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的人都要死！
李凌霄很難想象這是創(chuàng)世者說出的話。
他心中冷笑了一下，想著還真是這么個爛俗的套路。
我創(chuàng)造了你，所以可以對你為所欲為，可以操控你的一切將你拉入一場驚天的陰謀。
他想起東天域因為嚴承陰而死去的數(shù)億人族。
那時他還因為自己的同胞慘死而心生悲慟。
但現(xiàn)在他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也跟那些孱弱的人們一樣，從來就沒有真正擁有過自己的人生。
一切都在神的掌控之中，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就算他們沒有因嚴承陰而死也會最終因為創(chuàng)造他們的神而死。
李凌霄心中十分復(fù)雜，他強忍著心中的猜忌鼓起最后一絲對自己這個“師尊”的信任問到：
“為什么？”
亞巍沉默了一會兒。
“孩子，不必為他們傷感，羅謙有一句話說得不錯，這些根本不算什么人命，不過是虛數(shù)罷了。我可以一念創(chuàng)造他們，也可以隨意修改他們的記憶甚至人格，我對他們的操控甚至比你對自己的思想還要徹底。因為他們本就是我的一部分，只是他們不知道，誤以為自己是獨立的個體?！?p> 李凌霄的神色從驚疑到麻木，他終于對自己眼前的這個“神”失去了一切敬畏，取而代之的只有絕望和冷漠，他顫抖著嘴唇，艱難地蹦出幾個字：
“那我們呢，我們算什么？”
“你們不同！你們是被我揀選的人，有重要的使命！我是真的將你們視為我的孩子我的弟子?！?p> “夠了！”李凌霄咆哮起來。
“這算什么！我沒看出我們與那些你所謂的虛數(shù)有什么不一樣。什么是使命！你給我們的使命是傳人族仙道，可現(xiàn)在仙界不存在了，成仙根本就是個偽命題！甚至連人族的生死對你都不重要了！那我們的使命算什么！你還敢說你不是在戲耍我們？”
神面對李凌霄的宣泄沉默了，但他身上看不出半點的慚愧和動搖，只是靜靜地看著李凌霄。
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身上那層永遠神圣的光突然散去了。
李凌霄原以為那光就是神，他原以為造物主的形態(tài)原本就該與尋常生命不同。卻沒想到那光散去以后出來的竟然是一個老者。
這老人也是生得高大偉岸，眼神中有著睥睨天下的霸氣。他須發(fā)皆白，頭發(fā)連著胡子披在肩周，身穿一身素色布袍。如果不去看那神武不凡的眼神還真與一個尋常老者無異。
羅謙見到神的真身突然發(fā)笑：
“呦！還以為您老人家得有八只臂膀三個頭顱，原來也是人模人樣?！?p> 神的雙目微瞇，沒有將羅謙的調(diào)侃當(dāng)回事。他又沉默了一會后緩緩說道：
“我的名字叫亞巍。”
這突如其來的自我介紹讓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唯獨羅謙的神色嚴肅了幾分。
“原來你有名字。有名字有肉身，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本來也是個人族？”
傳道者們聽到這個推斷都恍然大悟，但卻不敢再多問些什么。
神輕笑了一聲表示認可：
“沒錯，羅謙你確實很聰明，我剛剛也提過，你們口中的地球，我將其稱為祖世界，而地球以外是無數(shù)子世界。我就是從那無數(shù)子世界中的一個來的。我的世界能夠修行，但沒有仙的傳說，有的只有神的故事。
神在我們的世界里是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存在，但從來沒有人見過神，人們只知道神掌控一切，卻對之知之甚少。
我對此很不服氣，于是我努力修行，終于成為了那世界里最強大的存在。我突破了那個世界的界壁開始尋找祖世界，我想知道神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我想知道自己跟神比起來到底誰更強大。
