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約五更天,寧、錢二人正在發(fā)愁,忽聞遠處傳來馬蹄聲,由于此時天色較暗,只隱約可見一人一騎從東面而來。到得山洞下面時,只聽得呯的一聲,那騎者從馬上掉了下來,一動也不動。寧陸兆幾個起落,到了近前一看,駭然發(fā)現(xiàn)正是失蹤了一天的九淵。趕緊抱起來,只見九淵面如白紙,雙目緊閉,早已暈死過去。
寧九淵醒來的時候,已日上三桿了。忽覺得臉上有冰冷的物事滴落在臉上,睜開眼一看,映入眼簾的是母親那張憔悴的臉。錢琴韻見寧九淵醒來,喜極而泣,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把抱住寧九淵痛哭不止。寧九淵神情委頓,氣色虛弱,被母親一抱,牽扯得傷口更痛了,緊皺雙眉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寧陸兆聞訊趕來,拍了拍錢琴韻肩頭:“你弄痛九淵了?!卞X琴韻才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遂愛憐地輕輕把九淵平放在床上。
寧陸兆把了把寧九淵腕脈,脈博雖然微弱但節(jié)奏穩(wěn)定,想來已無大礙,給他重新?lián)Q了金創(chuàng)藥,又讓他服了少林寺丹藥五味還陽丹。天已放晴小河解凍,繼宗到河邊釣了幾條鯽魚,錢琴韻親自下廚將鯽魚剖腹洗凈,將魚湯熬至乳白色盛出喂九淵喝下。
到得酉時,寧九淵臉上氣色稍微紅潤,這才將自己前一天一夜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向父母敘述清楚。當聽到侯三、孫黑子打聽韓瞠眼,問九淵是否姓韓或姓柴時,寧陸兆、錢琴韻兩人臉色巨變。聽寧九淵講完經(jīng)歷后,寧陸兆沉默了片刻,然后急忙傳喚李管家至跟前道:“事出突然,你速安排車輛,你隨我們一起去陜州。其余傭人全部多發(fā)半年工錢遣散,家里一切用具均賞賜給他們?!崩罟芗肄D(zhuǎn)身欲去,寧陸兆又叫住道:“有陌生人問起叫他們不要說在這里做過工,這宅子也讓他們不要進來住,以免無辜牽連?!崩罟芗易匀グ才帕恕?p> 寧陸兆繼而又道:“九淵這次能遇難成祥,咱們得感謝竇姑娘,這竇姑娘乃名門之后,其父竇子僖為竇禹鈞前輩愛子,排行第五,為官正直清廉。竇禹鈞前輩更是令人好生景仰,家教甚嚴,在養(yǎng)兒育女方面卓有建樹,更是將其五子培養(yǎng)成國之棟梁,屆時定當前往當面致謝。至于九淵所說的侯三、孫黑子稱飛綏子為掌派師伯,想必這兩人也是崆峒派門徒,崆峒派乃名門正派,也插手這件事倒出人意料。”(注:《三字經(jīng)》云:“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案]燕山,原名竇禹鈞,其祖籍是薊州漁陽,漁陽地處燕山一帶,故后人稱竇禹鈞為竇燕山,其五子分別為:長子儀,字可象,五代后晉天福六年(941年),舉進士;次子儼,字望之,后晉天福六年舉進士;三子侃,文行并優(yōu),后晉天福六年舉進士;四子偁,字曰章,為人剛直不阿。后漢乾祜二年(949年)舉進士;五子僖,在北宋任左補闋,為官清廉,名揚城內(nèi)。)
寧陸兆像是跟錢琴韻說又像是喃喃自語般:“十年了,難得十年平靜如水,看來今朝開始又要奔波了?!本艤Y和繼宗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突然之間就要離開自打出生就朝夕相伴的家了,心里無限落寞。
