皆長五尺。性拓落高亮，與眾不群。讀書志于廣覽，不精思章句，善屬文，工草隸。雄武過人，鐵厚一寸，射而洞之，于時號為神射。尤好兵書，略皆暗誦。常輕侮吳（漢）、鄧（禹），而自比樂毅、蕭（何？）、曹（參？），時人莫之許也，惟烈宗每曰：“永明，世祖（即劉秀）、魏武（即曹操）之流，何數(shù)公足道哉！“

　　弱冠游于洛陽，坐事當(dāng)誅，亡匿朝鮮，遇赦而歸。自以形質(zhì)異眾，恐不容于世，隱跡管涔山，以琴書為事。嘗夜閑居，有二童子入跪曰：“管涔王使小臣奉謁趙皇帝，獻劍一口?！爸们霸侔荻?。以燭視之，劍長二尺，光澤非常，赤玉為室，背上有銘曰：“神劍御，除眾毒。“曜遂服之。劍隨四時而變?yōu)槲迳?p>　　既嗣位，大赦境內(nèi)，惟準一門不在赦例，改元。以朱紀領(lǐng)司徒，呼延晏領(lǐng)司空，范隆以下悉復(fù)本位。以石勒為大司馬、大將軍，加九錫，增封十郡，進爵為趙公。勒攻平陽，帝使征北劉雅、鎮(zhèn)北劉策次于汾陰，與勒為掎角之勢。

　　光初元（318）年十一月，準遣侍中卜泰詣勒請降，勒送泰于帝，帝遣泰還平陽，諷準出降。十二月，喬泰、王騰等弒準，奉準從弟尚書令明為盟主。明降于帝，帝誅之。使劉雅迎母胡氏喪于平陽，還葬粟邑，墓號陽陵，謚宣明皇太后。

　　二（319）年春二月，石勒遣使獻捷于帝，欲覘關(guān)中虛實。帝斬其使，遂與勒絕。

　　三月，帝還長安，因都之，起光世殿于前，紫光殿于后。立妻羊氏為皇后，子熙為皇太子，封子襲為長樂王，闡太原王，沖淮南王，敞齊王，高魯王，徽楚王，征諸宗室皆進封郡王。尊高祖父亮為景皇帝，曾祖父廣為獻皇帝，祖防懿皇帝，考曰宣成皇帝。

　　夏四月，陳安自稱秦州刺史，據(jù)▲隴城遣使來降。

　　秋七月，帝繕宗廟、社稷、南北郊于長安，詔曰：“吾之先，興于北方。光文立漢宗廟以從民望。今宜改國號，以單于為祖。亟議以聞！“群臣奏：“光文始封盧奴伯，陛下又王中山；中山，趙分也，請改國號為趙。“從之。遂以水承晉金行，國號曰▲趙。牲牡尚黑，旗幟尚玄，冒頓配天，高祖配上帝，大赦境內(nèi)殊死已下。

　　是歲，氐帥蒲洪自隴山來降，以洪為率義侯。時晉南陽王保據(jù)上邽，屠各路松多起兵于新平、扶風(fēng)以附之，帝遣軍騎劉雅、平西劉厚討之，不克。帝自將討之，次于雍。地震，長安尤甚。

　　三（320）年春正月，帝發(fā)雍，攻▲陳倉，楊曼、王連出戰(zhàn)，連死之，曼奔于南氐（蓋指仇池）。進攻草壁，下之，松多奔陳安于隴城。進克安定。

　　丁酉朔，司馬保遷于▲桑城，氐羌悉從之。帝振旅歸于長安，署劉雅為大司徒。

　　李矩襲金墉，克之。弘農(nóng)太守尹安、振威將軍宋恕、左中郎將宋始等以洛陽降于石勒，勒使石生赴之。帝亦遣廣平王岳赴洛陽，聞石生已入洛，岳乃班師，鎮(zhèn)于陜城。

　　三月，司馬保卒于桑城。夏五月，陳安攻保故將張春，春走枹罕，安奉保喪還于上邽。

　　夏六月丙辰，將軍解虎及長水校尉尹車謀反，與巴酋句徐、庫彭等相結(jié)，事覺，皆誅之。于是巴眾推巴酋句渠知為主，自稱大秦，改元曰平趙。以光祿大夫游子遠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討諸軍事以討之，降者十馀萬。遂攻句氏宗黨于▲陰密，滅之。▲上郡氐羌十余萬落保險不降，進擊平之。

　　帝大悅，宴群臣于東堂，語及平生，泫然流涕，遂下書曰：“蓋褒德惟舊，圣后之所先；念惠錄孤，明王之恒典。是以世祖草創(chuàng)河北，而致封于嚴尤之孫；魏武勒兵梁宋，追慟于橋公之墓。前新贈大司徒、烈愍公崔岳，中書令曹恂，晉陽太守王忠，太子洗馬劉綏等，或識朕于童齔之中，或濟朕于艱窘之極，言念君子，實傷我心。《詩》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漢昌之初雖有褒贈，屬否運之際，禮章莫備，今可贈岳使持節(jié)、侍中、大司徒、遼東公，恂大司空、南郡公，綏左光祿大夫、平昌公，忠鎮(zhèn)軍將軍、安平侯，并加散騎常侍。但皆丘墓夷滅，申哀莫由，有司其速班訪岳等子孫，授以茅土，稱朕意焉。“