后來我走訪了無數(shù)子世界，有的廣大廣大無垠遍地神異，有的渺小荒涼不能修行，他們姿態(tài)各異文化和環(huán)境都各不相同，他們當(dāng)中也有許多強悍得令人發(fā)指的存在，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沒有見過真正的神。
我在那些強者的口中聽到了許多關(guān)于神的蛛絲馬跡，剛開始這些線索還令我很興奮，但隨著我了解神越多，才越發(fā)覺得神是高深莫測的，我越了解祂竟然越發(fā)找不到祂！直到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孱弱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子世界——地球?！?p> 羅謙的眼中突然放光：“什么意思！你在地球見到神了！？”
亞巍自嘲地笑了一聲：“沒有，我至始至終都沒有見到神。但卻聽到了祂的聲音！”
“什么！神與你說話了？！”
羅謙對這個話題顯得極為亢奮，催逼著創(chuàng)世者繼續(xù)說下去。
“是的，神確實與我說話了。當(dāng)時我十分煩躁，我因為長久尋不到神的蹤跡而焦慮。再加上看到地球上的人們愚昧不堪就更加厭惡那些人。就想出手毀滅地球......“
“誒?。〉葧旱葧?！你這話我不能當(dāng)沒聽到啊！這還有兩個地球人呢，你把話說清楚，地球人怎么就愚昧到讓你看不下去了！”羅謙不平地抱怨起來。
亞巍給了羅謙一個鄙夷的眼神繼續(xù)說道：“地球人以科學(xué)拜物蒙蔽本心，沉溺于那些奇技淫巧的小道之中，拿一些自己創(chuàng)造的紅粉玩物來自娛自樂，卻全然不知敬畏真正的強大，對外界更是一無所知。
偶爾有強大的外界強者降臨地球為他們啟智，地球人也不知珍惜，他們的上位者還將那些消息蒙蔽，以一些神秘之事搪塞敷衍蒙騙眾人，你說這種行為不愚昧嗎？他們追尋的科學(xué)也十分可笑，怕是只有在自我毀滅上還有點威力，與真正的強者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p> 羅謙有些無語道：“哎呦行了行了別罵了！你說的是有幾分歪理，但那并不是所有地球人的特征啊，地球上還是有許多智者的！”
亞巍無奈地搖了搖頭：“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出手毀滅地球的時候突然感到了一股莫大的阻力，不知不覺間我居然失去了意識，等到我再次醒覺的時候竟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來的了這片空間里。然后就聽到耳邊有一個聲音在與我說話！”
“是神嗎？他與你說什么了？！”
“祂說我很強大，就算是在歷屆到訪地球的強者中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但祂告訴我，我已經(jīng)因為自己的無知冒犯了祂，他給我兩個選擇要么立刻死，要么祂賜給我權(quán)柄使我能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子世界做那個世界的主宰，然后將自己永遠地囚禁在那個世界里?！?p> “所以你選擇了后者，創(chuàng)造了這個星球？”
“是的，我對祂的能力感到十分恐懼，我甚至在那個聲音面前提不起一絲違逆的心，那種恐懼與力量無關(guān)，是直指本心的恐懼，所以我只敢選擇自囚。
其實這樣說來羅謙也不算騙了你們，唯一神所在的地球，無論怎么想都是最有可能是仙界的地方?！?p> 李凌霄感到疑惑，遂追問道：
“我還是不理解，這跟你如今的所作所為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不會想說你因為被真正的神囚禁在這里，所以自導(dǎo)自演一場鬧劇來自娛自樂吧！”
