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趙列傳·夫人子嗣（元海諸子聰諸子）
●曜夫人羊氏，本晉惠帝后也。曜克長安，納羊氏為妃。及即帝位，以為皇后。曜嘗問之曰：“吾何如司馬家兒？“羊氏曰：“陛下開基之圣主，彼亡國之暗夫，何可并言！彼貴為帝王，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曾不能庇。妾于爾時，實不欲生，意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即婢妾執(zhí)管之事）已來，始知天下自有丈夫耳！“曜甚寵之，頗與政事，陰有余之征也。
及死，謚獻(xiàn)文皇后。羊氏內(nèi)有特寵，外參朝政，生三子熙、襲、闡。
●曜夫人劉氏。時羊氏卒，乃以劉氏為后。會劉氏疾甚，曜親省臨之，問其所欲言。泣曰：“妾叔父昶無子，妾少養(yǎng)于叔，恩撫甚隆，無以報德，愿陛下貴之。妾叔皚女芳有德色，愿備后宮。“曜許之。言終而死，謚獻(xiàn)烈皇后。以劉昶為使持節(jié)、侍中、大司徒、錄尚書事，進(jìn)封河南郡公，封昶妻張氏為慈鄉(xiāng)君，立劉皚女芳為皇后，追念劉氏之言也。
元海子太子和、楚王聰、齊王裕、魯王隆、北海王乂。
●太子和，字玄泰。身長八尺，雄毅美姿儀，好學(xué)夙成，習(xí)《毛詩》、《左氏春秋》、《鄭氏易》。及為儲貳，內(nèi)多猜忌，馭下無恩。及嗣位，舅宗正呼延攸、侍中劉乘、西昌王銳說和誅楚王聰?shù)?，和然之。辛巳夜，召安昌王盛、安邑王欽等告之。盛不與同，為和所誅。盛既死，欽與護(hù)軍馬景懼曰：“惟陛下詔，臣等以死奉之，蔑不濟(jì)矣?！澳讼嗯c盟于東堂。
壬午，西昌王銳率馬景攻楚王聰于單于臺，呼延攸率永安王國攻齊王裕于司徒府，劉乘率安邑王欽攻魯王隆，使尚書田密、西陽王璿攻北海王乂。密、璿等使人斬關(guān)奔于聰，聰命貫甲以待之。銳知聰之有備也，馳還，與攸、乘等會攻隆、裕。攸、乘懼安國、欽之有異志也，斬之。是日，斬裕，癸未，斬隆。甲申，聰攻西明門，克之。銳等奔入南宮，前鋒隨之，乙酉，斬和于光極西室。銳、攸梟首通衢。
●北海王乂，元海單夫人之子也。楚王聰立，以單氏為皇太后，乂為太弟。單氏年少美色，聰烝焉。太弟乂屢以為言，單氏慚恚而死。乂之寵由是漸衰，然以單氏故，未便黜廢。
初，始安王曜等攻克洛陽，晉尚書盧志、侍中許遐、太子右衛(wèi)率崔瑋奔并州，及曜克并州，執(zhí)志等于平陽。乃以志為太弟太師，瑋為太傅，遐為太保。時雨血于東宮延明殿，徹瓦在地者深五寸。乂惡之，以訪志等。志等曰：“主上往以殿下為太弟者，蓋以安眾望也，志在晉王久矣，王公已下莫不希旨?xì)w之。相國之位，自魏武已來，非復(fù)人臣之官，主上本發(fā)明詔，置之為贈官，今忽以晉王居之，羽儀威尊逾于東宮，萬機(jī)之事無不由之，置太宰、大將軍及諸王之營以為羽翼，此事勢去矣，殿下不得立明也。然非止不得立而已，不測之危厄在于旦夕，宜早為之所。四衛(wèi)精兵不減五千，余營諸王皆年齒尚幼，可奪而取之。相國輕佻，正可煩一刺客耳。大將軍無日不出，其營可襲而得也。殿下但當(dāng)有意，二萬精兵立便可得，鼓行向云龍門，宿衛(wèi)之士孰不倒戈奉迎，大司馬（即劉曜）不慮為異也?！皝V弗從，乃止。
東宮舍人荀裕告盧志等勸乂謀反，乂不從之狀。聰于是收志、瑋、遐于詔獄，假以他事殺之。使冠威卜抽監(jiān)守東宮，禁乂朝賀。乂憂懼不知所為，乃上表自陳，乞為黔首（即百姓），并免諸子之封，褒美晉王粲宜登儲副，抽又抑而弗通。
初，中護(hù)軍靳準(zhǔn)從妹為乂孺子，淫于侍人，乂怒殺之，而屢以嘲準(zhǔn)。準(zhǔn)深慚恚，說晉王粲曰：“東宮萬機(jī)之副，殿下宜自居之，以領(lǐng)相國，使天下知早有所系望也。“及中常侍王沈等謀害乂，準(zhǔn)又說粲曰：“昔孝成距子政之言，使王氏卒成篡逆，可乎？“粲曰：“何可之有！“準(zhǔn)曰：“然，誠如圣旨。下官亟欲有所言矣，但以德非更生，親非皇宗，恐忠言暫出，霜威已及，故不敢耳?！棒釉唬骸熬灾！皽?zhǔn)曰：“聞風(fēng)塵之言，謂大將軍、衛(wèi)將軍及左右輔皆謀奉太弟，克季春構(gòu)變，殿下宜為之備。不然，恐有商臣之禍。“粲曰：“為之奈何？“準(zhǔn)曰：“主上愛信于太弟，恐卒聞未必信也。如下官愚意，宜緩東宮之禁固，勿絕太弟賓客，使輕薄之徒得與交游。太弟既素好待士，必不思防此嫌，輕薄小人不能無逆意以勸太弟之心。小人有始無終，不能如貫高之流也。然后下官為殿下露表其罪，殿下與太宰拘太弟所與交通者考問之，窮其事原，主上必以無將之罪罪之。不然，今朝望多歸太弟，主上一旦晏駕，恐殿下不得立矣?！坝谑囚用烦橐|宮。