錢琴韻收拾了一些細軟,不一會兒李管家亦安排妥當。眾仆人紛紛前來灑淚告別,李管家找來馬車,錢琴韻、九淵、繼宗入車廂坐定,由李管家駕車,寧陸兆一襲白衣,頭戴斗笠自騎一馬在后面跟隨。
其時天色已晚,經(jīng)過白天日照,路上積雪已融化,但入夜天氣依然寒冷。冷月清輝,寒星隱現(xiàn)。因?qū)幘艤Y傷口未愈,一行人緩緩行駛在夜色之中。由于雪后初晴,道路泥濘不堪,華陰雖然離陜州兩三百里地,但到得河南境內(nèi)虢州,已是子夜時分,人困馬乏,疲憊不堪。找了幾家客棧不是黑燈瞎火就是關(guān)門閉戶。正煩悶間,前方一片燈光下有一店招迎風(fēng)招展:來??蜅?。李管家忙趕上前來,見一老嫗佝僂著背正準備關(guān)門打烊,李管家問道:“請問店家還有房嗎?“那老嫗上下打量了李管家說道:”哦…哦…有?!叭缓缶蛷澫卵煌5乜人云饋?。要了兩間上房,寧陸兆、錢琴韻、九淵、繼宗共宿一室,李管家在隔壁住了一間。洗漱完畢,眾人均已入睡。
李管家推開窗戶向外看了看,然后翻身而出,在屋頂上及院前院后巡視了一番,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就返回房間入睡。約莫一個時辰,忽聽到屋頂有一陣衣袂破風(fēng)之聲,李管家穿窗而出,上得房頂一看,駭然發(fā)現(xiàn)有五人正伏在屋脊上往寧陸兆所住的房間窺視。李管家向五人招了招手,引至后院空曠處,沉聲低喝道:“幾位鬼鬼祟祟深夜造訪,所為何事?”借著月光一看,發(fā)現(xiàn)先前那店家老嫗也赫然在列。
“李遷旭,你就是柴家的一條狗,今天我要宰了你?!蹦抢蠇炾帎艕诺卣f。李遷旭看了看那老嫗手中的鐵算盤道:“裝得真像,在下眼拙剛才居然沒看出來,想必閣下就是陰陽雙煞的陰煞陰冷珠?!庇挚戳丝从沂滓皇葑邮帜靡粭U秤,便道:“想必這位就是陽煞陽萬滔了?!毙睦锇蛋到锌?,看來今晚是免不了一場惡斗,這陰陽雙煞功夫陰狠毒辣,能從二人手里活命的寥寥無幾,況且還有三個黑衣人不知是什么來路,也對自己虎視眈眈。剛才以為只是幾個二三流角色為了不打擾主人休息自己解決了就是了,現(xiàn)在看來只有自己以死相搏先阻攔一陣子讓主人先行逃離這是非之地。想到這里,故意大聲喝道:“陰陽雙煞不在羅浮山呆著享清福,跑來這里干什么?“然后一招“大漠孤煙直”就閃電般向陰煞面門點去,陰煞手中算盤向上一撥,正要格擋,哪知李遷旭這是虛招,煙槍順勢一個弧線轉(zhuǎn)向反點左首漢子百會穴,那漢子單刀橫刀往上一格,李遷旭再次變招,煙鍋往下移八寸,正中那漢子咽喉,眼看是沒活命了。
李遷旭一手煙槍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年前就名滿江湖,人稱煙槍李。后來不知什么緣故就極少在江湖上露面了,所以知者甚少。煙槍李眼看今晚都是幾個硬茬,所以一上來就痛下殺招,所謂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先解決幾個礙手礙腳的也是好的,想到這里所以先攻擊陰煞是假,他心里也清楚,哪怕自己單獨與陰煞交手,沒兩三百招也難分出勝負,而且誰勝誰負尚難預(yù)料,何況還有陽煞在旁助陣,所以今晚兇多吉少,想到這里以虛招誘故再以虛招騙得這漢子舉刀上格,中門大開所以一擊而中。
