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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洲漫游記

第二十三章 劍術(shù) 飛蛟式

穹洲漫游記 雨濕三秋樹 3762 2021-08-13 16:23:01

  穹洲大地上的所謂“江湖”,曾是一個各路武林門派縱橫的地方。所謂“江湖人”,便是憑借武家功夫,在江湖中闖蕩的人。他們隨性自由,從不把官家朝廷放在眼里,而反而當(dāng)官家欺壓百姓的時候,江湖中不管是正道邪道,都要跑出來管一管。

  正道者執(zhí)掌正義,邪道者追求至上魔功。據(jù)說曾經(jīng)穹洲的江湖人不下千萬,門派叢立,武林爭霸,正邪紛爭不斷。然而仙家盛而武家衰,江湖卻在仙人降臨后,短短五十年的時間里竟近乎消失。

  因為仙術(shù)不僅進入了生產(chǎn),也沖擊了地下的行當(dāng)。仙人們幫助朝廷輕易控制了那些所謂江湖的地帶。而江湖人雖然多,但武功修行時間長,要練出武家的內(nèi)功真氣來起碼需要十來二十年,反觀仙術(shù),術(shù)師一旦入行,便得了元神力量。因此這二者之間較量,實在是摧枯拉朽,武林幾無抵抗之力。

  自當(dāng)城中在仙人的指導(dǎo)下林立起了座座工坊和高樓大廈之后,剩下的江湖人便回到了山間鄉(xiāng)下,而留在城里的部分江湖人,要么開始融入世俗,要么就變成了前城街頭的混混。

  因而江湖人出現(xiàn)在祿城,本來就是不正常的,而江湖人出現(xiàn)在仙術(shù)師的地盤,就更是極不正常。而劍客,恰恰就是往昔江湖人的代表。

  韋渚當(dāng)然不是江湖人,他只是一個術(shù)師學(xué)徒。這身功夫自然也是從街頭學(xué)來的,前城里還有許多江湖人的殘余。前城的地下世界有許多武斗的賭局,那是前城人貧乏的生活中少有的樂趣,也是韋渚和鹿凌駒的樂趣所在。但他們每在前城的地下武斗中打敗一個高手,絕不會要他的錢,而是會叫他以武功作為交換,二人的百家功夫由此而來。

  韋渚方才所施展三個招式,盡皆是從武斗賭局中學(xué)來。但劍術(shù)卻習(xí)自是一個姓徐的老頭。徐老頭以前混江湖,老了便隨著兒子到祿城住。江湖人脾氣大,招惹了地痞流氓,自己年老體衰卻斗不過,被韋渚與鹿凌駒二人所救,以這舊式的劍法做回報。但畢竟二人用拳腳多,鐵器少,故沒有往深處去鉆研。

  如今逼不得已,韋渚自然無法在空中對伏先生用什么跤技拳法,便只能以劍術(shù)一試。此一招快劍,便叫做“回鷹式”。

  伏先生卻大怒不已,叫道:“我問你話呢!”伏先生一發(fā)怒,身邊漂浮的令牌隨著他的情緒而變。他冷靜的時候,令牌的光圈就柔和模糊,生氣的時候,令牌就發(fā)出煞白的光。因為紅漆令牌是他煉成的仙器,仙器與術(shù)師的小元神相通。伏先生情緒高昂,小元神便波動得厲害,顯著地表現(xiàn)在作為令牌的仙器上。

  韋渚仰頭看見發(fā)著煞白的光的令牌,心神一震,登時大驚。因得術(shù)師皆能體會到空間中“博”的波動,韋渚發(fā)現(xiàn)此刻伏先生正周轉(zhuǎn)著小元神,其所釋放的修為竟已突破了革利期。這便是他本來的實力!

  很快,天上開始又下起了雨。但這雨卻不是由雨滴組成的,而是粗糙無比的砂石!韋渚瞪圓了眼睛,看見半空中的砂石聚變成了一根根長條的刺針,此刻正對著韋渚自己。

  韋渚認得,此招名叫“沙刺雨”,這是殺人的仙術(shù),是上戰(zhàn)場的仙術(shù)。其術(shù)式不復(fù)雜,卻非常繁瑣,砂石一根根地凝聚成刺,又要墜落成雨,需要源源不斷的小元神補充。此招并非上乘仙術(shù),但施術(shù)者越強,此術(shù)便越強,那雨勢便越廣,沙刺便越密,凝沙便越堅硬。

