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暴露
當然是沒有。
這一下兒可將他給問住了。
單峰任職權馭司多年,自認為良馬賤馬見過無數(shù),但卻從未聽聞過草泥馬這種馬。
他一下愣住了,訕訕開口道:“娘娘贖罪,這兒還真沒有這種馬?!?p> 像是一早便預料到了,唐鳶并未怪罪他,也沒有再說什么,好一會兒才長吁一口氣,轉身對著他們道:“走吧?!?p> 單峰見她要走,有些急了,忙安撫道:“是下官失職,掃了娘娘的興,這些馬皆是萬里挑一,不一定比那草……草泥馬要差。”
唐鳶嘴角一抽,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但面上卻不能顯露出來。
但她卻不再回頭看那些馬一眼,只是望著窗外連綿的青山,像是在遙望著青山之外,千里之遙的烽火炊煙,看到了那崇山峻嶺下,一望無際的戈壁險灘之上,縱馬疾馳的自己。
她眉間染上了一絲滄桑,沙啞著嗓音開口,道:“那馬是我在漠北時騎的馬,名字叫聽風?!?p> 聽風。單峰細細咂摸了咂摸這個名字,點點頭,好名字!
“它同我出生入死,陪了我五年。”唐鳶解釋道,“這種馬,四肢健壯,馬蹄比一般的馬要大出不少,跑起來宛若雷鳴一般,又快又穩(wěn),最適合做戰(zhàn)馬,”她像是陷入了某種美好的回憶當中,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尤其適合在草原和泥潭里打仗,因此被叫做草泥馬?!?p> 單峰聽得云里霧里,拼命搜索自己頭腦中的信息庫,怎奈不論怎么回憶,都沒能搜出這個名字,于是不明覺厲,愈發(fā)慚愧了。
“娘娘,雖然下官這里沒有這草泥馬,但是跟您所說的差不多的馬也是有的,你看要不……”
“算了,”唐鳶輕輕打斷了他,“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我只是想再騎一遍曾經的戰(zhàn)馬,感受一番同聽風在一起的感覺罷了。”
單峰覺得這一趟算是栽了,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靈便這回遇上了硬茬兒,卻沒注意到自己兩邊,唐鳶與長風悄悄對了個眼色。
時候差不多了。唐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眉頭似蹙未蹙,安撫道:“單大人不必愧疚,這并非你的過錯,畢竟,這草泥馬原只是祁山腳下的野馬,并非什么名貴的馬種,這里沒有也情有可原。”說罷,便轉身向外走去。
“走吧,我有些乏了?!?p> 馬場在京城最北邊,而王府在正中,這一路的車馬顛簸了將近一個時辰,累了餓了也是正常。單峰沒有懷疑,一個箭步沖上去替唐鳶推開了門,幾人走出去,候在門口的香兒朝唐鳶身后看了看,沒見著馬,只看到唐鳶一臉勉強的表情,很有眼色地沒有多問,只是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長風。
恰好單峰這時也悄悄湊了上來,對著長風竊竊私語:“這位小兄弟,你知道哪里有草泥馬這個品種的馬賣嗎?”
長風板著臉搖搖頭,送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便跟上去了。香兒隱隱約約聽到了他們的耳語,這頭眉頭就皺起來了,總覺得這個詞兒自己在哪兒聽到過……
幾人又浩浩蕩蕩地原路返回了,待快要走到門口時,唐鳶像是思索良久一般站住了,轉身懇切地看著單峰說:“單大人,拜托了!”
單峰誠惶誠恐,連忙又一拜:“下官定當盡心盡力,為娘娘覓得良馬!”
唐鳶臉上欣慰,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樣讓人不疑有假。
這邊一耽擱,便見一旁的小路上來了一隊人馬,帶著幾輛板車,正朝這邊走來。
幾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唐鳶疑惑地問:“這些人是什么人?”
“是去運草料的隊伍,”他沖著行至跟前的人馬吆喝一聲,“王妃娘娘在此!”
幾人停下腳步,紛紛跪下行禮。唐鳶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那幾輛板車,見無異狀,便擺擺手:“就連草料也要從城外運來,真不容易,去吧去吧?!?p> 錚!
她的眉頭忽然一跳,目光不由地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那里整齊跪著幾個人,并未有異樣。
奇怪了,方才分明感覺到了視線的。
她悄無聲息地收回目光,帶著人出了門。等到她離開之后,那隊人才起身離開。
“郡主。”香兒替她打起車簾,一手扶著她就要上車。
唐鳶突然頓住了。一張臉忽然變得煞白,一時失了表情。
香兒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詢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便見她面色驟然陰沉的下來,拳頭猛地一錘車廂:“靠!***(自行消音)!”
她終于記起自己在哪里聽過那個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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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鳶懊惱地坐在車內,雙手揪著頭發(fā),目光空洞,腦子里只剩下了兩個字,完了。
她搞砸了,她露餡了,她該怎么回去面對方世爻那張信任她的臉?這盤棋不會因為她的一著失誤就滿盤皆輸吧!
多嘴多舌,晚節(jié)不保,功虧一簣。
馬車顛簸地穿過街道,車外人聲逐漸多了起來,唐鳶撐著頭,一動不動。方才在門口時,她下意識說出了“就連草料也要從城外運來”這句話,但轉頭一想,單峰并未告訴過他,那隊人將要出城。
如此一來,倒是她自己將自己暴露了出去。
“哎!”唐鳶又狠狠錘了下頭,懊惱不已。
耳旁的聲音熱鬧起來,應當是進了鬧市區(qū)了。唐鳶頹唐倚在車廂上,任那些嘈雜的聲音在自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去理會,也無心理會。
“郡主,要吃糖葫蘆嗎?”車廂外傳來香兒的聲音,聽起來心情很好。
唐鳶有氣無力道:“不吃?!?p> 沒一會兒。
“郡主,要買耳墜子嗎?我看這邊有……”
“不買?!彼荒偷馈?p> 經她這么一鬧,唐鳶精神也回來了一些,翻了個身,背朝香兒那邊,腦子里全是下一步該如何應對,回去以后該如何面對方世爻,兩人接下來的對策該如何制定。
時間快到中午,車廂外全是商販和行人聲,唐鳶原本是不去在意的,只是一瞬間,一道聲音像是閃電一般竄進了她的耳朵里,在這吵吵嚷嚷的環(huán)境里尤為清晰。
那是個叫賣陶人的小販,聲音不大,沙啞低沉,時斷時續(xù)。可這道嗓音落在唐鳶的耳朵里卻分外得清晰,就像是專門在那里等著她,牽著她,指引著她。
“停車?!避噧冗@一路上一直無聲無息的人終于開了口。
“怎么了娘娘?”長風在前頭問道。
車簾忽地從里面被掀開,露出來里頭面容平靜的人。她不慌不忙地起身出來,香兒趕忙上來扶她。
唐鳶下了車,朝著那道熟悉的聲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