后聰宴群臣于光極前殿，引見乂，容貌毀悴，鬢發(fā)蒼然，涕泣陳謝。聰亦對之悲慟，縱酒極歡，待之如初。
俄而晉王粲使王平謂乂曰：“適奉中詔，云京師將有變，敕裹甲以備之?！皝V以為信然，令命宮臣裹甲以居。粲馳遣告靳準(zhǔn)、王沈等曰：“向也王平告云東宮陰備非常，將若之何？“準(zhǔn)白之，聰大驚曰：“豈有此乎！“王沈等同聲曰：“臣等久聞，但恐言之陛下弗信?！坝谑鞘刽訃鷸|宮。粲遣沈、準(zhǔn)收氐羌酋長十余人，窮問之，皆懸首高格，燒鐵灼目，乃自誣與乂同造逆謀。聰謂沈等言曰：“而今而后，吾知卿等忠于朕也。當(dāng)念為知無不言，勿恨往日言不用也?！坝谑钦D乂素所親厚大臣及東宮官屬數(shù)十人，皆靳準(zhǔn)及閹豎所怨也。廢乂為北部王，粲使準(zhǔn)賊殺之?？邮勘娙f五千余人，平陽街巷為之空。
聰子河內(nèi)王粲、河間王易、彭城王翼、高平王悝、渤海王敷、汝南王驥、燕王鸞、楚王鴻、齊王勱、秦王權(quán)、魏王操、趙王持、代王恒、吳王逞、潁川王朗、零陵王皋、丹陽王旭、蜀王京、九江王坦、臨川王晃。
●河內(nèi)王粲，字士光。少而俊杰，才兼文武。自為宰相，威福任情，疏遠(yuǎn)忠賢，昵近奸佞，任性嚴(yán)刻無恩惠，距諫飾非。好興造宮室，相國之府仿像紫宮，在位無幾，作兼晝夜，饑?yán)ЦF叛，死亡相繼，粲弗之恤也。既嗣位，聰后靳氏等年皆未滿二十，并國色也，粲晨夜蒸淫于內(nèi)，志不在哀。雨血于平陽。粲納靳準(zhǔn)之說，誅太宰景等。粲大閱上林，謀討石勒。以準(zhǔn)為大將軍、錄尚書事。粲荒耽酒色，游宴后庭，軍國之事一決于準(zhǔn)。俄為準(zhǔn)所殺。
●河間王易，聰太宰。時聰納中常侍王沈之邪說，連誅七卿，易及大將軍敷、御史大夫陳元達(dá)、金紫光祿大夫王延等詣闕諫曰：“臣聞善人者，乾坤之紀(jì)，政教之本也。邪佞者，宇宙之螟螣（teng二聲，即害蟲），王化之蟊賊也。故文王以多士基周，桓靈以群閹亡漢，國之興亡，未有不由此也。自古明王之世，未嘗有宦者與政，武、元、安、順豈足為故事乎！
今王沈等乃處常伯之位，握生死與奪于中，勢傾海內(nèi)，愛憎任之，矯弄詔旨，欺誣日月，內(nèi)諂陛下，外佞相國，威權(quán)之重，侔于人主矣。王公見之駭目，卿宰望塵下車，銓衡迫之，選舉不復(fù)以實，士以屬舉，政以賄成，多樹奸徒，殘毒忠善。知王琰等忠臣，必盡節(jié)于陛下，懼其奸萌發(fā)露，陷之極刑。陛下不垂三察，猥加誅戮，怨感穹蒼，痛入九泉，四海悲惋，賢愚傷懼。沈等皆刀鋸之余，背恩忘義之類，豈能如士人君子感恩展效，以答乾澤也。陛下何故親近之？何故貴任之？
昔齊桓公任易牙而亂，孝懷委黃皓而滅，此皆覆車于前，殷鑒不遠(yuǎn)。比年地震日蝕，雨血火災(zāi)，皆沈等之由。愿陛下割翦兇丑與政之流，引尚書、御史朝省萬機(jī)，相國與公卿五日一入，會議政事，使大臣得極其言，忠臣得逞其意，則眾災(zāi)自弭，和氣呈祥。今遺晉未殄，巴蜀未賓，石勒潛有跨趙魏之志，曹嶷密有王全齊之心，而復(fù)以沈等助亂大政，陛下心腹四支何處無患！復(fù)誅巫咸，戮扁鵲，臣恐遂成桓侯膏肓之疾，后雖欲療之，其如病何！請免沈等官，付有司定罪?！?p> 而聰竟不從易等言，封王沈為列侯。易詣闕，又上疏固諫。聰大怒，手壞其表，易忿恚而死。子述嗣。
曜署述為驃騎大將軍、大司徒。及曜將征石季龍于蒲坂，懼張駿、楊難敵承虛襲長安，遣述發(fā)氐羌之眾屯于秦州。
●渤海王敷，聰大將軍。時聰立皇后者四人，佩皇后璽綬者七人，朝廷內(nèi)外無復(fù)綱紀(jì)。敷屢泣言之，聰不納，怒曰：“爾欲得使汝公死乎？朝朝夕夕生來哭人！“敷憂忿發(fā)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