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剛進去,云桑緊緊跟隨而來,乙未營的姑娘們,便推動滾木,合上沉重的石門。
父女倆穿過幾道人頭攢動的石墻,隗戍城氣孔的亮光,投射到陡然向下延伸的階級。一會兒,兩人下到最底端,遠遠看見大腿粗的木柵欄。
幾十名族兵手持兵器,橫戒站立兩旁,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由此可見,神農兵對紫寧何等重視。
“參見炎帝!”為首的族兵,稀須長眉,他雙手抱拳行禮,準備俯下身子。炎帝揮手打斷:“沉埜將軍免禮,紫寧可在!”
沉埜不知炎帝此話何意,納悶道:“紫寧一直交與沉埜看管,不敢半點疏忽,炎帝何出此言?”
“沉埜將軍不必多疑,本王誤信傳聞,只想求實,看一眼便走!”炎帝走近木柵欄,透過掌寬的縫隙,看見地席上,蜷縮一個人。
她身穿紫色鮫魚皮裾。裾擺過膝蓋,穿著長筒獸皮蹬。
看見炎帝,她的雙眼透過額前的發(fā)隙,兩道寒光直剜他。
她捋開發(fā)絲,粉紅的鼓腮,秀挺的鼻子,薄薄的紅唇,加上左頰標志性的柳葉黑痣,一覽無遺。紫寧身份確鑿。奇怪,她頭上的骨笄,晶瑩的紫貝珠,真不見了,眼神好象另一個人?炎帝一時想不起來。
“父王,要不,讓女兒盤問一番?”云桑似乎看出阿爹的心思,調皮道:“畢竟,我和她有過一段交往?!?p> “也好,阿爹正好回應圭斛?!毖椎圻t疑掉轉身,走了出去。
圭斛等了半個時辰,耐心開始流逝。他握緊長鉞,準備攻擊屯蒙。屯蒙料知不妙,命令族兵緊縮包圍。
“住手!”炎帝大聲喝止,急急走來。他走近他,白須觸近他耳旁,低聲道:“紫寧仍在密禁,地宮別無他人!”
“姜榆罔,你執(zhí)迷不悟,休怪蚩尤無情!”圭斛怒火中燒。燕尾眉下的爍目,冷對身旁的護盟兵:“吹急召令!”
“是!”護盟兵摘下腰間的牛角,在嘴里吹起來。
嗚……渾厚的牛角號聲,傳遍隗戍四門。蘇荃、姜泠聞聲,分別停止進攻西南兩門,潮水般趕赴北門。
眾兵匯集,眾將齊聚,迷茫的眼神,一起投向德高望重的姜子丑。本來按兵不動的姜子丑,煞然色變。急召令代表蚩尤馬上親征,誰都不敢抗拒。他揮動大手,靜待蚩尤出現。
圭斛已經動手,他不忌炎帝在旁,獨自挑戰(zhàn)屯蒙,兩人交手不到五十回合,長鉞猛然一擺,鉞背把他拍倒在地。他看了一位護盟衛(wèi)族兵的眼神,得到他的暗許,故留情面,收回長鉞,一腳踏在屯蒙小腹,扭頭對行兵簇擁的炎帝道:“姜榆罔,帶我去地宮!”
久聞圭斛戰(zhàn)藝超群,今天親眼目睹他的身手,炎帝不禁嘆為觀止。屯蒙在神農眾多的行將中,算得上排名前十的猛將。
但是,地宮的秘密,關系到整個神農氏的興衰,切不可透露給任何人。圭斛方才對視的護盟衛(wèi),雖然臉上涂有泥彩,依稀可以辨別出他的年紀。細致入微觀察后,他一陣竊喜,同時又充滿疑惑?;艨祩鬟f的繩結,透露他已經身陷囹圄。是誰幫他逃脫?是誰假借他的鰹火令,傾調九黎重兵,圍攻隗戍?真人在此,那么假蚩尤是誰?
他抽絲剝繭,大致了解到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炎黃結盟的消息傳出去后,在整個九黎,遭到多數人的極力反對。無奈蚩尤的態(tài)度,模棱兩可。一;他想維持跟神農氏的姜姓聯盟。二:他和黃帝互換的質子,才歸還不久,不想即刻發(fā)生對抗……
所以,假蚩尤的身份,確實讓炎帝好奇,他有何本領,凌駕在姜澉之上?
“姜榆罔,帶我進地宮!”圭斛不容他多想,重新大喝。
“圭斛,你破我城門,即是我的敵人。本王卻之不恭也。”炎帝嚴詞凜然。表面上,他說給圭斛聽,實際上是警告姜澉。他摘下腰間的打藥鞭,推開護衛(wèi)的行兵,高舉在手。
那位貌似姜澉的護盟衛(wèi),垂下眼簾,默許圭斛冒犯炎帝。
圭斛受到鼓勵,后退幾步,握緊鉞柄,以排山倒海之勢,殺向炎帝。
炎帝巋然不動,嘴角揚起不可思議的笑容。
長鉞就要砍向炎帝的頭頂,只聽咣咣兩聲,一柄月牙干槭,迎頭撞擊,攔下長鉞。神農族兵驚魂未定,見得東源臉蒙葛布,及時馳援。他的身后,卻聽云桑厲聲斷喝:“圭斛,放下兵器!”
云桑的劍刃,抵住紫寧的脖子,朝護盟衛(wèi)慢慢走近。
紫寧在人群中,搜尋到一雙慈愛的眼神。他看到她,已是熱淚縱橫。
“阿……”紫寧奇怪地囈喃嘴唇。
“弦……”他想呼喚女兒,聲音堵在喉頭,怎么用力,也無濟于事。
這個場景,連炎帝也糊涂了。急問云桑:“她不是紫寧嗎?”