煙槍李一擊斃敵,得勢不饒人,繼而使出自己這么多年苦心孤詣鉆研的絕招“千頭萬緒”,雖然演練不下千萬遍但這還是第一次用這招臨敵。這招“千頭萬緒”是煙槍李李遷旭從自己名字諧音中演化而來。一旦使展開來,絲絲縷縷,纏纏綿綿,剪不斷理還亂,讓敵人無從下手,這招最適合以一對多,敵眾我寡的時候最為適宜。陰陽雙煞第一次遇到這種怪招,一時間感覺鋪天蓋地都是煙槍,猶如一張巨網(wǎng),連綿不斷又絲絲如扣,煙槍李又接二連三地使出了“一天九日”、“牽腸掛肚”??蓢@威名一世的陰陽雙煞被折騰的左支右絀,完全處于被動局面,這是兩人出道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正手忙腳亂之際,突聞兩聲慘叫,另外兩個黑衣人撲通兩聲已倒地不起了。
煙槍李一搶得先機就接二連三使出壓箱底絕招,這三招最耗費自身內(nèi)力,三招一過,全身汗出如漿,招數(shù)已明顯慢了下來。雙煞一見情形,分左右搶攻。陽煞陽萬滔大喝一聲,秤砣突然離桿向煙槍李面門激射而出,電光石火間,焑槍李身子向右急閃,突然陽煞秤桿已悄無聲息插入煙槍李左肋,一時間血流如注。煙槍李雙腳點地往后掠去,腳還沒站穩(wěn),雙煞如影隨形已雙雙襲到。陰煞一招“橫掃千軍”向煙槍李雙腿掃去,陽煞一招“白蛇吐信”直點煙槍李咽喉,這兩人是同門師兄妹又是夫妻,配合起來天衣無縫,一個攻下盤一個攻上盤,一個攻前面一個攻后面,顧得了頭顧不了尾,一時間煙槍李左支右絀,敗相已露。
雙煞見此情形,精神一振,陰煞一聲暴喝,一招“神機妙算”,算盤直向煙槍李丹田疾奔而來,陽煞枰桿急點,一招“稱心如意”閃電般向煙槍李后腦玉枕穴點來。這一組合式攻擊真是獨具匠心,雖然只兩人,但前后上下都已兼顧。煙槍李剛格開陰煞的算盤,后腦勁風(fēng)甚疾,已無法閃避了。電光石火間,突聞啪的一聲,陽煞的秤桿已被一突如而來的飛蝗石擊偏了。突然一條白影一閃,陰陽雙煞面前已多了一個白衣勝雪,身材頎長的男子,手持長劍擋在煙槍李面前,正是寧陸兆聞聲趕到了。煙槍李急聲道:“主公,你快走,不要管老奴!”寧陸兆平靜地說,你歇會兒,讓我來會會他們?!盁煒尷钔嗽谝贿厼樗雨?。陽煞看了看寧陸兆,厲聲喝道:“想必你就是柴豫了,拿命來?!睂庩懻滓膊粦?yīng)他,一招達摩劍法“野馬分鬃”向兩人刺去。其劍勢如虹,寒氣拂面。陰陽雙煞見來勢甚急,分左右與寧陸兆戰(zhàn)在一起。
三人大約斗了三十幾個回合,寧陸兆一招“鷂子翻身”,行麒麟步,雙腳上縱,空中一個折身,連使兩招“古樹盤根“、”橫江飛渡“逼退敵人,一把拉起煙槍李躍身上了屋頂,一把推開煙槍李道:“你趕緊帶他們走,我來斷后。”煙槍李道:“不可,我來掩護……”不等煙槍李說完,寧陸兆早已抓起煙槍李往前一擲,怒喝道:“快走!”煙槍李知道,自己已身受重傷,如果自己來擋敵人送了命不打緊,反倒連累了主公一家就不好了,以主公的武功能阻得雙煞一時半刻,自己反而可以帶著寧夫人及兩位少爺逃走,煙槍李想到這里借寧陸兆一擲之力急急掠向?qū)幏蛉怂诘姆块g。
陰陽雙煞雙雙騰身而起,欲搶上房來追殺,離屋頂尚有兩三尺時,寧陸兆突然一招“泰山壓頂”向雙煞劈頭蓋臉地襲來。雙煞人在半空無處借力硬生生被逼回了地面,雙煞連攻數(shù)次均被逼下地面來。兩人怒不可遏,一聲怒吼,陽煞的秤砣倏地離桿向?qū)庩懻仔乜诩ど涠鴣?,陰煞亦雙手一抖,滿算盤的珠子突然向?qū)庩懻卒佁焐w地疾馳而來,一時間破空之聲大作。寧陸兆一式“千山暮雪”將全身上下罩了個嚴嚴實實,只聽得叮叮當當聲不絕于耳,陰陽雙煞也趁機從兩邊飛上屋頂搶攻寧陸兆。
