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領(lǐng)頭的高大黃袍光頭停下腳步,走在他身后的十幾名跟隨者也毫不遲疑地停了下來。
一絲絲白色霧氣從他們腳下升起,液態(tài)氮被他們的體溫汽化蒸發(fā),然后又在寒冷的大氣中再次液化落下。
雖然在如此冰冷干燥的嚴(yán)酷星球表面整整走過了三千公里,生命3.0階段的人類的生命力仍舊強的可怕。
單純的行走對他們而言消耗很少,他們唯一的問題就是因為體表迅速散熱而消耗了大量能量。
只需要補充足夠的能量,他們能一直就這樣行走下去。
因此他們完全沒有曾經(jīng)的普通旅人那種風(fēng)塵仆仆的疲累外表,反而一個個眼睛炯炯有神,精神狀態(tài)極好。
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這群人之前連續(xù)走了七個地球日,以這顆星球上的時間計算,那就是十二個日夜。
突然擋在這群人前方的是一輛相當(dāng)復(fù)古的移動小吃車。
白色的外表上繪制著花花綠綠的涂鴉,像是幼兒園小朋友的胡亂圖畫。
小車的底下是鮮艷的紅色輪子,這種四輪結(jié)構(gòu)的小車如今已經(jīng)完全絕跡,只有在某些主題游樂園里才能看到。
對于如今的人類而言,輪式機械車的速度太慢了,他們自身就能在星球表面以亞音速隨意移動。
就連三個世紀(jì)前出現(xiàn)的單人撲翼飛行器“飛球”都早已被淘汰,更別說這種起源于五個世紀(jì)前的老古董。
若是想要省點力氣,各大城市之間也有更好用的免費公共磁懸浮列車。
那些真空磁懸浮列車平均速度堪比隕石,最高速度能達到每秒一百公里,繞整顆星球一圈也只需要一兩分鐘。
地表普通交通工具的速度比起曾經(jīng)在大氣層外的空天母艦還要快上十幾倍。
這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地球村”,從星球一邊去到另一邊就跟出門散個步差不多。
復(fù)古的小吃車上整整齊齊地放著幾排甜筒,冰淇淋球花花綠綠的色澤和車身上的涂鴉顏色相當(dāng)匹配。
巴納德b表面零下兩百攝氏度的冰寒天氣讓這些冰淇淋甜筒比起冷凍箱里的冰塊還要堅硬。
小車的后面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小店老板模樣的李恒,另一個則是站在他身后面無表情,一副高冷店員模樣的江越。
李恒的腦袋上戴著一頂普通的遮陽帽,像是夏天在路邊賣雪糕的普通人一樣戴著一副用于遮擋陽光的墨鏡。
雖然紅矮星照耀在這顆星球上的光亮只有地球白天的5%,此時昏暗的天空跟地球黃昏時沒多大區(qū)別。
“來自遠方的旅人,走了這么久一定很累了吧,不來一支冰涼可口的美味甜筒嗎?”
這句話既不是李恒說的,也不是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江越說的。
擺放在小吃車上五顏六色的冰淇淋球像是長出了嘴巴一樣從正中間裂了開來,開闔之間發(fā)出尖細的聲音,熱情地邀請這些人把自己吃掉。
身高兩米五的高大黃袍光頭看著面前這詭異的一幕沒有驚訝,他面帶笑容對著那些咧著嘴的甜筒道:
“不必勞煩了,我等會去前方的小鎮(zhèn)暫作休整?!?p> 距離這里五十公里外就有一座居住了幾百人的小鎮(zhèn),那里就是這群人準(zhǔn)備暫作休整的目的地。
他們所需的不過是幾十千克黑晶用于補充體內(nèi)流失的能量,在任何一個人類公民的聚居地都能免費得到維生所必需的食物。
“嗚嗚嗚,吃我吃我!”
“求求你吃了我吧,我不要再呆在這里了!”
這些咧著嘴的冰淇淋甜筒被拒絕之后突然變得焦躁不安,愈發(fā)急迫地請求起來。
它們本就尖細的聲音帶上了絲絲金屬摩擦聲,聽起來相當(dāng)刺耳。
李恒這位店老板此時也開口道:
“我們是恰好路過這里的旅人,遠遠的見到各位在天寒地凍的荒野里辛苦行走,故此特地給你們帶來了一些消暑解乏的食物。”
他說著就抬手拿起一支粉紅色的圓筒冰淇淋,圓筒上的小球發(fā)出了有些瘋狂的尖叫聲。
“救命救命救命!”