“事出突然,詳情容我日后告知?!痹粕?粗椎?,急聲道:“父王,請拿出玉露清!”
聽到玉露清,再看紫寧的眼神,分明有姜容清的影子。炎帝很快明白云桑的用意。玉露清是破解紫寧易容的妙藥,他打開吊掛后背的百草囊,掏出一支細小的竹管。
遞給云桑,只見她飛快拔掉竹管的布塞,欲往手心傾倒汁液,涂抹到紫寧臉上。
眼看紫寧要露出真面目,像姜澉的護盟衛(wèi),搶先一步,打落她手上的竹管,任由液汁流在地上。
圭斛瞬間理解父親的苦衷。不是不想認弦衛(wèi),而是時間節(jié)點不對。此時相認,說不定給她帶來殺身之禍。
阪泉大戰(zhàn)之時,圭斛固守南黎夷山,便隱隱感覺父親變了,變得膽小謹慎。軒轅六部大兵壓境,作為姜姓聯盟的九黎,竟然沒有派一個族兵,支援神農氏。讓炎帝損兵折將,從此一撅不振。
后來,他才知道,那段時間,父親、霍康實際被人控制?;艨堤映龊?,給他送來父親的繩環(huán)。當他潛入烈山宮,偷偷營救出來,父親已被人下毒,壞了嗓子。好在圭斛聰明,知道越危險越安全,把父親留在身邊。
現在,引出假蚩尤,找到置九黎于水火的推手,尤為重要。所以,他要利用假蚩尤調遣他的機會,來一個跟神農氏激戰(zhàn)的假象。而且,打得越逼真越好!
圭斛挑戰(zhàn)的人,當然是東源。阪泉大戰(zhàn),五行將死的死,散的散,名存實亡。支撐神農氏的將領,只剩左東源、右澤川、中刑天。
特別是東源,乃炎帝新收大將。他效仿刑天,使得一柄月牙干槭,卻鮮睹作戰(zhàn)。
竹管被打掉,最氣惱的人,莫過于云桑。刑天那么愛弦衛(wèi),她卻偷偷出走,心甘情愿頂替紫寧,易容禁閉在地宮。
澤川成功抓到紫寧,有云桑一半功勞。她假裝投奔天寧,獲取她的信任。然后,在攀星崖將她擒獲。
回憶過程,弦衛(wèi)一直呆在煉夷谷,陪伴刑天哥,什么時候,替換了紫寧。既然蚩尤不愿相認,等會兒把她帶回地宮,好好問問。云桑揮劍,再度架住紫寧的脖子。
圭斛執(zhí)意表現真的打斗。他氣沉丹田,腳蹬往后一踹,沖速如閃電,身形如狂浪,揮鉞直貫東源心口。
“溟水箭鷂!小心中路!”炎帝看出路數,大聲提醒。
青云聞聲,嚇了一跳。他懂什么功夫,只得寄希望于東源的外殼。
東源頭胸后仰,半身挺立,躲過殺招。任由圭斛的長鉞掠過臉面。
勁招一出,氣如長虹。圭斛長鉞刺空,卻發(fā)現東源身后,還有個東源。那人也是頭戴面罩,手拿干槭。見得長鉞至近,他也是頭胸后仰,躲過險招……
圭斛眼里,東源的身子,排列得無窮無盡,躲閃的那一招,全是頭胸后仰。圭斛干脆不變招,溟水箭鷂乘勝出擊,殺到中途,累得氣喘吁吁??吹綗o數的東源,全是頭胸后仰。
旁邊觀戰(zhàn)的眾人,眼簾盡是詭譎一幕;圭斛的溟水箭鷂殺向東源時,被他頭胸后仰躲過。而圭斛卻收勢不住,繼續(xù)往他身后殺去??蓶|源的身后,根本空無一人。
“阿爹,東源哥……”云桑張口結舌,滿腹疑問望向炎帝。
“好一個形夭術!”炎帝撫著長須大笑。他意味深長道:“東源將軍,九黎護盟衛(wèi)乃神農上賓,切勿怠慢!”
“末將遵命,一定竭力作陪!”東源冷截一笑,干槭一舉,對圭斛發(fā)起攻擊。他一招粼波踏月,槭影如腳踩粼波,奔襲圭斛。
見得一柄干槭不急不慢殺來,他一招力擋千鈞,擋住一柄又一柄的干槭。百余護盟衛(wèi),見圭斛招招落空,料知情形不對,一齊圍住東源。
炎帝趁機走近象姜澉的護盟衛(wèi)。他拉著他的手,低聲道:“與我城墻觀戰(zhàn),揭曉真象!”
炎帝和姜澉走遠,東源跟護盟衛(wèi)的決戰(zhàn),在婁建文息磁歸影下,變得不可思議。
上百的護盟衛(wèi),每人出一招,只要被東源躲過,必須空殺好一陣。在他們眼里,東源不是一個人,而是無數分身。
“建文,在息磁加入邁克3,照空殺的地方,逼隱身物體現形?!敝x超靈機一動。
“青云即是東源,幻影大概是他分身的形夭仔?!眾浣ㄎ牟挥璨杉{,眼鏡片滿是崇拜:“看來,神農氏的來歷,不尋常!姜節(jié)莖拋棄烈山氏的名稱,重點突出在神字上。搞不好,隗戍是奇肱的出入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