　　初，帝之逃亡，與曹恂奔于劉綏，綏匿之于舊匱，載送于忠，忠送之朝鮮。歲余，饑窘，變姓名，客為縣卒。岳為朝鮮令，見而異之，推問所由。帝叩頭自首，流涕求哀。岳曰：“卿謂崔元嵩不如孫賓碩乎，何懼之甚也！今詔捕卿甚峻，百姓間不可保也。此縣幽僻，勢能相濟，縱有大急，不過解印綬與卿俱去耳。吾既門衰，無兄弟之累，身又薄祜，未有兒子，卿猶吾子弟也，勿為過憂。大丈夫處身立世，鳥獸投人，要欲濟之，而況君子乎！“給以衣服，資供書傳。帝遂從岳，質(zhì)通疑滯，恩顧甚厚。岳從容謂帝曰：“劉生姿宇神調(diào)，命世之才也！四海脫有微風(fēng)搖之者，英雄之魁，卿其人矣。“

　　是歲，西明門內(nèi)大樹風(fēng)吹折，經(jīng)一宿，樹撥變?yōu)槿诵?，發(fā)長一尺，須眉長三寸，皆黃白色，有斂手之狀，亦有兩腳著裙之形，惟無目鼻，每夜有聲，十日而生柯條，遂成大樹，枝葉甚茂。

　　立太學(xué)（大學(xué)）于長樂宮東，小學(xué)于未央宮西，簡百姓年二十五已下十三已上，神志可教者千五百人，選朝賢宿儒明經(jīng)篤學(xué)以教之。以中書監(jiān)劉均領(lǐng)國子祭酒。置崇文祭酒，秩次國子。擢散騎侍郎董景道為崇文祭酒。以游子遠為大司徒、錄尚書事。命起酆明觀，立西宮，建陵霄臺于滈（hao四聲）池。

　　四（321）年夏五月，終南山崩。

　　五（322）年春二月，帝親征▲仇池，楊難敵拒戰(zhàn)敗績，退保仇池。帝還定南安、隴西，復(fù)攻仇池。難敵遣使稱蕃，署為上大將軍、武都王。帝引師還▲長安，大將軍陳安叛，帝擊敗之。安還據(jù)▲上邽。休屠/王石武叛安來降，署石武為平西大將軍、秦州刺史、酒泉王。

　　三月甲午，皇后羊氏死，謚曰獻文皇后。

　　是歲，始禁無官者不聽乘馬，祿八百石已上婦女乃得衣錦繡，自季秋農(nóng)功畢，乃聽飲酒，非宗廟社稷之祭不得殺牛，犯者皆死。帝臨太學(xué)，引試學(xué)生之上第者拜郎中。

　　武功男子蘇撫、陜男子伍長平并化為女子。石言于陜，若言勿東者。葬父及妻楊氏于粟邑，使廣平王岳等帥騎一萬，迎父及弟暉喪于太原。疫氣大行，死者十三四。

　　上洛男子張盧死二十七日，有盜發(fā)其冢者，盧得蘇。葬父，墓號永垣陵，葬羊氏，墓號顯平陵。大赦境內(nèi)殊死巳下，賜人爵二級，孤老貧病不能自存者帛各有差。

　　晉涼州刺史張茂使其將韓璞復(fù)取隴西、南安之地。命廣平王岳拒之，相持于河上。

　　六（323）年夏，陳安攻征西劉貢于▲南安，貢逆擊敗之，遂圍安于▲隴城。

　　大雨霖，震帝父墓門屋，大風(fēng)飄發(fā)寢堂于垣外五十余步。帝避正殿，素服哭于東堂五日，使鎮(zhèn)軍劉襲、太常梁胥（xu一聲）等繕復(fù)之。松柏眾木植已成林，至是悉枯。署大司馬劉雅為太宰，加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給千兵百騎，甲仗百人入殿，增班劍六十人，前后鼓吹各二部。

　　秋七月，帝攻陳安于▲隴城，大破之。連雨霽，輔威呼延清獲安于澗曲，斬之。以赤亭羌酋姚弋仲為平西將軍，封平襄公。

　　帝進討張茂，茂懼，遣使稱蕃，使大鴻臚田崧署茂為大司馬、涼州牧，封涼王。帝至自河西，遣胡元增父及妻墓高九十尺。楊難敵南奔漢中。遣鎮(zhèn)西劉厚追擊之，不及而還。署田崧為鎮(zhèn)南將軍、益州刺史，▲鎮(zhèn)仇池；廣平王岳為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進封中山王。

