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燕列傳·孫泳（弟希） 孫興 鞠彭（子殷鄭林）悅綰李產(chǎn)（子績）常煒賈堅
●孫泳，昌黎人。皝拜為朝鮮令。時趙攻棘城，大姓王清等密謀應(yīng)趙，泳收斬之。同謀數(shù)百人惶怖請罪，泳皆釋之，與同拒守?？r為河南部都尉，遷廣寧太守。弟希，暐用為安西將軍、并州刺史，鎮(zhèn)晉陽。
●孫興，廣平人。皝時為武寧令。時趙攻棘城，營丘內(nèi)史鮮于屈遣使降趙，興曉諭吏民共收屈，數(shù)其罪而殺之，閉城拒守。事平，遷北平太守。俊嗣位，而趙主虎死，興表言：“石氏大亂，宜以時進取中原?！翱∫孕略獯髥?，弗許。及定冀州，遷中山太守。興善于綏撫，郡內(nèi)遂安。復(fù)遷豫州刺史。
太宰恪既平河內(nèi)，興請攻洛陽，曰：“晉將陳祐弊卒千馀，介守孤城，不中取也！“暐從其言，遣寧南呂護屯河陰。
●鞠彭，東萊人。父羨，晉東萊太守。羨死，刺史茍晞以彭代之。曹嶷徇青州，與彭相攻；嶷兵雖強，郡人皆為彭死戰(zhàn)，嶷不能克。久之，彭嘆曰：“今天下大亂，強者為雄。曹亦鄉(xiāng)里，為天所相，茍可依憑，即為民主，何必與之力爭，使百姓肝腦涂地！吾去此，則禍自息矣。“郡人以為不可，爭獻拒嶷之策，彭一無所用，與鄉(xiāng)里千馀家浮海歸崔毖。
比至遼東，毖已敗，乃歸廆。廆以參龍驤軍事。遷皝樂浪太守。趙攻棘城，彭以境內(nèi)皆叛，選鄉(xiāng)里壯士二百馀人共還棘城?？r拜大長秋。
子殷，俊平齊地，以為東萊太守。彭以書戒殷曰：“王彌、曹嶷，必有子孫，汝善招撫，勿尋舊怨，以長亂源！“殷推求，得彌從子立、嶷孫巖于山中，請與相見，深結(jié)意分。彭復(fù)遣使遺以車馬衣服，郡民由是大和。
北海鄭林，永嘉時亦客于東萊，彭、嶷之相攻，林情無彼此。嶷賢之，不敢侵掠。隨彭至遼東，又歸廆。廆遺林車牛粟帛，皆不受，躬耕于野。后起家為廆車騎參軍，遷中尉、軍諮祭酒。
●悅綰，復(fù)姓悅力，昌黎榼盧人也。皝時為榼（ke一聲）盧城大。趙征東李農(nóng)、征北張舉率眾三萬攻凡城，以綰為御難將軍，授兵一千以拒之。及趙兵至，將吏皆恐，欲棄城走。綰曰：“受命御寇，死生以之。且憑城堅守，一可敵百，有敢妄言惑眾者斬！“眾然后定。綰身先士卒，親冒矢石，舉等攻之經(jīng)旬，不能克而退。
及趙魏相攻，趙求救于俊，遣綰率眾三萬會之，大捷而還。遷前軍將軍。從慕容恪討呂護于魯口，護走，綰追至野王，悉降其眾。遷尚書右仆射。上庸王評定并州，綰以安西將軍、領(lǐng)護匈奴中郎將、并州刺史以撫之。后封廣信公，還為尚書左仆射。
時王公、貴戚多占民為蔭戶，國之戶口少于私家，倉庫空竭，用度不足。綰因言于暐曰：“太宰（即慕容恪）政尚寬和，百姓多有隱附?！秱鳌吩?，唯有德者可以寬臨眾，其次莫如猛。今諸軍營戶，三分共貫，風(fēng)教陵弊，威綱不舉，宜悉罷軍封，以實天府之饒，肅明法令，以清四海?！皶ゼ{之。綰既定制，朝野震驚，出戶二十余萬。太傅慕容評大不平之。綰先有疾，自力厘校戶籍，疾遂亟（亟：急迫），卒?；蜓詾樵u所賊害。
及國為秦所滅，秦主堅聞綰之忠，恨不及之，拜子為郎中。
