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雞還沒喂，昨天下午就沒喂了”，她神色惶惶地看著兒子，昨天下午，老頭子突然有些不好了，她急急地叫了兒子，收拾了一些簡單的衣物便來了縣城，鎮(zhèn)上的醫(yī)院不同意接收病人，說是病人年紀太大了，他們只好又轉移到了縣城。
昨天看老頭子那架勢，她以為他撐不下去了，只好匆忙叫了兒子，現(xiàn)在卻有些不自在起來。她其實也不是擔心她的那幾只雞，就是實在沒話可說。
看兒子不太耐煩地打電話回去給孩子們，叮囑他們在家給她的雞喂食，他的語氣很溫柔，很像當年自己哄著他的樣子。她動了動唇，最終還是沒說話了。心里想的是：那些孩子們又該覺得我事多了。
和兒子分家好幾年了，自從他們建起了大房子，母子倆雖然只隔了一個院子，卻好像隔了一道天塹。她又想起兒子的大女兒剛上初中的時候，那時兒子兒媳剛回來，跟他們說以后會留在家鄉(xiāng)，那個時候她很高興。后來怎么樣了呢？她有些想不起來了，年紀太大了，說不定哪天就躺進棺材了，她又轉頭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老頭子，他看起來真的很老，牙齒已經全掉光了，這些年他們的腿腳越來越不利索了，背也駝了，眼也花了，但他們什么都沒跟兒子說。
前些年的時候，跟兒子兒媳鬧了矛盾，后來她養(yǎng)大的那些孩子們也不再和她說話了，她那么傷心，他們都沒看見。
再往前數(shù)些日子，那幾個孩子的父母在外面打工，爺爺奶奶帶著他們，每次趕集，都背著一筐糧食去賣，腿腳有風濕，常常村里其他人已經趕集回來了，他們才走到集市，給他們買他們愛吃的蕎粑。不過他們現(xiàn)在已經有錢了，從前愛吃的東西都已經不再喜歡了，她如今買回來的，常常三五天都吃不完，兩人都不怎么愛吃。
他們那座大房子的地方，從前長著大片竹子，竹林中有梨樹，有板栗樹，有杏樹，有桃樹，櫻桃樹，每每到了季節(jié)，孩子們便會喚著小伙伴來摘，她那時不太喜歡那么多小孩，現(xiàn)在想要他們來他們恐怕也不來了。哈哈，那個長著兩顆大板牙的小姑娘，現(xiàn)在都上大學了，好像好久沒見到她了，那時常常和孫女去割豬草，玩了幾個小時才回家！
那片竹林被砍了，一棵樹也沒留下，房子里現(xiàn)在住著幸福的一家。老頭子編簸箕籮筐的手藝也沒處使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應該會比自己先走吧，他的身體不好，要是有意外，自己先走了，他恐怕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幸好這些年來，生病的人一直是他，自己還能照顧他，想到這里，又覺得自己太自私了。
老頭子的情況看起來不那么壞，醫(yī)生沒有告訴她究竟是什么病，她知道的，年紀大了，很多器官已經開始衰竭，此時的他們，就算走，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她也努力著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害怕。因為她剛剛叮囑喂雞的行為，兒子恐怕會以為她只關心自己那幾只雞，顯得很無情。
可是，如果老頭子真的走了，她就只剩那些雞了，那些雞崽子是她的，她把它們養(yǎng)大了，并不會隨便跟別人跑了。她很喜歡它們，不想失去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