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一眾學生在回去仙學的途中,黎衾雪與倪小遙二人本來竊竊私語地談?wù)撝瑒倓偺と胂蓪W的大門,黎衾雪就聽倪小遙說她已經(jīng)知道韋渚在哪兒了,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他到哪兒去了?!”
她遽然抬高了音量,一時間引得同行學生紛紛將目光投向她們。倪小遙急忙捂住她的嘴,教她不要太過聲張。
黎衾雪壓低聲音,疑惑問道:“怎么說不得么?”
倪小遙道:“說是說得,不過這事兒大伙兒都還不清楚,我想不聲張為好?!?p> 黎衾雪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倪小遙道:“因為他在管戒房。”
黎衾雪驚道:“黑屋?!”
所謂“黑屋”只是學生的戲稱,實際叫做管戒房。眾所周知,從古到今的仙寺弟子一旦犯了錯,輕的便要懲罰齋戒,重的便要在深山野林找一處無人之地面壁思過,每日送飯菜,卻不得離開一步。仙學雖然名義上已經(jīng)是一個學堂了,但是這個傳統(tǒng)仍然保留下來。仙學地處后城,雖然有廣闊的后山,但是學生們個個家中富貴,再不是什么苦修士了,便不能夠繼續(xù)罰入深山中,作為替代就有了這個“管戒房”。
管戒房位于仙學西北一隅,與校舍同一個方向,是一個合院式的矮房,攏共不過四五個房間。因管戒房的窗戶開得極小,外墻又刷成了棕黑色,因此被學生叫做“黑屋”。每當學生犯了學堂的規(guī)矩,所謂的“學規(guī)”,經(jīng)先生裁定,犯錯的學生在其中思過,不得離開。
那是一個非常清寂的地方。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害怕被罰于管戒房思過,因為他們不是苦修士,很難承受住好幾天的冷冷清清。
黎衾雪低聲問道:“他犯了什么錯?怎的被抓緊去了?”
倪小遙搖搖頭道:“不知道。我一個兄長與管事的一個先生熟識,我從他那兒弄到的消息。只知道他被罰了七天的思過,卻不知道因何被罰。”
黎衾雪問道:“已罰了幾天了?”
倪小遙道:“已罰了三天了!還有四天他便會出來了,到時你再去找他?!?p> 黎衾雪沉吟片刻,下定決心道:“我要到管戒房看看去!”
倪小遙驚道:“現(xiàn)在么?”
黎衾雪道:“現(xiàn)在?!?p> 倪小遙慌忙說道:“現(xiàn)在可不行。校舍還有許多先生的講學,你如果從那里經(jīng)過,一定會被先生發(fā)現(xiàn)。且不說這一次管戒我們不該知道,況且我們絕不可以到管戒房去?!?p> 見倪小遙如此慌張,黎衾雪明白她肯定是怕被先生發(fā)現(xiàn)后生出許多麻煩來,便笑道:“我開玩笑的,怎么能眾目睽睽之下走到管戒房去呢?徒生人懷疑。換個時間再說?!北爿p輕拉一拉她的手,絕口不言管戒房的事情。
于是倪小遙便稍微寬心,此時也正回到了仙學中。如同以前仙寺中留下來的習慣,仙學的學生都集中住在一起。住所是高六層的寮房,按男女性別分開各一座,不同的是仙學的學生得以一人一間,倒不必像城外山里的苦修士那樣三四個師兄弟擠在一起了。她們此行先于今日授予資格的那些師兄師姐回到仙學時,只過去半個下午。倪小遙便先一步回到自己的房間,稍作休息,而黎衾雪見離天黑還有好一段時間,便自行修煉去了。
傍晚,夕陽西沉,云峰變換。
仙學道路上的人多了一陣,又漸漸減少,因修行的學生們大多都選擇在這個時間返回住處。仙學的時刻安排比仙寺中要寬松很多,但每天晚上亥時前還是會響起止靜的鐘聲,學生們便要回到寮中,宵禁到次日卯時日出響起開靜的鐘聲。因此學生們修行結(jié)束往往安排在傍晚時分,恰逢晚飯,剩下的時間留來在寮中打鬧游戲,那時男女寮之間是不禁止相互交流的。
倪小遙獨自在膳堂草草吃了一頓,心想黎衾雪果然刻苦,雖然頭頂著天才的名號,仍然每日修行到很晚。這種毅力是常人難有的。更況且她人亦長得美貌非凡,不知多少男學生愛慕于她。幸好她除了修行,其余事一概只圖清靜,不然像其他耐不住寂寞的男女學生一樣的話,以她的條件不知道要引起多少風流荒唐事來。
幸好、幸好。倪小遙獨自胡思亂想著,歸途中抬頭望天,發(fā)現(xiàn)西邊云霞鮮紅,云層有些積厚了,想來最近恐怕會下起雨來。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安,便加快了腳步,回到寮中。她先到黎衾雪的房間去,輕輕敲了門,發(fā)現(xiàn)無人應答,便作罷,想是修行仍然未歸。因此倪小遙很早就回到房間,睡覺前便可以偷偷看點閑書,簡單放松一下。
倪小遙回到房間,輕輕將門掩上,鎖住。躡手躡腳地從書柜夾層取出一本包裝精美的書,點起了燈,興奮地搓手翻開。
正當她沉醉在閱讀的樂趣中時,身后冷不防出了聲:“《花月艷史》?”