●李產(chǎn)，字子喬，范陽人也。少剛厲，有志格。永嘉之亂，同郡祖逖擁眾部于南土，力能自固，產(chǎn)遂往依之。逖素好從橫，弟約有大志，產(chǎn)微知其旨，乃率子弟十?dāng)?shù)人間行還鄉(xiāng)里，仕于石氏，為本郡太守。及俊南征，前鋒達郡界，鄉(xiāng)人皆勸產(chǎn)降，產(chǎn)曰：“夫受人之祿，當(dāng)同其安危，今若舍此節(jié)以圖存，義士將謂我何！“眾莫為用，乃帥八城令長出降?？〕爸唬骸扒涫苁蠈櫲?，衣錦本鄉(xiāng)，何故不能立功于時，而反委質(zhì)乎！烈士處身于世，固當(dāng)如是邪？“產(chǎn)泣曰：“誠知天命有歸，非微臣所抗。然犬馬為主，豈忘自效，但以孤窮勢蹙，致力無術(shù)，僶俛（min三聲fu三聲）歸死，實非誠款（僶俛，指勉強）。“俊嘉其慷慨，顧謂左右曰：“此真長者也。“乃擢復(fù)為本郡太守，入為尚書。性剛正，好直言，每至進見，未曾不論朝政之得失，同輩咸憚焉，俊亦敬其儒雅。前后固辭年老，不堪理劇。轉(zhuǎn)拜太子太保。謂子績曰：“以吾之才而致于此，始者之愿亦已過矣，不可復(fù)以西夕之年取笑于來今也?！肮剔o而歸，死于家。子績。
績字伯陽，少以風(fēng)節(jié)知名，清辯有辭理。弱冠為郡功曹。時趙主虎親征段部，師次范陽，百姓饑儉，軍供有闕。虎大怒，大守惶怖避匿?？冞M曰：“郡帶北裔，與寇接攘，疆埸之間，人懷危慮。聞輿駕親戎，將除殘賊，雖嬰兒白首，咸思效命，非唯為國，亦自求寧，雖身膏草野，猶甘為之，敢有私吝而闕軍實！但此年災(zāi)儉，家有菜色，困弊力屈，無所取濟，逋廢之罪，情在可矜?！盎⒁娍兡晟儆袎压?jié)，嘉而恕之，于是太守獲免。
刺史王午辟為主簿，遷為別駕從事。俊之南征也，隨午奔魯口。鄧恒謂午曰：“績鄉(xiāng)里在北，父已降燕，今雖在此，終不為用，方為人患?！拔缭唬骸翱冇趩蕘y之中捐家立義，情節(jié)之重，有侔古烈，若懷嫌害之，必駭眾望?！昂隳酥埂Ｎ缈挚兘K為恒所害，乃資遣之。及到，俊責(zé)其背親后至，績答曰：“臣聞豫讓報智伯仇，稱于前史。既官身所在，何事非君！陛下方弘唐、虞之化，臣實未謂歸順之晚也。“俊曰：“此亦事主之一節(jié)耳?！袄圻w太子中庶子。及暐立，慕容恪欲以績?yōu)樯袝移蜕?，暐憾績往言，不許。恪屢請，乃謂恪曰：“萬機之事委之叔父，伯陽一人，暐請獨裁?！翱兯鞈n死。
●常煒，廣寧人。初仕魏主閔，拜大司馬從事中郎。閔與趙相攻，俊欲救趙，閔遣煒聘于俊。俊引之觀下，使記室封裕詰之曰：“冉閔養(yǎng)息常才，負(fù)恩篡逆，有何祥應(yīng)而僣稱大號？“煒曰：“天之所興，其致不同，狼烏紀(jì)于三王，麟龍表于漢、魏。寡君應(yīng)天馭歷，能無祥乎！且用兵殺伐，哲王盛典，湯、武親行誅放，而仲尼美之。魏武養(yǎng)于宦官，莫知所出，眾不盈旅，遂能終成大功。暴胡酷亂，蒼生屠膾，寡君奮劍而誅除之，黎元獲濟，可謂功格皇天，勛侔高祖。恭承乾命，有何不可？“裕曰：“石祗去歲使張舉請救，云璽在襄國，其言信不？又聞閔鑄金為己象，壞而不成，奈何言有天命？“煒曰：“誅胡之日，在鄴者略無所遺，璽何從而向襄國，此求救之辭耳。天之神璽，實在寡君。且妖孽之徒，欲假奇眩眾，或改作萬端，以神其事。寡君今已握乾府，類上帝，四海懸諸掌，大業(yè)集于身，何所求慮而取信此乎！鑄形之事，所未聞也?！?p> 俊猶以張舉之言為信，乃積柴其旁，使裕以其私誘之，曰：“君更熟思，無為徒取灰滅！“煒正色曰：“石氏貪暴，親帥大兵攻燕國都。雖不克而返，然志在必取。故運資糧、聚器械于東北者，非以相資，乃欲相滅也。魏主誅剪石氏，雖不為燕，臣子之心，聞仇讎之滅，義當(dāng)如何？而更為彼責(zé)我，不亦異乎！吾聞死者骨肉下于土，精魂升于天。蒙君之惠，速益薪縱火，使仆得上訴于帝足矣！“左右請殺之，俊曰：“彼不憚殺身而徇其主，忠臣也！且冉閔有罪，使臣何預(yù)焉！“使出就館。夜，使其鄉(xiāng)人趙瞻往勞之，且曰：“君何不以實言？王怒，欲處君于遼、碣之表，奈何？“煒曰：“吾結(jié)發(fā)以來，尚不欺布衣，況人主乎！曲意茍合，性所不能。直情盡言，雖沉東海，不敢避也！“遂臥向壁，不復(fù)與瞻言。瞻具以白俊，俊乃囚煒于龍城。