  韋渚只得揮舞凝冰劍,拼命將欲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沙刺盡數(shù)打散。冰劍以尖鋒挑刺,其力淺嘗輒止,如蜻蜓點水,一觸沙刺便收勢,未完全收回又借反力刺出,威力雖小,卻快而精密。其招式名叫“斷柳式”,方才那“回鷹式”是以快劍飛斬,這一招便是對抗長槍刺擊的防守式。武家沒有對陣沙刺雨的經(jīng)驗,長槍的使法倒是有些相似了,韋渚便將“斷柳式”應(yīng)用起來,倒也相合。

  可凝冰劍畢竟是冰。根據(jù)“凝”系仙術(shù)的強度排名,凝鐵強于凝砂,凝砂強于凝冰。沙刺雨還沒有停下的跡象,韋渚的凝冰劍不斷地破損修復(fù),已經(jīng)漸漸有些吃力。而韋渚的手臂與腰間已經(jīng)至少被撕開了五六處大傷口,而其他刺傷,亦或被刺橫拉出來的傷更不計其數(shù)。

  韋渚一聲不吭,心中卻暗叫不好,深逼大元神于筋肉關(guān)節(jié)之中,只盼自己還能舞得更快一些。忽然間右手肘間一陣麻痹,韋渚猛地回想起前一天晚上自己與哥哥韋幸的決斗,心中驚道:“只怕是肘間還有隱傷未愈,這段時間又是解咒又是纏斗的,只將大元神往別的地方引了,卻使它愈合得慢了!”

  伏先生卻大笑了起來:“原來只是三腳貓功夫。那就讓你再吃吃勁兒吧!”說罷,他一邊將令牌往前推,一邊叫著,“去!去!”那沙刺雨便越發(fā)的密集。

  韋渚依然舞劍抵抗,但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右臂越來越僵硬疼痛,他的心里竟開始絕望。原來那徐老頭鄙夷于他們二人毫無劍術(shù)底子,便只教授了兩招出來,除了這“回鷹式”與“斷柳式”,再無其他。

  如果徐老頭能再教他第三招,是否便能破敵了?

  然而徐老頭明明教過他第三招。韋渚本來忘了,忽然又記了起來。

  人在絕望的時候往往能記起很多東西。

  第三招叫“飛蛟式”。韋渚忘了,是因為他沒有學(xué)會。韋渚沒有學(xué)會,是因為這個“飛蛟式”不用劍刃,用的是“劍氣”。他自然不懂什么叫做“劍氣”。徐老頭便向他們展示什么叫做“劍氣”。

  二十步開外的樹枝,迎風(fēng)斬斷。

  當(dāng)時韋渚與鹿凌駒都搞不懂,悟不透,只覺得瀟灑。徐老頭告訴他們,“飛蛟式”就像弓箭,手臂為弓弦,劍刃為弓臂。最關(guān)鍵的箭矢,便是這劍氣。要學(xué)會劍氣,首先劍客就必須是一個武家高手,就一定要有內(nèi)功真氣??墒琼f渚和鹿凌駒都從來沒有修行過所謂的“內(nèi)功真氣”。

  然而此刻在絕望下,韋渚卻突然開悟:內(nèi)功真氣儲藏在人體經(jīng)脈中,大元神亦融合于人體經(jīng)脈中,二者豈非相通?自己豈不是可以將大元神替代真氣,施展出這絕世的劍術(shù)來?

  飛蛟式!

  韋渚剛做出一個起勢的動作,十?dāng)?shù)根砂刺便刺入了他的體肉。韋渚咬著牙咧著嘴,蒙面布上面露出的雙眼疼得像要噴出火來。

  冒著寒氣的冰劍在空中劃了一道圓弧。

  韋渚的動作看上去很慢,但在伏先生的眼里,卻只有一道奇異的寒光。這道奇異的寒光卻讓伏先生眼中一震,汗毛炸起。剎那間,便是沙刺雨炸成了滿天的黃沙,隨之而來的是一股無法名狀的冰冷寒氣。

  普通的寒氣只是冷,這股寒氣卻無比的凌厲。

  伏先生不明就里,但在直覺的驅(qū)使下,急忙令自己猛地下沉。只聽得“噠”的一聲,他的令牌竟莫名被打飛,教自己一下子卸了力,無法在空中站穩(wěn),只得落到墻頭上去。伏先生心驚之余,忽感腹間刺痛,撫上去時,居然出現(xiàn)了一個長而深的傷口。伏先生駭然,發(fā)現(xiàn)這傷口并沒有血滲出,竟被寒氣生生凝住。

  此事伏先生已經(jīng)沒有了憤怒,只有無比的震悚。如果說這是仙術(shù),那么這一定是“氣”系里面很上乘很復(fù)雜的術(shù)式,能使出這種術(shù)式的人怎么會連一個沙刺雨都難以破解呢?但如果說這不是仙術(shù),只是江湖武功,那么又怎么會有如此強大的威力?