當黎衾雪用疑惑的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時,倪小遙猛地尖叫起來,連手中捧著的書都失手扔掉,“啪嗒”砸在地上。她回身大口大口喘著氣,看見黎衾雪正在她的椅子后站著,歪頭看她。
倪小遙受了驚嚇,捂住胸口,自然是一陣子說不出話來。反而是黎衾雪笑道:“你怎么失神落魄的樣子,竟然這么敏感緊張了?”這一句話,正是今日早些時候黎衾雪沉浸于腦中術(shù)式的推演時抓了倪小遙后,倪小遙對她說的話。
倪小遙氣問道:“你怎么突然在我的房間里面的?”
黎衾雪笑道:“比你早一些。我敲你的門見你不應,心想是你或許也快回來了,便先坐在你床榻上等你一會兒?!?p> 倪小遙又高聲道:“那么你怎么進來的?”
黎衾雪道:“你不是給過我一把鑰匙么?我見你回來,本打算叫你,結(jié)果看你神色不似尋常,竟沒有發(fā)現(xiàn)我,又翻書來看,以為是什么仙書秘籍,便偷偷看了一看?!彼又孀煨Φ溃骸氨?。”
倪小遙羞得臉紅,趕緊拾起書來,胡亂塞進柜子里面去。她大聲問道:“那么你又找我做什么來了?!”
黎衾雪道:“今日早些時候,你不是說,校舍人多,還有先生講學,不便去管戒房么?”
倪小遙疑惑道:“是,那怎么了?”
黎衾雪一攤手道:“現(xiàn)在修行的聽講學的都回去了,校舍附近此時一定沒多少人。所以我打算現(xiàn)在去一趟管戒房!”
聽罷倪小遙自然是驚訝地長大了嘴巴。原來早先黎衾雪同意暫且不去僅僅是指當下不去,沒想到她是看準了天黑無人,要找這個時機去。所謂“換個時間再說”,竟然是指這短短的兩個時辰后。倪小遙將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又嚴詞又哀求地請黎衾雪再行三思,黎衾雪便道她亦可以一個人過去。然而倪小遙又不放心起來,畢竟她這個好朋友雖然修為高深,但其實心地單純,免不了操心她真的要闖管戒房去,于是又不肯,只拉著她勸她去了也無濟于事。
然而倪小遙似乎忘了黎衾雪是一個很有毅力的人。
太陽落山時,黎衾雪與倪小遙二人就走在了通往學舍和管戒房的道路上。道路上一路懸掛著燈籠,每天晝夜交替的這個時候,都會有一個引燈人來將整條道路的燈籠點亮,但現(xiàn)在還沒有亮。因此眼下道路昏暗,路上寥寥的行人都是往回走的。初冬有冷風,倪小遙打了個寒噤,緊緊抱住了黎衾雪的一條胳膊。
倪小遙輕聲道:“我覺得有人?!?p> “你們?nèi)ツ睦??”果然,身后響起中年男子沉悶的聲音?p> 她們回頭一看,一個學堂里姓洛的先生走近。洛先生認得她們,明白她們今天去喜安寺觀禮,正疑惑她們?yōu)槭裁磿谶@個時間點朝著學舍的方向走。因為學舍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了。
洛先生問道:“你們是要去學舍取什么東西么?”