其后悅綰還自襄國，俊乃知張舉之妄而殺之。煒有四男二女在中山，俊釋煒之囚，使諸子就見之。煒上疏謝恩，俊手令答曰：“卿本不為生計，孤以州里相存耳。今大亂之中，諸子盡至，豈非天所念邪！天且念卿，況于孤乎！“賜妾一人，谷三百斛，使居凡城。
后拜廷尉監(jiān)。及俊作銅雀臺，煒上言：“大燕雖革命創(chuàng)制，至于朝廷銓謨，亦多因循魏、晉，唯祖父不殮葬者，獨不聽官身清朝，斯誠王教之首，不刊之式。然禮貴適時，世或損益，是以高祖制三章之法，而秦人安之。自頃中州喪亂，連兵積年，或遇傾城之?dāng)?，覆軍之禍，坑師沈（沉）卒，往往而然，孤孫煢子，十室而九。兼三方岳峙，父子異邦，存亡吉兇，杳成天外?；虮慵僖粫r，或依嬴博之制，孝子糜身無補，順孫心喪靡及，雖招魂虛葬以敘罔極之情，又禮無招葬之文，令不此載。若斯之流，抱琳瑯而無申，懷英才而不齒，誠可痛也。恐非明揚側(cè)陋，務(wù)盡時珍之道（側(cè)陋：猶言淺陋）。吳起、二陳之疇，終將無所展其才干。漢祖何由免于平城之圍？郅支之首何以懸于漢關(guān)？謹(jǐn)案《戊辰詔書》，蕩清瑕穢，與天下更始，以明惟新之慶。五六年間，尋相違伐，于則天之體，臣竊未安?！翱≡唬骸盁?biāo)薜麓T儒，練明刑法，覽其所陳，良足采也。今六合未寧，喪亂未已，又正當(dāng)搜奇拔異之秋，未可才行兼舉，且除此條，聽大同更議。“
●賈堅，渤海人。少尚氣節(jié)，仕趙為殿中督。趙亡，堅棄魏主閔還鄉(xiāng)里，擁部曲數(shù)千家。慕容評徇勃海，遣使招之，堅終不降。評與戰(zhàn)，擒之?？∨c慕容恪皆愛堅之材。堅時年六十馀，恪聞其善射，置牛百步上以試之。堅曰：“少之時能令不中，今老矣，往往中之?！澳松湓侔l(fā)，一矢拂脊，一矢磨腹，皆附膚落毛，上下如一，觀者咸服其妙?？∫詧詾闃妨晏兀胃叱??！究蓱z的?！?p> 時同郡逄約降而復(fù)反，招集舊眾。堅使人告諭鄉(xiāng)人，示以成敗，約部眾稍散，遂來奔。遷太山太守，屯山荏。
晉北中郎將荀羨擊山荏。堅所將才七百馀人，羨兵十倍于堅。堅將出戰(zhàn)，諸將皆曰：“眾少，不如固守?！皥栽唬骸肮淌匾嗖荒苊?，不如戰(zhàn)也?！八斐鰬?zhàn)，身先士卒，殺羨兵千馀人，復(fù)還入城。羨進攻之，堅嘆曰：“吾自結(jié)發(fā)，志立功名，而每值窮厄，豈非命乎！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jié)而死?！澳酥^將士曰：“今危困，計無所設(shè)，卿等可去，吾將止死。“將士皆泣曰：“府君不出，眾亦俱死耳?！澳朔鰣陨像R。堅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今當(dāng)為卿曹決斗，若勢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復(fù)顧我也！“乃開門直出。羨兵四集，堅立馬橋上，左右射之，皆應(yīng)弦而倒。羨兵眾多，從塹下斫橋，堅人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羨謂堅曰：“君父、祖世為晉臣，奈何背本不降？“堅曰：“晉自棄中華，非吾叛也。民既無主，強則托命。既已事人，安可改節(jié)！吾束脩自立，涉趙歷燕，未嘗易志，君何匆匆相謂降乎！“羨復(fù)責(zé)之，堅怒曰：“豎子，兒女御乃公！“羨怒，執(zhí)置雨中，數(shù)日，堅憤惋而卒。
子活，任城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