亞巍輕輕搖頭：“不，如果你非要問我為什么要做這些，只能說我確實有我的私心。”
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又開始自說自話起來：
“一開始我也想過好好營造一個理想的世界，安心做個誠服的子世界主宰。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其實并不能完全控制這個世界。無論我如何經(jīng)營，人類總是會走向滅亡！”
“人類總是會滅亡？這是什么意思？！”
亞巍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沉重的無奈，他繼續(xù)解釋起來：
“神賦予我的其實只是創(chuàng)造與毀滅的權(quán)柄，但維系世界運行的根本法則諸如陰陽、因果等仍然是神所掌控的。這意味一個獨立的世界必須由陰陽二氣構(gòu)成，有陰必有陽，有善定有惡。世界的陰陽善惡是平衡的，世上一切能動之物都會觸發(fā)因果使陰陽增減，然后經(jīng)過很長時間以后陰陽又會再度平衡，周而復(fù)始。”
“嗯，這很符合道家的理念！”
羅謙對亞巍的話表示認可。亞巍又接著說道：
“我將東西天域的地形一個設(shè)計成圓陽，一個設(shè)計成彎月就是為了這個世界的陰陽平衡。兩片大陸產(chǎn)生不同性質(zhì)的能量通過無涯海交流制衡，如果無涯海出現(xiàn)問題我就必須親自出手去制衡陰陽，而制衡的方式多半是通過屠殺一部分生靈來完成的。”
李凌霄眉頭微皺：“又來了，為什么一定要通過終結(jié)生命來解決問題呢？不殺難道就不能制衡陰陽了嗎？”
亞巍苦笑：“也許神會有辦法吧，但于我而言在無法預(yù)測因果動向的情況下，這是最好的方法了。李凌霄你應(yīng)該記得荒古魔域吧！”
“這跟荒古魔域有什么關(guān)系？”
“你還記得你用玄器之火燃盡魔氣以后出現(xiàn)的東西嗎？”
“燃盡魔氣以后？我記得當(dāng)時那些魔氣燃盡以后沒有消失，反而是成了黑色的陰氣……陰氣！難道說！”
“沒錯，看來你也明白了，魔氣就是陰氣的演化，神氣就是陽氣的演化。世間萬物無不如此，皆有陰陽二氣參雜混合而成。陽氣多演化為善，陰氣多演化為惡。陰陽二氣演化成事物以后，維持世界運行穩(wěn)定的陰陽就不夠了。那么毀滅一部分事物將其還原成陰陽二氣自然就是最好的制衡之法了。只是可悲的是那些最容易增減的事物往往都是活物罷了。”
羅謙抿了抿嘴：“所以東西天域歷史上出現(xiàn)過的，那些大肆屠殺的天將和魔頭其實都是你扮演吧！”
亞巍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慚愧：“是啊，對世人來說我有善惡，但對我來說卻都是殺戮沒有什么差別。漫長時光中，我也曾試圖出手幫助過人族幾次，但我直接出手的因果實在太大了，人族成長得過快以后為了制衡陰陽我還得親手毀滅他們，這對我實在是殘忍。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除了創(chuàng)造與毀滅，幾乎做什么都是錯的，我做的事情越多因果還與我的遺憾和悲傷就越大。所以我開始思考一些解脫之法，而這個方法的結(jié)果就是你們幾人?！?p> “我們？我們能做什么？！”
“你們的作用是間接幫我干涉這個世界，我傳授你們天元經(jīng)以后便沉睡了。說到底除了帶你斬殺那只蛟龍以外我只是對你們說了幾句話，這樣的因果并不大。而你們因為我給的一本假經(jīng)自發(fā)進行的修行，也不會與我牽扯上太多因果。這樣我就能在因果反撲最弱的情況下實現(xiàn)我的目的。”
李凌霄咬了咬牙道：“你不會是想說，這幾千年修仙界的發(fā)展都是我們自己選擇的結(jié)果，包括東天域這場巨大的犧牲，都不是你在背后引導(dǎo)的吧！”