黎衾雪伸手一指,剛想說要到前方管戒房那處去看一看,立馬被倪小遙掐住手臂。倪小遙微笑道:“是的。早幾日遺失了個耳墜,一直找不到,剛剛想起會不會是在校舍時落在那附近了,所以就想趕緊過來找一找?!闭f著一面向黎衾雪使了個眼色,于是黎衾雪乖乖閉了嘴巴。
洛先生道:“天色晚了,你們不要再過去。我?guī)湍銈冋艺?,趕緊回去吧。我若是找到,就給你們送過去。是你遺失的耳墜嗎?”他朝著黎衾雪問道,卻見她搖搖頭,又問倪小遙:“是你掉的么?”
倪小遙趕緊點點頭,拉著黎衾雪往回走。走到岔路口時,二人跳到路邊樹后,探頭看洛先生是否已經(jīng)離開。
洛先生稍稍站立了一會兒,從懷中取出一個茶壺大小的石盤,上面突出來一個小把手。先生將小石盤舉起,對準了半空中的燈籠,開始搖起了那個把手。他一邊走一邊搖,不一會兒,他經(jīng)過的幾盞燈籠由內(nèi)而外紛紛亮了起來。
倪小遙低聲道:“原來洛先生是今天的‘引燈人’。”
待到一整條道路都亮了之后,洛先生已毫無察覺地走過。黎衾雪與倪小遙對了對眼神,立刻動身,卻不再走上已經(jīng)亮堂堂的仙學道路。通往校舍的道路有很長的一段,兩旁是樹林。她們?yōu)榱搜谌硕浚阒辉诘缆穬膳缘臉淞种凶?。她們一邊走,一邊留意洛先生的動靜。忽然洛先生一拍腦袋,竟回頭往校舍方向走。二人一驚,之得馬上立住。
倪小遙緊張道:“莫不是發(fā)現(xiàn)我們還在這兒了?”
黎衾雪猜道:“想必是幫你找耳墜子去了?!?p> 果然洛先生一路走,并沒有轉(zhuǎn)頭,顯然根本不知道這道路旁的樹林中還藏著兩個女學生。不過也是由于二人本來就是修行者,仙術(shù)中氣系術(shù)種基本功扎實,便稍稍運轉(zhuǎn)了小元神,將自己的身體往上托,這樣一來即使跑動雙腳點地,也不會發(fā)出什么聲音來。而洛先生并未去想附近還有人潛伏著,因此也沒有留意到附近還有元神在運轉(zhuǎn)。
洛先生終于往校舍方向岔出去了,黎衾雪和倪小遙二人得以從樹林竄出,一路奔向更深處的管戒房。
仙學的道路是平鋪的石磚塊,從中心主軸道向兩邊發(fā)散。主軸道寬闊,及三輛車并行通過。而深處往西北方向岔出去時,道路忽然便縮窄了,兩邊的樹林也密了起來,原本十步兩側(cè)各一個燈籠,到西北岔路時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甚至再往深時,連燈籠也不著亮了。見不到燈籠時,石磚塊道路也截止,只有一條羊腸小道,黃土礫石路。
管戒房位于道路的盡頭,深幽處亮著微弱燈火,四周靜謐無比,只有將茂密樹林吹得窸窸窣窣的風聲。
倪小遙悚然道:“這種鬼地方叫我來住的話,莫說七天七夜,恐怕第一個夜晚我就已經(jīng)嚇死了?!?p> 黎衾雪蹙眉道:“面壁思過,難道不是僅有他一人在才對么?”
倪小遙問道:“當然,面壁過程中除了送食,絕對不能有人來探望的?!?p> 黎衾雪道:“我剛剛見那燈光前,依稀有幾個人影走過,我想不僅他一人在。”
倪小遙驚訝道:“這里離管戒房至少還有兩百步距離,你是如何看見的?”
