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塊木板拆開,縫隙中的自然光,將稻草人的瞳孔折射過來,未到冬天,但門縫里的冷氣接近結(jié)霜,阿甘佐盯著對方,不算插進土壤的部分應該有180+。
它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要進來,但身為傀儡,身為擊殺另一只傀儡的傀儡,尚未知主人已死,這很可悲。
阿甘佐拿來胡瓜顛手,上面沒有詭異液體或者男人的血,猛地一開門,宛如雕塑的稻草人往前撲咬,它大張的嘴沒有喉管,一只腐爛的黑鴉睜開眼睛。
“梆!”
騎士的胡瓜砸到空蕩的稻草與破布上,本該使不出力,但這一擊之下,居然傳出沉悶爽快的擊打聲。
“父神的偉力無所不能?!?p> 【給你看個大寶貝!!】
邪靈麾下的構(gòu)筑體,是噩夢世界收割成果的主要戰(zhàn)力,如果沒有攜帶‘破滅’‘凈蝕’‘懺悔’等銘文類武器,那就只能一直躲藏、或用場景內(nèi)的建筑迂回奔逃,只有找到原生世界的克制之物,才有正面抵抗的可能性。
例如稻草人,它曾眼睜睜看著主人被胡瓜敲死,這就是一種純白心性上的恐懼,夢境世界誰更堅定,誰就能活到清晨,而阿甘佐能拿出一枚胡瓜,對方卻拿不出一套‘五三高考合集’。
這波,就是單方面的屠殺。
......
“這瓜保熟嗎?”
阿甘佐合上門板,臉色淡然地走出屋檐,屋外的自然光鋪照過來,讓他光潔的額頭明暗分四一,左邊的眼瞳幾乎要陷進黑暗里。
對面的稻草人眼神不斷飄忽,左邊的瞳仁已經(jīng)翻折進眼眶,獨留幾根尚在顫抖的肉纖維,他想要逃,但身后的暗影不斷靠近。
那位第二世界的滲透者,噩夢世界的實權(quán)締造者,真正的稻草人已經(jīng)來到這里,它走路并非一跳一跳,而是眼前的土地自動分割,留出讓他前進的縫隙。
“做一筆交易。”
稻草人收攏著腕部的碎布,將露出的稻草一一塞進手心,它在跟阿甘佐交談,并且聲音還很溫和。
“哦?”
阿甘佐提著胡瓜慢慢走來,三步、兩步、一步,已經(jīng)踏進通用的安全距離,第三世界的傀儡顫抖著身,它想要離開但不敢踏足陰影。
眼前的兩位,騎士能將它砸成胡瓜,稻草人能將它當成胡瓜,不對,為什么全是胡瓜我討厭z...
稻草人輕點一下,地上的第三世界稻草人,忽然露出甜美可愛的笑容,它的身軀開始不斷延生,左手與左腳盤結(jié),右手與右腳糾纏,就在阿甘佐的眼前,長成一套自然氣息濃郁的桌椅。
“坐下說吧,騎士先生?!?p> 締造者·稻草人拉開左邊的草椅,然后按壓著稻草頭顱長成的桌面,那副草編之外的涂鴉大嘴張開,上升出一套精致的陶瓷茶具。
“我沒有惡意,先生?!?p> “......”
阿甘佐拉開右邊的座椅,手上的胡瓜不斷顫動,仿佛下一秒就會砸到對方頭上,可這位連完整臉型都沒有的家伙,居然能露出絕對平和的神情。
“我跟我的舊主做過交易,他帶我游歷麥田之外的世界,我賦予他掌控神秘側(cè)的介質(zhì),但他的世界似乎過于狹溢?!钡静萑伺呐氖?,空盈的瓷杯從風中抽來茶水。
“喝吧,它很干凈?!?p> 阿甘佐坐下,但始終沒有伸手品茶。
“我曾有過一位小主人,他喜歡在我腳邊看書,不合群的孩子會被排擠,我曾有幸成為他最貼心的朋友?!?p> 不知為何,阿甘佐愿意聽它說話,這種紳士般的尾調(diào)高音,給他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但回顧思維域,卻找不到任何異化的痕跡。
稻草人撫平茶杯,靜靜地等待騎士雙眉,開始舒緩。
它溫和地接上話尾:“但人類的肉體過于脆弱,不像我,可以更換稻草與棉麻。他最后一次見我,是捂著病變的心肝告別,我掏出自身最綿軟的稻草,他卻被歷來積壓的痛苦逼到昏厥,我知道,他需要山巒之外的人類醫(yī)師,我同意他離開故鄉(xiāng),離開我?!?p> “......”
確定,不是被你嚇的?
阿甘佐的內(nèi)心忽起波瀾,但面容卻仍保持著一言不合就開瓢的嚴肅感,這就是掌握胡瓜、掌握稻草人對應介質(zhì)的自信,自信之余,他不介意多聽些邪靈的傳記。
況且,這種音調(diào)還蠻好聽。
稻草人很配合,它扶著椅背繼續(xù)說著:“他曾與我談論過書上的諸多光景,我想陪他去看,但我不止一節(jié)無法彎曲的脊骨,還有終生無法拔出的囚禁之根?!?p> “......”