亞巍搖了搖頭：“事實就是如此，我給你們的所有引導(dǎo)就只有那一日收徒所說的話，以及一本假經(jīng)書。除此以外一切事態(tài)的發(fā)展都是你們八人自己的因果?！?p> 亞巍見李凌霄還是難以接受又再安慰道：
“孩子，你其實真的不用太在意那些人的死亡，無論那是誰的責(zé)任。
我也沒有料到，因果律的可怕居然避無可避。人族過于強盛以后各種惡行罪性就開始泛濫，他們互相猜疑嫉妒攻伐不斷，漸漸失去最初的純真，變得......變得像地球上的人們一樣。他們心中的骯臟和黑暗早該致他們于死地了。
就算他們這次不因為嚴承陰而死，在我再次蘇醒以后也必定會被我強行平衡陰陽而死。這結(jié)果并沒有什么不同。”
羅謙見狀忙打斷道：“模棱兩可，避重就輕，亞巍你說了這么多一直沒有說重點。如果只是放任我們幾人去干涉這個世界，你怎么保證局勢一定會按照你期待的方向發(fā)展？莫非你一直在給我們下什么暗示？你的所謂私心到底是什么？”
亞巍抬起頭注視著不存在的遠方陷入了回憶：
“這個世界經(jīng)歷了數(shù)億年，曾經(jīng)有無數(shù)的生靈試圖探索這個世界，也有許多異常強大的個體找到了我，并向我提出了他們的需求。我不愿為他們觸動因果，所以我一次次拒絕了他們。
直到有一天一個弱小的人類站在了我的面前，他們是我所創(chuàng)造的，又因為我曾經(jīng)也是人族，所以我自然知道他們比起其他強大的種族有多么弱小，我簡直不敢相信他是如何闖過那重重磨難走到這里的，即使那時的高地還沒有虛蟲壁，他的到來也是個近乎不可能的神跡！
于是我心軟了，我為他謀劃了一場大戲，我要讓他能修行，要讓他像我一樣擊破此界壁障逃離這個牢籠！這就是我的私心！”
羅謙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驚呼起來：“你說他！只是他嗎！難道說！難道說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整個人族解脫！你一開始謀劃這一切就只是為了讓那一人‘成仙’？”
亞巍聽到了羅謙的話，欣慰地點了點頭。
“我是創(chuàng)造一切的造物主，于我而言人族只是個概念，我不在乎那是一個個體還是整個族群。只要那一人能成功他照樣能繁衍出一個新的族群！”
傳道者們聽到此處哪里還能不明白，皆被驚地神色失常。
東方襲明不愿相信道：“不，不會吧！師尊，你的意思是，東天域幾億人族的死，這么大的犧牲都只是為了讓那一人能夠突破此界？！”
上官玥：“所以，傳人族仙道大業(yè)，這個人族指的只是那一人！”
羅謙：“呵呵，我明白了，原來你譜寫的這一整套劇本根本不是為了平衡陰陽，也不是為了避免人族終將走向滅亡的悲劇。你所需要的只是讓那人變強，所以無論我們?nèi)绻缮孢@個世界都沒關(guān)系，因為受到仙道的誘惑我們幾人必然會將這個世界變得更加強盛。
鑄造修仙大世也好，開創(chuàng)功法、研發(fā)丹藥、鑄造法寶......這一切的一切都必然會創(chuàng)造出一個適合修行的環(huán)境。而有這樣的環(huán)境以后你再安排那人下場，他就能順理成章地自行修成一個強者！你的暗示在一開始就下好了，這竟然是一個無法拒絕的陽謀！”
程浩跪倒在地：“神??！我的神啊，你不能這樣對我們??！”
余千浪：“敢問師尊……那一人，究竟是誰！”
這話立刻將眾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是誰！這用人族數(shù)億生靈及五千年修仙界文明為他鋪路的人究竟是誰！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亞巍說出那個結(jié)果。
亞巍微笑，并再次恢復(fù)了他睥睨天下的氣勢，然后緩緩看向了一個方向。
眾人隨著他的眼神看去，隨后九雙目光全都落在了那人身上。
李凌霄看著眾人眼中的驚愕、羨慕和難以置信，眉頭擰在了一塊。
“別開玩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