“求求你吃了我吧!”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李恒把這支圓筒冰淇淋放到黃袍光頭面前,笑容和善地道:
“草莓口味的冰淇淋,我平時很喜歡吃。”
這名高大的光頭男人望著還在不停尖叫的圓筒冰淇淋沉默了幾秒,最后開口道:
“抱歉,多謝您的好意,我們不需要?!?p> 他說完以后就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離去,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人也一言不發(fā)地緊跟而上。
身后不停地傳來尖利刺耳的求救聲,但卻沒有任何一人回頭去看。
望著那些黃袍光頭漸漸走遠的背影,李恒伸出的手微微緊握,手中的圓筒冰淇淋瞬間被擠壓成一顆直徑不到1毫米的小顆粒。
隱藏在冰淇淋內(nèi)部的活細胞被巨大的壓力捏成了簡并態(tài)物質(zhì),生命穩(wěn)定的復(fù)雜化學(xué)反應(yīng)歸于烏有,再也沒有一絲生命的活力。
剛剛還在喧鬧個不停的圓筒冰淇淋們齊齊閉上了嘴巴,即使因為恐懼而微微抖動著身體,也不敢再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李恒沒在意這些圓筒冰淇淋,他將手中的小顆粒融入了自己的身體中,轉(zhuǎn)頭對著江越道:
“表里如一的禁欲者,或者說是苦行僧?!?p> 苦行僧曾經(jīng)是地球上的一種修煉方式,他們必須忍受常人認為是痛苦的事。
如長期斷食甚至斷水、躺在布滿釘子的床上、忍酷熱嚴(yán)寒等等,以此來鍛煉忍耐力和離欲。
一直板著臉、做出一副高冷店員模樣的江越表情略微放松,她剛剛窺探到了那群人全部的心理活動。
“確實很有趣,明知道面對的是樂園的神明,卻還能對你的好意無動于衷?!?p> 江越剛剛沒有掩飾自己的神明光環(huán),那十幾人在見到兩人的那一瞬間就立刻知曉了他們的身份。
一個神明專門現(xiàn)身顯露出的好意,沒幾個人可以忽視。
即使因為某些原因不能在明面上表示接受,至少也要表達足夠的尊重,哪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轉(zhuǎn)頭就走。
李恒看著幾百米外漸漸遠去的那些沉默不語的光頭行者,笑了笑道:
“若是不能無視神明一點莫名其妙的好意,那他們也算不上是能和高級權(quán)限者媲美的人了?!?p> “正所謂無欲則剛,神明給不了他們想要的東西,那他們自然不需要對神明卑躬屈膝?!?p> 苦行僧起源于古印度,在這個被種姓制度統(tǒng)治的國家,這一概念最初就帶有強烈的反抗意味。
三四千年前,一些主張廢除種姓制度的人希望通過加入不分尊卑貴賤的苦行僧行列,來達到種姓平等的大同世界。
由于這種訴求,過去的苦行修道者大多數(shù)都是普通窮苦人家,因為信仰和教義而邁上了苦行之路。
但其中也不乏百萬富翁甚至達官顯貴,頓悟之后一朝散盡家財,遠離父母妻兒,從此過著居無定所、漂泊流浪的生活。
父母妻兒、親朋好友,復(fù)雜的社會關(guān)系與人本身的種種欲望,將這些外在的枷鎖全部拋棄,只追求自身精神的自由和解脫。
神明能給的東西無非就是珍寶財富與名聲地位,對這些早已拋棄了外物的苦行者而言,拒絕神明的好意是理所當(dāng)然之事。
江越這時補充道:
“他們的這種自由依托于星際時代的全新秩序之下,即使是能破滅星球的所謂神明,本質(zhì)上也與最普通的公民沒有差別?!?p> “若不是你定下了那些規(guī)矩,獲得了強大力量后野心極度膨脹的神明可不會如此好說話?!?p> 這才是那些苦行者的底氣所在,神明也要遵守必要的規(guī)矩,一條無人可以越界的絕對底線。
消滅反抗者最簡單的方法是消滅肉體,更進一步就是以如今的技術(shù)直接修改大腦記憶。
但在李恒的力量籠罩范圍內(nèi),沒有人可以不經(jīng)過他的允許做出這兩件事。
李恒將臉上的墨鏡摘了下來,江越這幾句話簡直將他描述成了某種正義的獨裁者。
“以一般理性而言,所有的人類公民都是我牧場中的珍貴財產(chǎn),我自然要保護他們的絕對安全?!?p> “當(dāng)然,這種理由并不足以說明我如今為他們營造的快樂生活,即使需要保證每一個人類公民的生命,我也沒必要把他們都養(yǎng)成不用干活的咸魚。”
從純粹利益的角度而言,他完全可以將每個人的生活水平壓到最低限度,甚至把大部分人做成缸中之腦,關(guān)在虛擬世界內(nèi)部。
李恒將摘下的墨鏡放到江越手上,見她沒有多問就接了過去之后繼續(xù)道:
“當(dāng)我還在東部大區(qū)的時候,我就有想過,若是有一天擁有了神一般的力量,那我會想要做些什么?!?p> “這個莫名其妙的妄想糾纏了我好幾天,但我的理智告訴我,即使真有一天世界上出現(xiàn)了神,自己也絕不會是那個成神的幸運兒。”
“雖然我的運氣算不上太差,但也說不上多好,最大的一次中獎金額只有一百塊?!?p> “因此我那時候的妄想就是,如果世界上出現(xiàn)了一個神,那么希望他能讓全世界的人都擺脫生老病死之苦,讓每個人不用干活就能輕輕松松地活下去?!?p> “這便是那時的我心中的理想生活了,全世界一百億人里出現(xiàn)一個神的概率比我自己變成神的概率要高得多。”
江越將那副墨鏡輕輕戴上,這幅墨鏡代表著的是一份相當(dāng)于0.1個神明力量的權(quán)限,看來李恒今天的心情還不錯。
她沒有疑惑那似乎有些不著調(diào)的妄想,即使李恒已經(jīng)擁有了如今這般強大的力量,他也仍舊偶爾想著會不會有個穿越者突然冒出來,每隔幾年就會念叨一次。
只要還不是全知全能的真神,再強大的生命體也會去幻想自己還做不到的事情。
李恒上下打量了兩眼江越的墨鏡裝扮,相當(dāng)滿意地點了點頭道:
“不錯,高冷的墨鏡裝扮也很好看。”
“總之,現(xiàn)在我成了那個曾經(jīng)妄想的神,擁有了將自身的妄想付諸實踐的力量。”
“為此,我愿意損失一小部分利益,減緩一些成長速度,以此讓我感受到妄想成真的愉快心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