　　是歲，帝中山國世子胤自黑匿郁鞠部來奔，帝嘉郁鞠忠款，署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忠義大將軍、左賢王。

　　初，靳準之亂，世子胤沒于黑匿郁鞠部，至是，胤自言，郁鞠大驚，資給衣馬，遣子送之。趙主對胤悲慟，嘉郁鞠忠款，署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忠義大將軍、左賢王。追謚前妻卜氏為元悼皇后。拜胤之舅光祿大夫卜泰為上光祿大夫、儀同三司、領(lǐng)太子太傅。封胤為永安王，署侍中、衛(wèi)大將軍、都督二宮禁衛(wèi)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領(lǐng)太子太傅，號曰皇子。

　　七（324）年春，石勒遣石生攻河南太守尹平于▲新安，平死之。自是與勒構(gòu)隙，日相攻掠，河?xùn)|、弘農(nóng)之間，民不聊生矣。三月，遣康平攻晉順陽，克之，東及南陽，晉平北將軍、雍州刺史魏該奔于新野。（即定順陽、南陽二郡）

　　夏五月，張茂卒，贈茂太宰，謚曰成烈王。拜茂子駿上大將軍、涼州牧、涼王。

　　冬十二月，張駿遣其參軍王騭來聘。

　　八（325）年春三月，立皇后劉氏。時有鳳皇將五子翔于故未央殿五日，悲鳴不食皆死。遣中山王岳討石勒將石他于▲上郡，斬之。楊難敵自漢中還襲▲仇池，陷之，殺益州刺史田崧。

　　夏，以永安王胤為大司馬、大單于，徙封南陽王，置單于臺于渭城，左、右賢王以下，皆以胡、羯、鮮卑、氐、羌豪桀（豪杰）為之。

　　四月，石勒西夷中郎將王騰殺并州刺史崔琨、上黨內(nèi)史王昚（shen四聲），以其地來降。

　　李矩以滎陽來降，六月，遣中山王岳攻石勒將石生于▲金墉。勒遣石季龍攻岳于▲新安，獲之，并王騰而歸。武功豕生犬，上邽馬生牛，及諸妖變不可勝記。

　　九（326）年春，帝自還長安，憤恚發(fā)病，至是疾瘳（chou一聲，指病愈），曲赦長安殊死已下。署汝南王咸為太尉、錄尚書事，光祿大夫劉綏為大司徒，卜泰為大司空。

　　皇后劉氏死，謚獻烈皇后。以劉昶為大司徒、河南郡公。署驃騎河間王述為大司徒，劉昶為太保。召公卿已下子弟有勇干者為親御郎，被甲乘鎧馬，動止自隨，以充折沖之任。尚書郝述、都水使者支當(dāng)?shù)裙讨G，帝大怒，鴆而殺之。

　　冬十月，遣黃秀、帛成南攻酂（新野？），晉順陽內(nèi)史魏該帥眾奔襄陽。

　　十（327）年夏五月，遣武衛(wèi)劉朗率騎三萬襲楊難敵于▲仇池，弗克，掠三千余戶而歸。張駿聞王師為后趙所敗，乃去趙官爵，復(fù)稱晉大將軍、涼州牧。駿遂侵秦州。

　　冬十月，使大司馬胤攻張駿，破之，遂克枹罕，盡有河南地。

　　十一（328）年春，帝夜夢三人金面丹唇，東向逡巡，不言而退，帝拜而履其跡。旦召公卿已下議之，朝臣咸賀以為吉祥，惟太史令任義進曰：“三者，歷運統(tǒng)之極也。東為震位，王者之始次也。金為兌位，物衰落也。唇丹不言，事之畢也。逡巡揖讓，退舍之道也。為之拜者，屈伏于人也。履跡而行，慎不出疆也。東井，秦分也。五車，趙分也。秦兵必暴起，亡主喪師，留敗趙地。遠至三年，近七百日，其應(yīng)不遠。愿陛下思而防之?！暗鄞髴?，于是躬親二郊，飾繕神祠，望秩山川，靡不周及。大赦殊死已下，復(fù)百姓租稅之半。長安自春不雨，至于五月。

　　秋七月，石勒將石季龍率眾四萬，自軹關(guān)西入河?xùn)|，應(yīng)之者五十余縣，進攻▲蒲坂。

　　八月，帝及季龍戰(zhàn)于▲高候，大戰(zhàn)，敗之，斬其將軍石瞻，枕尸二百余里，收其資仗億計。季龍奔于朝歌。帝遂濟自大陽，攻石生于▲金墉，決千金堨以灌之。帝不撫士眾，專與嬖（bi四聲）臣飲博，左右或諫，帝怒，以為妖言，斬之。大風(fēng)拔樹，昏霧四塞。

　　冬十二月乙未，帝與石勒大戰(zhàn)于洛西，帝大敗，為勒所執(zhí)。尋弒之。明（329）年，季龍進屠上邽，盡滅劉氏。前趙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