  傷口雖深,但可以通過仙術(shù)治愈,然而若是找不到破解之道,再強的術(shù)式也趕不上受傷的速度。伏先生忙伸手喚出自己的仙器:“起!”令牌便從遠處飛來,剛要接在手上時,伏先生忽得一縮手。

  噠!令牌再次被擊飛。又是一道冰冷的劍氣!

  伏先生站在城墻上,探頭往下瞧,但見一片烏黑,地面上已無韋渚的蹤跡,迎面撲來冷風(fēng),他將頭向后仰過,一道道凌厲的劍氣擦著他的身體飛過。伏先生見其來勢洶洶,忙施展“砂石聚”,做盾抵擋。那石盾依然堅硬,韋渚以拳掌是貫穿不透,但劍氣劈在石盾上,越劈越深,直至一分為二。

  伏先生登時冷汗連連,也不敢再大聲說話,終于將令牌喚回至自己身邊,重新運轉(zhuǎn)起來。他沿著城墻頭飛快地跑,周身卷出黑霧,將自己裹住,令牌在手中緊緊攥著。

  術(shù)師的仙器離本體越近,發(fā)揮的力量就越強。石盾、砂針、引燃火氣、助推飛行,伏先生應(yīng)對著,一邊后撤。

  韋渚終于殺上了城墻頭,瞪紅了眼睛。他雖然眼下逼著伏先生殺,但身上被沙針刺穿的、撕裂的,被火焰灼燒的,傷痕累累,皮開肉綻,衣裳也破得襤褸,狀況實在比伏先生要差得太多。然而他憑著這股氣勢,動作竟越來越快,七步,五步,三步……韋渚沖殺,伏先生便后退,韋渚再沖殺,伏先生便再后退。

  退無可退,伏先生大吼一聲:“住手!談個交易!”

  韋渚果然停手,雙眼逼視著伏先生。

  伏先生見他渾身血污,如瘋獸一樣,心中早已怯了半分。他叫道:“你確實有本事!我答應(yīng)不殺你,但是請你把周濟圖交給我!”

  韋渚冷冷說道:“做夢!”便將凝冰劍對準了伏先生。月光下劍刃寒光閃閃,劍身冰氣環(huán)繞,徐徐下沉。這是“凝”系術(shù)師所不屑的造物,但是在此刻,竟然讓一個革利期的大術(shù)師所恐懼。

  以伏先生的修為,并非不能一戰(zhàn),然而方才他怒火中大動元神,將渾身修為盡皆宣泄在“沙刺雨”上,只為了慢慢將韋渚折磨之死。因此現(xiàn)在伏先生的小元神尚在恢復(fù)中,又沒見過如此劍法,只怕難抵御韋渚的攻勢,方才叫停。

  韋渚指著伏先生道:“你走吧,我放過你?!?p>  伏先生低眉順眼,口中唯唯諾諾,一邊往后退,一邊調(diào)順自己的呼吸。呼吸暢通時候,小元神便平和下來,如一塊海綿,吸取著“博”。當(dāng)然這一切韋渚都不知道,韋渚只盯著他,希望他趕緊跳下城墻,速速離開。

  唰——

  身后的遠處,似乎是仙學(xué)的后山間,升起了一道不明不暗的火焰光,看似是極其廉價的禮花煙火,莫名就出現(xiàn)了。煙火的光映射在了韋渚的眼睛里面,在他眼中綻放,又很快消失。綻放得突兀,又消失得飛快。

  那是鹿凌駒的求救信號。韋渚立時怔愣住。神思一走,精力便退,氣勢就萎靡,劍也仿佛鈍了。

  一直注意著韋渚的伏先生又怎么會放棄這個機會。他抓住了這巨大的破綻,暴喝一聲“呔!”,馬上停止了后撤,令牌脫手而出,沖向了韋渚,在空中畫出了軌道,聚起了數(shù)不清的砂刃。

  砂刃指向了韋渚的咽喉。而恍神的韋渚似乎已經(jīng)沒有招架的反應(yīng)了。

  噗!

  黑暗中,撒出了數(shù)不清的細粒。

  這細粒卻不是血,是沙子。

  城墻頭上,撲簌簌落沙的中間,突然就多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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