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俺們村有個雷二傻(十)
雷二傻打了一聲響亮的哈欠,把我和禿子叔都嚇了一跳。
他往起一坐,車都跟著一晃,他向我們這里湊了湊,睡眼惺忪的問道,
“禿子叔,吃啥?”
他的聲音甕聲甕氣,說來也怪,我和二傻差不多一起長大,可聽他說話卻幾乎沒有印象。
“吃你個大頭鬼,老子趕了一夜車還餓肚子呢,你個龜兒子,驢日的,你睡得倒香,醒了就要吃!”
二傻嘿嘿笑了,撓撓后腦勺,又說道,
“禿子叔,我想尿!”
“去吧去吧!”禿子叔不耐煩的沖他擺擺手。
小驢車沿著石子路開始下坡,我把我媽蒸的饅頭和雷老實(shí)給的雞蛋分給禿子叔和二傻吃,禿子叔則一口酒一口饅頭,吃的腮幫子鼓鼓的,二傻更是,一個大饅頭兩手一掰,半個饅頭塞進(jìn)嘴里嚼個兩三下,另外半個也丟進(jìn)嘴里,不到半分鐘,一個饅頭一煮個雞蛋就下了他的肚子。
我娘給蒸的干糧,還有一罐頭瓶咸菜,二十個煮雞蛋,三下五除二地就被我們?nèi)齻€消滅了個精光。
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了,山路清晰的就在腳下,我回頭望向來時的道路,已經(jīng)被崇山峻嶺所遮擋,只見氣勢恢宏的山峰高聳云間,晨霧彌漫在座座山峰之巔,像是給山峰披了一件紗衣,灰色的山石和低矮的草木向人訴說這里是一塊貧瘠的土地,這里的人民就像禿子叔這樣愚昧善良、勤勞狡黠。山民走出大山就像離開了賴以生存的命脈,我渾渾噩噩地坐在車上,不知道是因?yàn)樽隽艘灰管嚋喩硭嵬?,還是起的太早,肚子里滿滿的裝滿食物,滿足感讓我覺得疲憊,我眼皮一沉頭枕著我的鋪蓋沉沉睡去。
我們走在顛簸的下山路上,驢車時快時慢,咯吱咯吱的響聲不絕于耳,但我因?yàn)樘?,對這些毫不理會,自顧自的睡覺休息。
睡醒覺的二傻吃的飽飽,精神頭十足,高興的看著四周,一切都是新鮮的,不一樣的山不一樣的水,二傻興奮的哇哇大叫。
當(dāng)天色大亮,明媚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只聽得我的耳邊噪音不絕,我坐起來一看,驢車緩緩地走在一條平整的柏油馬路上,一輛輛帶著掛斗的貨車呼嘯著從我們身邊飛馳而過,蕩起的灰塵遮天蔽日,二傻被嗆得不停咳嗽,我手掩住口鼻,禿子叔淡定著趕著車,我問道,
“咱們到哪里了?”
禿子叔回頭看看我說,
“剛過黑水橋,前面是黃龍坡,走過十里鋪,就到紅旗鎮(zhèn)?!?p> “是不是到了紅旗鎮(zhèn)就有長途汽車了?”
“是啊。咱們村但縣里,先得走四十里山路出山,在走十里的公路到紅旗鎮(zhèn),從紅旗鎮(zhèn)坐上長途汽車去縣城,還要在坐四個小時?!?p> “哎哎,禿子叔,那要是去北京呢?”
二傻傻里傻氣地問他。
禿子叔想了想,說,
“從縣城再做火車,做三個小時能去省城,從省城在做飛機(jī),兩個小時就到北京啦!”
“禿子叔,為啥坐飛機(jī)才兩個小時,做火車三個小時,坐汽車四個小時,咱們做驢車走了六個小時呢?”
“傻貨,當(dāng)然是飛機(jī)最快了!”
二傻似乎是在腦子里記憶一樣,嘴巴默默念叨著,
“飛機(jī)比火車快,火車比汽車快,汽車比驢車快…”
“日你媽的傻貨!”禿子叔唾了一口濃痰,看著一輛漆黑油亮的小車?yán)镒鲋粋€時髦的女郎,披肩長發(fā),燙著大波浪,禿子叔使勁的猛抽一鞭,大劁驢吃痛,撒開蹄子發(fā)瘋似的向前狂奔起來,禿子叔腦門血紅,眼球暴凸眼睛里的血絲似乎要噴出血來。
他站在驢車上威風(fēng)凜凜的甩開皮鞭,我嚇得不輕,忙喊他,
“禿子叔你慢點(diǎn),你慢點(diǎn),你坐下來好不好?”
他哪里肯聽,回頭看我目光里滿是空洞,我看到他赤紅的腦門和猩紅的雙眼,咧著大嘴嘿嘿傻笑,因?yàn)樽彀秃喜粩n,口水滴滴答答滴在油膩膩的前襟上。
可壞了,他犯病了!
我腦中閃過這個可怕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