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jié) 探究
16
“嘿,先生,你要找的筆記在這里!”
梅麗莎說著隨手抄起身邊一本筆記本朝莫里斯先生扔過去,但那本筆記本也像其他東西一樣,在半空中分解成黑色的煙塵。
“啊,不好意思,我又忘了我現(xiàn)在只是個幻覺,”梅麗莎揉了揉鼻子,“可能得麻煩你繼續(xù)找一會兒了?!?p> 于是她繼續(xù)在筆記本上一本正經(jīng)地寫著,時不時抬起頭,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小菲爾德。
“記憶力差,反應遲鈍,邏輯思維異常,理解能力有問題……還有靈感過高……但意外地演技還不錯,把自欺欺人運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至少達到了能忽悠別人的程度……”
但不管梅麗莎再怎么理性分析,菲爾德總覺得有一絲隱隱約約的嫌棄。
“你這個傻小孩!你要抓緊了!那些家伙可不會有耐心等你成長起來再來找你麻煩!”
她用筆尖嗒嗒嗒地戳著筆記本。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當然我的時間也不多了,這次見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結束了。”
時間不多了。
菲爾德望著自己空白的筆記本,似乎感覺到有某種東西正在昏暗的萬里之上追逐著他,推著他們永無止境地向前奔跑。
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卻看到莫里斯先生正拿著他的筆記本走回來了,于是只好低頭閉嘴。
“那就讓我們抓緊時間,現(xiàn)在讓我們來聊一聊你最新認識的莫里斯先生?!?p> 梅麗莎爽快地翻過一頁紙,重新在筆記本上唰唰唰地書寫起來。
“自傲,自大,虛榮,好面子,魯莽,缺心眼,不知道哪里來的盲目的勇氣。”
女孩的聲音干脆果斷,像是拿著一盒精密完備的起子,如同拆解機械一樣精準高效地剖析眼前這個姓莫里斯的中年男人,將他的發(fā)條、齒輪、螺絲釘一個個一件件地擺在菲爾德的面前。
“但意外地不是個蠢貨,還算對神秘學有足夠的敬畏之心。他其實并沒有什么壞心思,甚至可以說是比較有責任心。最近拮據(jù)的經(jīng)濟情況讓他做出了網(wǎng)上找學生這種不太謹慎的做法。而且說實在的,雖然錯誤百出,他在這節(jié)課上說的東西可不止100磅的價格,還算有良心——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機會在一天之內(nèi)被填鴨式地教這么多神秘學知識,”梅麗莎的手寫個不停,也不忘數(shù)落自家的小孩,“當然還得有命,高層次的神秘學知識會讓人直接爆頭?!?p> “以他這種性格在非凡世界中是很危險的,走到今天也算命大,多半有人在背后支持——種種跡象表明,他確實有加入一個隱秘組織,估計收集錢財?shù)氖虑橐彩撬玫降娜蝿?,他的柜子里甚至還有學徒途徑的魔藥,應該也是待出售的物資。”
菲爾德倒吸一口涼氣。
隱!秘!組!織!的!成!員!
想起上個星期和喬納森的對話,菲爾德現(xiàn)在心里一陣惡寒,仿佛又感覺到了來自世界的惡意。也許等他們混熟放下戒心后,指不定哪天喬納森就被殺人劫財,下手果斷干脆隱秘,自己則會被做成封印物被隱秘組織倒手再倒手,而交易的金鎊連一塊錢都到不了自己的手上!一塊錢也沒有!
這么看來進教會的地底反而是件美好的事情了,菲爾德冷汗飄飄,最起碼還會有人來看看我,還能時不時地出來放放風。
“你太膽小啦,這只是一個不入流的隱秘組織,不要老是一驚一乍的?!泵符惿l(fā)出一聲嗤笑,“你完全可以囂張點,我們可是邪神的家族!”
但她的話似乎起了反效果,菲爾德臉上越來越便秘的表情告訴她這小孩的思緒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到了些什么東西,但是我還要提醒下你:序列七,缺心眼又不夠謹慎,沒啥心機——這在隱秘組織里絕對是個高級炮灰的標準模板!”
梅麗莎屈起手指咚咚咚地敲著木書桌,不得不說這個動作很有克萊恩的風范。
“最近外面形勢非?;靵y,各個隱秘組織都在活動著,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多關注一下他。”
然后筆記本又被嘩啦啦地翻動。
“你個小笨蛋,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像這樣,察言觀色,隨機應變,審時度勢,你哪樣都要好好學!”
梅麗莎喋喋不休地叮囑著,操心嘮叨得活像個老媽子。
不得不說,這絕對是比較新鮮的體驗,因為瑪菲媽媽的嘮叨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凈了。
“但不得不說,廷根的確是一個好地方?!?p> 隨著一聲輕笑,梅麗莎合上筆記本,化成一縷黑色的煙塵,在菲爾德的視野里消失了。
17
菲爾德坐在床上,望著手里的杯子良久。
他輕輕晃動這個從小陪他長大的馬克杯,輕盈的黑色液體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溫柔地舔舐著淺藍色的杯壁,一股深眠草與月亮花混合的清香從馬克杯里悄悄散逸出來。
這安眠水一直給菲爾德一種虛幻而不真實的感覺,但喝下去的時候總會感受到難得的安寧與平靜,那清新的味道會為他帶來一夜好夢。
但菲爾德最后還是放棄了安眠水,就這么躺下去了。
耳邊再一次飄來細碎的安魂曲,由遠及近,層層疊疊,漸漸變得清晰。
按照莫里斯先生的說法,這種在腦子里嗡嗡作響層層疊疊的聲音,就是所謂的極度危險的“囈語”了,那些企圖了解企圖認真分辨思索的人不是陷入瘋狂與失控,就是干脆被直接爆頭。
但菲爾德就覺得,無論是把這些輕柔的歌聲稱作“囈語”,還是自己把這種邪異的東西當催眠曲聽了十六年,都未免過于扯淡了。
他在那些歌聲中分辨出了梅麗莎的聲音,分辨出了葉奈法奶奶的聲音,還有許多他熟悉又叫不出名字的聲音。
他實在不想把這首溫柔曲子和那些詭譎的概念聯(lián)系在一起,但現(xiàn)實永遠比想象還要荒誕。那些美好的溫暖永遠和這些黑暗的怪異的東西粘連在一起。
他的思維在歌聲慢慢發(fā)散,他的意識在漸漸下沉。
這注定是一場不安定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