三人又斗了二三十個回合,寧陸兆招數(shù)已滯慢,漸漸處于下風(fēng)。突然,煙槍李去而復(fù)返,奮力加入戰(zhàn)團。寧陸兆大驚,問道:“還不快走,你回來做甚?”不等煙槍李回答,陰煞早陰惻惻地說:“姓柴的,你就安心領(lǐng)死吧,你那婆娘還有那兩個小子,我們已安排人照顧了?!闭f完磔磔磔怪笑起來,那笑聲極其陰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不等她笑完,煙槍李早已一記“紫煙氤氳”向她頭臉罩來,兩人你來我往地斗在一起。
寧陸兆聽陰煞那樣說,心知娘兒仨只怕又被敵人截去了,九淵本來已身受重傷,如再遭受折磨,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想到這里手里加緊力道與陽煞戰(zhàn)在一起,只想速戰(zhàn)速決,哪知適得其反。達摩劍道講究心定神寧無雜念生,一切皆空禪入劍式。亦講究氣韻生動,氣度宏大,灑脫自如。平時寧陸兆倒能達到此境界,但現(xiàn)在心里著急救人,一時間節(jié)奏全亂,只有進沒有退只有攻沒守,招招全是凌厲殺招。陽煞看出其中破綻,枰桿斜掛,悄無聲息地直點寧陸兆左腿,寧陸兆長劍下劃欲以挑開,陽煞自右向左斜上,快若閃電。倏然點中寧陸兆右臂曲池穴,寧陸兆右臂一麻,只聽得當啷一聲,長劍已落地。陽煞踮步進身揮桿直擊寧陸兆膻中穴,寧陸兆左袖一揮,撩開枰桿。身體倒縱丈余以防陽煞連環(huán)殺招,哪知陽煞如影隨形般早已跟進,一招“捕風(fēng)捉影”,挾著破空勁風(fēng)仍然直點膻中穴,欲避已來不及,突然人影一閃,已被來人推開,只聽得叮得一聲,枰桿已被煙槍李擋開,饒是如此,煙槍李也被緊跟而至的陰煞一記算盤砸中右肩。一陣鉆心巨痛襲來,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剛才煙槍李與陰煞決斗,因為自己左肋受傷,雖然剛才回客房尋找寧夫人時自己包扎了一下,但打斗時仍然疼痛不已。本來與陰煞就棋鼓相當,自己又有傷,加之看見主公長劍被擊落,自己擔(dān)心主公安危,所以一看到寧陸兆有危險,便不顧安危地擋了陽煞那致命的一桿,而陰煞又怎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隨即一記“力劈華山”向煙槍李后腦砸下來。煙槍李聽聞腦后風(fēng)疾,但苦于要救寧陸兆,只得硬生生稍往左移了半尺不到,雖然幫寧陸兆擋開了那一桿,但自己右肩卻吃了陰煞一算盤。
煙槍李將煙槍一橫,大聲吼道:“主公快走,難道非要兩個人都死在這里嗎?您不能忘了您還有很多大事要做!”寧陸兆一聽此話,一咬牙撿起地上長劍雙腳一蹬身體向西邊的一棵古松激射而去。剛到半空突聞松樹上傳來一聲:“回去!”緊接著一個人影從松樹上竄出,雙掌拍向?qū)庩懻?,寧陸兆身在半空,只得用雙掌硬接來人雙掌,然后趁勢又飄回屋頂。只覺來人掌力雄渾無比,自己雙臂酸痛不已。緊接著幾聲磔磔怪笑,四個人影從四面飄然而至,聯(lián)合陰陽雙煞將寧、李二人圍在中間。
煙槍李倒抽一口涼氣,先前自己還道自己以死也要保主公周全,現(xiàn)在看來,這希望渺茫之極。只見那四人個個蒙面,都身形高大。從剛才來人與主公對掌的功力及幾人的身法來看,功力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左首的那人陰森森的說道:柴豫,今天你的死期到了,不要再做縮頭烏龜了,找陰朝地府見柴榮去吧!“說完一聲呼嘯一齊向二人進攻,那四人青一色的黑色夜行衣,都是使一柄極窄且薄的長劍,說不出的陰森詭異。