黎衾雪道:“要看便看見了?!彼匀皇沁B視力也過人,所以沒得再解釋。二人不再運轉(zhuǎn)小元神,徒步走了過去。
管戒房除了大門口亮著燈,就只有一扇窗戶才散出光來。不用想,韋渚一定是在那里面壁的。二人便緩步移至那窗戶下面墻根,蹲伏了下來。
倪小遙緊張地輕聲說道:“衾雪,我覺得這樣恐怕不好?!?p> “噓——”事到如今,哪里還有退卻的道理?但房里有至少兩個人以上,她們又不敢直接進入,兩相權(quán)衡下來,便躲在窗下偷聽起來。
首先是一個婦人發(fā)出一聲嘆息:“渚兒,你糊涂,怎么做了這種事?你瞧,你這一次禁閉,連觀禮都去不了了?!?p> 一少年道:“母親,我想觀禮實在沒意思,便是看那么幾個人簡單展示一遍仙術(shù),幾個老的裝腔作勢宣讀一遍,他們便做術(shù)師了。不用想,今年一定又是祿城仙學奪了頭籌?!边@少年自然就是韋渚,當談到“幾個老的”時,清晰聽出他發(fā)出輕笑來。
婦人責怪道:“渚兒,你不要這么不正經(jīng)。你過兩年也總要經(jīng)歷這一步的,怎么能如此輕率對待呢?”
韋渚道:“好了,母親,您慌什么呢?我不會笨到兩年都達不到躍見期大成的。”
韋渚與黎衾雪她們同期,也是入中學堂的第二年。中學堂的學制是四年為期,也就是說學生需得在第四年前達到躍見期大成,否則便無法在正常的學制年限內(nèi)得到術(shù)師的資格。要延長修行的時間,不僅需要一大筆錢,還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對韋渚及其家境來說,他的母親恐怕很關(guān)心后者。
婦人苦口婆心道:“你的幾個哥哥姐姐,也曾這仙學修行學習,都是很出色的人。我知道你資質(zhì)不差的,小小年紀就有很驚人的天賦,但你就是不把你這天賦用到正途上去。六門術(shù)種,只有大元神術(shù)得了甲等。以后出師,你想做什么呢?一個大元神術(shù)的術(shù)師可入不了工事司的?!?p> 韋渚笑道:“您又將韋幸與我做比較了,恐怕我是坐不慣他的位子的?!?p> 婦人責備道:“你說這些話,我可以只當你年紀小不懂事,胡言亂語。待你父親去提了……”話說到一半,忽然又不說了。
韋渚道:“提什么?提什么?”連問了兩聲,婦人卻無應答。韋渚便又笑道:“想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不知道也罷?!?p> 正說著時,吱呀一聲門開了,引得躲在窗下墻根的黎衾雪和倪小遙一驚,生怕是被發(fā)現(xiàn)了什么,出來找她們來了,便更是互相捂住了嘴巴,不敢出聲。
然而屋中腳步聲起,變得清晰,原來不是出門,而是進門。一男子聲音的說道:“韋夫人,已經(jīng)辦妥了。韋渚,你可以走了,記住,切莫再犯。”
“渚兒,明天家宴,你需得回趟家了?!眿D人先是溫然說著,忽而語氣又變得凌厲起來,“這一次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好一陣子無人回應,婦人便又厲然道:“你還不動么?!”旋即又道:“罷了,你不跟我們回去也行,但明天家宴你一定要現(xiàn)身,你大哥和姐姐都要回家來的。”
說罷,幾聲腳步,一聲掩門。黎衾雪朝倪小遙使了個眼色,貼近墻壁,緩緩移步向正大門。門口燈影晃動,果然不一會兒便出來了三個人。
一個端莊美麗的婦人,一個削瘦男子,還有一個是高大的書生。黎衾雪與倪小遙躲在暗處瞧,不由得驚訝起來。原來她們只聽得屋內(nèi)有三個人說話,其中一個當然是韋渚,此刻顯然沒有陪同一起出來,而此時卻出來三個人,也就是其中一人一直閉口不言,不僅閉口不言,竟然連腳步聲都沒怎么發(fā)出來,步伐極其輕盈。
“噢!那是伍先生!”倪小遙輕呼道。她看見了那高大書生從燈影下露面,認得是伍先生。祿城仙學目前名義上一共有六位步入真陽期的先生,除去大先生外,便僅有這位伍先生還在實際擔任仙學中的職務(wù),其余的先生皆歸隱修行,不知去向。
黎衾雪掐著倪小遙的手,聲音壓得極低,道:“我們千萬不可運轉(zhuǎn)元神,否則一定會被伍先生發(fā)現(xiàn)!”
