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射九嬰修蛇之物，其無所逃之亦明矣。”
——《與妖書》
池塘荷葉尖尖，首夏清和未歇，醍醐檐牙生條綠，晴云輕漾，熏風(fēng)無浪。
“如此說來，那道士還認(rèn)得我?guī)煾改?。”將晚喝了口水，心有余悸地回憶道，“我?guī)煾鸽m說不大正經(jīng)，但也不至于招惹這么個角色?！?p> 江逐鶴擰著眉開口：“那道士是幻化為人形的妖?！彼舆^將晚遞來的空茶杯，重新倒?jié)M水后遞過去，輕聲嘆了口氣，“他溜得快，我沒來得及追。”
將晚抱著茶杯難為情地笑道：“我給江老板添麻煩了?！?p> 江逐鶴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轉(zhuǎn)向一旁伏在書案上開藥方的素衣姑娘說道：“余醫(yī)師，她的手……”
余年將那張寫滿了墨字的白箋高高舉起：“藥方我開好了，過會我去拿藥。”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叮囑，“手臂倒是無礙，只不過灼火戾氣太重，右肩那處要好生上藥養(yǎng)著?！?p> 原先只是燒了手臂，誰料這灼火氣勢過于兇猛，要不是江逐鶴及時趕到，將晚覺著自己極有可能被燒成灰。
想到此處，她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我先去調(diào)制藥膏?！庇嗄赀呎f邊起身朝外走，江逐鶴跟著她出了臥房，未及他開口，余年便了然一笑道：“先前我竟不知江老板這么會疼人呢?！?p> 江逐鶴略有些窘迫地朝內(nèi)屋望了一眼：“我也不過是受人所托?！?p> 方才天下居的璇娘便是受人之托給他帶來了張白箋，上用松煙墨寫著幾行字。
“將晚年少，須得足下多多提點(diǎn)。僧戒忘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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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別院。
秦子山冷眼看著在榻上睡得正酣的盛家大公子，心里頭把江逐鶴翻來覆去罵了幾百遍有余。他好歹也是個御劍閣閣主，此時就該和那臭道士大戰(zhàn)三百回合，而不是在此處破了狐妖的障眼法后守著呼呼大睡的盛琮。
無奈江逐鶴這人做事向來都極有分寸，他也知好友不去追那道士定是有一番道理的，但仍是忍不住擱這兒生悶氣。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折扇，盯著木窗外枝椏上的鳥雀，驀地心生一計。
這京都城中人人都稱大理寺卿沈長空和盛公子情誼深厚，狐妖皎娥一事本就惹人注目，想來若是大理寺的人能參與其中，便能容易不少。
他念咒變了張白箋，又給那鳥雀賦了些靈力，揚(yáng)起嘴角笑道：“把這張白箋交到沈寺卿手中?！?p> 紙上赫然八個大字：
京郊別院，盛琮有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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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不好？偏要將沈長空牽扯進(jìn)來。”江逐鶴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只恨當(dāng)初不該把秦子山一人丟在那兒。
秦子山晃著折扇笑道：“有何不可？盛公子成親那夜，刑部人來得會少么？”
盛琮與皎娥成親那日是大陰大陽之日，眾妖須得從玄境進(jìn)入人世吸食魂魄補(bǔ)養(yǎng)氣血，他們猜測皎娥便會在那夜現(xiàn)形。
皎娥如若被他們除掉，便是少了個人的事實(shí)，刑部怎會坐視不管？
不論世人信鬼神之說與否，狐妖這事一旦走漏風(fēng)聲，這天下將會人心惶惶，不得安寧。
江逐鶴眉頭緊皺，不冷不熱道：“這幾日，你得盯著點(diǎn)沈長空的去向。”話罷，他長嘆一息道，“那道士不是尋常妖物?！?p> “怎么？”秦子山饒有興致地追問道。
“此妖可噴灼火，若是小妖，何處來的修為？”江逐鶴正色道，“自禪寂去后，才不過百年?！?p> 秦子山聞言悚然一驚，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眼前人，愣愣地道：“難不成是上古妖物，九嬰修蛇一類？”
“不是修蛇?！苯瘊Q思考良久，面無表情，“是九嬰?！?p> 秦子山不敢茍同：“雖說修蛇被禪寂所斬，但也說不準(zhǔn)?！?p> 江逐鶴合上書卷，面色平靜：“水火之怪，噴水吐火，其有九頭，聲如嬰啼?！彼D了片刻后，抬眼凝視著好友，“不是九嬰，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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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
清月影下大江流，天高霧淡一千秋。
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京都天下居，江州醉仙居，從來狂客文人多傾念。
“先生，今日還說那禪寂真人么？”底下有個聽客吃著酒問道。
臺上那人一襲藍(lán)衫，搖著白折扇笑道：“禪寂真人的事兒豈是一兩日能說完的？諸位且聽好了——”
云峰坐在二樓處，佯裝不在意地吃著菜，一旁的李格宣倒是興奮得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著。
“那禪寂真人吶，有這么個二位徒弟。”說書人“啪”地一聲合上折扇，“諸位可曾聽過明州御劍閣？”
云峰吃菜的動作一滯。
“這如何不知道呢！”一位聽客插嘴，“現(xiàn)如今的閣主是那秦子山秦小郎君?！?p> “不錯?！闭f書人撫掌大笑，“秦子山的祖父秦義正是禪寂真人的徒弟之一?！?p> “當(dāng)真么？”
“還有一位呢？”
說書人有意無意瞥了二樓一眼，而后悠哉悠哉地道：“還有一位么，不曾入世，做了個高僧，四處云游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