寧、李二人背靠背應(yīng)敵,寧陸兆突然發(fā)現(xiàn)那幾人劍法均屬于少林派達摩劍法,但又說不出的詭異、輕盈。達摩劍法“橫江飛渡“本是從左向右水平橫斬,但他們使出來卻是從右至左,而且是上下起伏有如波浪般橫斬過來,一招變成了幾式了,令人防不勝防。”古樹盤根“本來是人騰空后頭下腳上然后用劍從敵人頭上向下纏繞絞殺,而這些人卻并不騰空而起,而是站在地上,自腳往上正面用劍交叉畫圓進行纏繞絞殺。寧陸兆有好幾次都差點著了道兒,說他不是達摩劍法吧,又明顯有達摩劍法的影子,說他是吧他攻擊的角度和變化又自成一家。就像那些學(xué)書法的人,從臨帖、入帖再到出帖,然后能自成一家,但又沒有脫離古人的影子。想到這里不由得心里暗暗吃驚,這定是哪個劍道頂尖高手精研了達摩劍法又加以改良自成一家。正思忖間,左臂一痛已被長劍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深可見骨,緊接著大腿又被長劍劃傷,一襲白衣被染成一片片殷紅。
那煙槍李情況更為嚴重,背上、胸前、腿上都是傷痕累累,眼見兩人難逃厄運了。突然嗤嗤幾聲破空之聲,從西首的古松樹上疾射出幾縷青影,分別擊中那四個蒙面人及陰陽雙煞腰間要穴,一時間六人一動不動地就像被釘在原地,眾人再看那打穴之物掉在地上,借著的星月微光,依稀可見赫然是一根根松針。這一驚非同小可,以一根如此輕軟的松針在同一時間將幾個高手制住,認穴之準勁道之足簡直駭人聽聞。緊接著一溜青影抓起寧、李二人飛逝而去。從打穴、救人沒一人看清那人面目,只覺得眼前一道青影一晃就不見了。寧、李二人只覺得耳旁風(fēng)聲呼嘯、樹影飛逝,兩肋下夾著兩人還能穿墻躍屋,暗暗贊嘆此人輕身功夫竟如此之高。出得客棧門前,遂將兩人放下,寧、李二人一看眼前這人一身青衣道袍,身材甚偉銀須飄然,年過七旬精神矍鑠。寧李二人紛紛上前致謝,一禮到地朗聲道:“救命之恩永生難忘,請問仙長道號?”
那老者趕緊將二人扶起一指前方道:“救人要緊,稍后再敘?!罢f罷早已長袖飄飄向前方掠去,李管家早已牽過寧陸兆的坐騎,看到旁邊有四匹馬,應(yīng)是剛才那四個黑衣人的,隨手選了匹雄健的黑馬翻身上馬,緊跟在寧陸兆后面。三人約莫追了半個時辰,遠遠便見前面有一輛馬車,正是寧九淵先前所乘之馬車,前后共有十幾騎將馬車押在中間緩緩前行。那老者幾個起落,已攔在眾人跟前,寧李二人也打馬緊緊跟上,堵在隊伍后面。那行人個個身穿夜行衣個個蒙面,見有老者攔路,為首黑衣大漢怒吼一聲道:“牛鼻子活膩了,深更半夜敢來攔老子的路?“那老者沉聲喝道:“朗朗乾坤劫持婦孺,還有王法不?“那大漢怒道:”老子的事,要你管?你識相的就滾遠點,否則老子劈了你?!澳抢险叩溃骸按笳煞驊?yīng)當光明磊落,不敢以面視人又干些偷雞摸狗的事,你們現(xiàn)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不等那老者說完,早已有五個人抽出兵刃向老者撲將過來,后面也有四五人與寧、李二人打斗起來了。也不見那老者如何動作,倏地在五人間穿梭來回,已在每人腰間各拍了一掌,每人都已全部被封了穴道,站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后面五人被寧、李砍倒了兩人,剩下三人也不是寧、李二人對手,那守住馬車的兩人看形勢不妙,剛舉起刀想將母子三人作為人質(zhì)要挾,那老者只一揮袖,兩人穴道已被長袖掃中,頓時動彈不得,不一會兒十二個人已全部被制住。