倪小遙連連點頭。術(shù)師運轉(zhuǎn)元神術(shù),便會牽引動周圍空間的“博”,敏銳一些的術(shù)師稍微留神便可以察覺,更何況是此等境界的伍先生。
三人在大門前燈籠下停住,婦人向伍先生道:“伍先生,我明白,韋渚盜書犯了錯,但只不過是拿了最基礎(chǔ)的一本罷了。喜安寺觀禮這么隆重的日子,難道也不能破例讓他參加一下么?”
伍先生開口道:“仙學里對仙書向來是極為看重的,絕不允許私自取用。莫說是祿城仙學了,整個襄國的仙寺仙學,甚至整個穹洲,都對此極為嚴厲。這事說小了,只是盜取了仙學的幾本書罷了,但往大了說,這是辱教的罪過!仙術(shù)是天上仙人的恩賜,如果被不夠資格的平民觀閱,且不說有違教規(guī),對天上的仙人也是大大的不敬,若是在山里的仙寺中,何止是罰面壁七日,屁股都要被打開花了。我說得俗了,韋夫人不要見怪,我也是想言明事情的利害性?!?p> 暗處的二人聽罷不約而同地翻起了白眼。倪小遙心想這伍先生也太不會說話,竟然還叫人“不要見怪”,而黎衾雪心想這伍先生純屬放屁,什么對仙書極為看重,什么辱教的罪過,明明仙書用完先生并不時常記得收回的,學生便隨處亂扔,反正不是什么印不出來的東西。
果然,婦人長長地嘆了口氣,不再說話,想是心中郁悶。其后那個一直站立不語的削瘦男子此時走上前來,開口打圓場道:“二夫人,您不用擔心,咱們這不是已經(jīng)和伍先生商量好了嘛。四十萬貫,修繕一下仙學的供仙堂,也算做了件善事,也補全了少爺做的那些許不敬之事了。您說是不是呢,伍先生?”
伍先生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聲,道:“茂管家說的是,否則七日面壁,可一天都不能少?!?p> 聽得伍先生這么說,黎衾雪和倪小遙皆露出鄙夷神色,心想原來伍先生不過是想多要些錢罷了。眼見那三人又交談了幾句,聲音壓了下來,黎衾雪心下好奇,便傾身往前挪了挪。
只見三人已經(jīng)走出大門口,正打算離開,先行的是伍先生與婦人,那叫做茂管家的削瘦男子低頭默默地跟在婦人的后面。黎衾雪好奇地看著他。那茂管家撓了撓鬢角,忽然不經(jīng)意間回頭朝管戒房側(cè)陰影處森然望去,瞇起眼睛微微一笑。
若是一般人的話,亮處看暗處,哪能瞧見東西?
在那一瞬間,躲在陰影中偷窺的少女卻如同被一道雷劈了天靈蓋。她分明看見了那削瘦男子僅一瞥,就直勾勾地抓住了她的眼睛,仿佛有一股寒氣沿著脊柱往上攀爬,登時出了一身冷汗,整個人僵住,動彈不得。黎衾雪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他發(fā)現(xiàn)我了!
然而茂管家未停下腳步,又回過頭去,恭順地低頭,跟住了婦人的步伐,緩緩遠去了。
倪小遙悄聲上前道:“好生可怕!那人剛剛竟回頭望了一眼,我差點以為他發(fā)現(xiàn)我們了!”她去拉黎衾雪的手,發(fā)現(xiàn)她小手冰涼,轉(zhuǎn)過臉來,竟然臉色刷白,不禁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出什么事了?”
黎衾雪搖搖頭,攥緊了倪小遙的手,吞口水道:“沒事?!本徚司?,她一拍腦袋,道:“韋渚如何了?”說罷,她縱身躍起,攀上窗戶往里面瞧。
屋內(nèi)燈火依然通明,卻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