“你可以說重點?!?p> 【你可以說重點?!?p> 阿甘佐握著胡瓜,象征性地搖曳兩下。
稻草人梳理好嘴邊的碎布,露出一絲不茍地溫和笑容?!拔蚁腚x開噩夢,在你身上定居?!?p> “哈哈哈...”
阿甘佐尬笑著扶正胡瓜,他差點沒抓穩(wěn)這滑不溜秋的果蔬?!案鹑鸾z一家的噩夢,怎么算?”
“而且,你敢跟我回到現(xiàn)實?”
說完這句,騎士的側(cè)臉上布滿云煙,靈魂寄托于夢境中,現(xiàn)實的白灼雷霆找不著目標,只能氤氳在騎士的空殼上方。
以兩者同回現(xiàn)實的距離來看,阿甘佐能在回歸的前一刻,瞬殺夢境之外一無是處的稻草人,并在神罰降臨前收回白煙。
若是人間界視察之眼仍有疑慮,阿甘佐愿為可愛的雕像小姐作首情詩,并裝作夢境歸來甚是想念、愿為可愛的花天使再買三套長裙的模樣,慢悠悠地走出神罰區(qū)。
“你似乎沒理清我的立場,但我的選擇依然是...”稻草人整理著‘領結(jié)’,也不過是兩片恰到好處的碎布,被它數(shù)十年來精心折疊,每處織線都歸平整,導致看上去像一節(jié)領口。
“敢?!?p> “梆!”
對桌的騎士暴起抽瓜,狠狠地砸在稻草腦袋上,一節(jié)碩大的胡瓜印擺在左臉,讓蠟筆刻畫的眼眸都有些歪斜。
“我愿意,跟你回到現(xiàn)實。”
稻草人摸摸臉,上面的胡瓜型凹陷無法愈合,這就是邪靈構(gòu)造體對應之物的威力,就像奶酪遇上燒紅的刀,亦或者,張姓歹徒遇上羅姓律師。
天性壓制,無法豁免。
“他們的死亡進程,怎么算?”
狠抽一瓜的阿甘佐居高臨下,就這么端視著胡瓜臉稻草人?!拔倚枰粋€恒定我善惡天秤的籌碼,懂嗎?”
“......”
“我的世界與它的世界,你察覺到不一樣了嗎?”稻草人拿起茶杯,從歪斜的胡瓜印上飲茶,但手勢與肢體微動作乃至瘦肩上的微起弧度,都那么的像一個人。
一個將衣容得體刻進骨骸的人。
“......”
“我給你一刻鐘,不說完交易內(nèi)容的話,我當你主動放棄。”阿甘佐盤坐在桌面上,胡瓜在他指尖跳脫出幻影。
稻草人沉思著,輕輕放下茶杯,然后扶正自己的頸骨,塞滿稻草的手套不著痕跡地撫摸著左臉,那凹陷明顯的胡瓜印。
“我所構(gòu)筑的噩夢中,保存著他們最初的尸體,只要離開夢境就能交付給拖尸人,而我的舊主,他所構(gòu)筑的世界,是牽引著葛瑞絲一家的死前執(zhí)念,因為他曾死于絕望氤氳的山洪中,并在食腐的鳥嘴中重獲新生?!?p> 一口氣說完四五句話,并且每句都要保持紳士特有的尾節(jié)高音,這無疑會很累,稻草人的身姿有些變形,但依舊倔強地保持穩(wěn)定,還有那一絲不茍的待客禮儀。
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我需要一杯茶水,先生?!钡静萑宋⑽⒑髢A,不著痕跡地指著阿甘佐的屁股。
騎士挪挪位置,身下的稻草頭顱再次沖茶,風中汲取的茶水滾燙異常,并保留住麥??蔹S前最為醇厚的葉香。
“我所誕生的介質(zhì)元素,來自于小主人的禮儀教養(yǎng),還有他所推崇的山川水畫,這一點可以在你的天使具現(xiàn)之物前求證,死者的怨氣、無辜者的血肉、騎士險境中的暴怒,對我來說還不如一副名家手下的隨筆?!?p> 阿甘佐:“......”
這濃濃的過期文青味兒。
“你的小主人,是誰?”
“嗯?”稻草人雙肩微微抬起。“斯卡爾·哈瑞格,你認識嗎?他是否已成為勾勒山巒的穹高探險家?”
......
騎士的胡瓜,跌落在桌面上。
稻草人一愣,挑起胡瓜印里早已變形的眉毛,然后伸手拿起果蔬,極有禮貌地遞給阿甘佐,并且還不忘預留尾指彎曲的空間。
于父神麾下的老派紳士,如果撿到他人的錢幣或者財物,會用四指捻起它再送還給失主,因為五指就代表占有。
阿甘佐低頭,看著那根微微彎曲的稻草尾指。
頓時,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