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人命有貴賤
洛蔓訝異,“還有人能拒絕你?他一定有隱疾?!?p> 隱疾這兩個字,一直回蕩在她腦中,順口就說了出來。
“隱疾?”卡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姑娘,沒想到你還懂得挺多?!?p> 懂得多?
洛蔓一頭霧水。
卡莎望了望天色,夜色如幕布,“時辰差不多了?!?p> 一輛普通的玄色馬車停在門口,一點也不符合贏銳夸張的性格,門簾掀開,贏銳跳下車,他著一件玄色金龍朝服,黑發(fā)以紫金冠束起,火光在他臉上跳動,目深鼻挺,輪廓分明,帶著濃濃的異族風(fēng)情。
“來吧,我的王妃。”他笑盈盈伸手。
“演戲,你莫當(dāng)真?!甭迓皖^上車,面色比夜色還黯然。
馬車搖晃,贏銳的目光停在她的臉上,“別看平時膽膽怯怯,打扮起來,還不如平時呢,更丑了?!?p> 這點她倒是深感贊同。
月亮剛爬上樹梢,像一小塊白紙,可憐巴巴的,貼在天空上。
洛蔓放下窗簾,莫名嘆了口氣。
“父皇壽命不足半月,我勢在必得?!?p> “怎么你一點不難過?”她語氣硬邦邦的。
“難過,我的心都要碎了。”他捂著胸口,又掀開窗簾,“今晚月色不錯,月色好,我心情就好?!?p> 洛蔓瞟了眼慘兮兮的月牙,哼了一聲,可能是她眼神中的鄙夷讓贏銳抓到了,他了然一笑。
“我生母本也是良家女子,已經(jīng)定了親,就因為長得美,便被滅了家,把她送給了贏帝,生了我,她便不明不白的死了,我?guī)状嗡览锾由?,被以學(xué)藝之名,送到個山高水惡的地方,花了五年時間,我才聚攏了手下,去了晚霞城?!?p> 再艱辛的過去,說起來不過寥寥數(shù)語,聽起來也是索然無味。
原來贏銳也受過苦。
她有些內(nèi)疚,但又帶著點輕松,似乎別人的苦痛,安慰了她。
“從小我就決定,要成為天下的王,讓他們對我俯首稱臣?!?p> “我很羨慕你,知道自己要什么。”洛蔓是真心的。
“你只不過暫時看不清罷了?!彼x近了些許,眼神專注,“小女孩總有長大的一天?!?p> “我才不是小女孩?!甭迓睦锇l(fā)慌,忙側(cè)過頭,盯著窗外。
贏銳笑了笑,靠在車廂上,閉目養(yǎng)神。
夜晚的皇宮巨大猙獰,像是一只臥倒的怪獸,點點燈火,就像誘人入腹的食餌。
帶他們見贏帝的,竟然是道君身邊那個男子,侍衛(wèi)見到他,紛紛讓到一邊,垂頭低目,像是沒看到一般。
停在一座偏殿前,男子點頭,便消失在夜色中。
“贏銳求見父王。”
門開了,一股清涼膏的氣味迎面撲來,洛蔓吸了吸鼻子,這么濃的香氣,是不是把墻面都刷滿了?
窮人一輩子也買不起一盒,貴人一天就要用一盒,真是人命有貴賤,洛蔓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以前她從不會這么想。
她垂著頭跟在贏銳身后,大殿炭火極足,熱得像個蒸鍋,贏銳的額角冒出一層細汗,他輕輕擦了下額角,只覺一陣涼風(fēng)灌入,整個人都舒服了,便回頭沖洛蔓點點頭。
“銳兒,是你嗎?”聲音虛弱的,像是一陣風(fēng)就能刮走。
“兒臣拜見父皇?!彼焕蛳拢睦镟止疽痪?,靈修怎能給凡人下跪,但還是忍了下來,贏銳對她不錯,就當(dāng)幫他一把。
“快起來,這女子是?”
“她是我的王妃。”
“抬起頭來?!?p> 洛蔓抬頭,臥榻上,贏帝蓋著金色薄毯,努力睜著眼睛,他胖了兩圈,皮膚半透明,像一個大水泡,拿針一刺就破了。
“外貌端莊,賢惠大氣,有母儀天下的風(fēng)范,賞!”
就這一句話,他的胸口就跟風(fēng)箱一般起伏,侍女連忙扶起他,喂了兩口水才緩了過來。
“咱們父子幾年不見了?”贏帝也沒賜座,眼神虛虛的。
“有近十年了?!?p> “對,你走的時候,不到孤的肩膀,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比我高了?!壁A帝念念叨叨,像是在跟過去對話,“他們怕你是假冒的,可孤一看到你那張臉,就知道不是,你長得太像她了?!?p> 他又咳嗽兩聲,“孤這輩子,就是對不起她,明知道她不喜歡宮里,非要留著她陪我,后來有了你,更不舍得讓她離開...好在我把你留住了,以后見到她,也好交待?!?p> “母親若是活到今天,也能理解父皇的苦心,”贏啟垂著頭,語氣中帶著掩不住的委屈,像是小心翼翼,沖著大人撒嬌的孩童。
謹慎,小心,恰如其分。
她極迅速地掃了一眼,贏銳的雙眼盛滿了委屈,思念,難受,總是之那種,誰看了都會于心不忍的表情。
要不是剛才看過一次,她肯定相信了,就算現(xiàn)在,她知道是假的,可仍然想要相信他。
以后他說得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要不然被賣了,還替他數(shù)錢呢。
“好兒子?!壁A帝抬手,“宣愛卿?!?p> 一會功夫,就進來五六位朝官,年齡大小不一,穿戴整齊,顯然早有準(zhǔn)備。
贏帝瞟了他們一眼,閉上雙目,并沒有開口。
肅穆而立,沒人說話。
過了一陣,洛蔓才明白,贏帝在等人。
她的心頭掠過一片陰影。
腳步聲由遠及近,看到來人,洛蔓深深垂下頭,往后退了一步,躲入陰影中。
“贏帝,本君來遲,有何吩咐?”
道君走到贏帝身旁,握住他的手腕,“皇上放松。”
贏帝的臉色眼見著好了起來,浮腫褪去了大半,他緩緩起身,“這就是你說的最后手段?”
“對?!?p> “罷了,夠我交待事情了。”
“姐姐?”洛黛輕輕碰了下她的肩膀,“你今天好漂亮?!?p> 洛蔓抬起僵直的脖頸,勉強擠出個笑容。
“沒想到你們兩個發(fā)展的這么快,我很羨慕?!甭鬻熳旖侨滩蛔∩瞎矗壑械男σ?,忍也忍不住。
道君掃了她們一眼,雖說靈修說話凡人聽不到,可這里也并不光是他們?nèi)齻€靈修。
像有人攥住她的心,狠狠地捏了一把,明明是自己一步步走過來,但真當(dāng)結(jié)果擺在眼前時,為何又那么難以接受?
自釀苦酒。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