寧陸兆拉開車簾看了九淵、繼宗及錢琴韻,三人均被點了穴道,寧陸兆在分別在三人背上推拿了幾下打開了穴道,然后寧陸兆領(lǐng)著三人一同來到老者面前施禮拜謝。
寧陸兆恭敬地說道:“仙長兩次救敝人及全家人于水火,敢問仙長尊號,以期來日補報于萬一。”
“那老者慌忙將幾人扶起,哈哈大笑道:“貧道崆峒飛綏子,途經(jīng)此地恰逢幾位被困,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睂幚疃舜蟪砸惑@,飛綏子威名遠播,為人行俠仗義,一身功夫更是出神入化,難怪此人氣度非凡,果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當即雙雙再度抱拳無比誠摯地道:“久仰仙長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有幸一睹真容,足慰平生?!憋w綏子一面還禮一面道:“二位過謙了,二位的功夫路數(shù)老朽也能看出一二,二位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shù)挠⑿酆澜?,不必客氣!”寧陸兆臉上微微一紅,心想人家救自己一家人性命,應(yīng)該與人坦誠相待,到現(xiàn)在還沒告訴人家姓名,這實是大大的不敬,忙一施禮剛要說話。飛綏子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你的處境,不說也罷。貧道曾與周世宗有過一面之緣,世宗可謂五代第一名君,想當初,世宗取秦隴,平淮右,復(fù)三關(guān),威武之聲震懾夷夏,唉,往事不可追。”一面搖頭嘆息沉浸在往事之中一面又接著說:“那次與世宗相聚,你遠游在外,世宗曾提起過你,我從你的武功及樣貌已看出你是誰了,你既然有諸多不便,也毋須再跟我言說了?!鳖D了頓看了看四周,若有所思地說:“現(xiàn)在海清河晏,你大可以真面目視人,反而減少諸多麻煩,其中道理你自思量?!安坏葘庩懻谆卮?,轉(zhuǎn)身欲行,忽聞一童聲說道:“仙長爺爺請留步,您可認得侯三和孫黑子?”飛綏子轉(zhuǎn)身看見一面目俊朗的小孩真微笑著問自己,甚覺可愛,正是寧陸兆長子寧九淵。九淵當初被侯三和孫黑子擄去,一路上聽他們說起崆峒派選徒、立儲掌之事,從而知曉侯、孫二人乃崆峒派門下,剛才又聽飛綏子自報家門,故已得知。見飛綏子被自己很突兀的發(fā)問弄得滿臉疑惑,九淵忙道:“晚輩昨日曾被侯三、孫黑子擄去,他們自稱是空峒派飛龍門穆齊賢觀主門下,說要把我捉去給穆觀主,然后再送到您仙長爺爺那兒做徒弟,您看起來慈眉善目,那兩人卻兇霸霸的?!憋w綏子聽聞微微一怔:“本門居然有此等孽徒,貧道必將肅清本派叛逆,貧道此次出行之前,已有所耳聞本門弟子有干一些叛經(jīng)離道之事,是故正一路徹查至此,多謝小友相告!”
九淵說:“或許這里就有些許線索。”說罷轉(zhuǎn)身一瘸一瘸地邁著傷腿走到剛才押護馬車的那兩個黑衣蒙面人身前,一把將兩人蒙面巾扯下,只見一人滿臉橫肉堆疊,面目可憎,另一人體瘦臉黑,三角眼,左臉頰有一道長長的刀疤,霍然竟是侯三和孫黑子。
先前九淵被押入馬車時,在馬車上聽到押護他的兩人中,其中一人小聲說:“一會兒到了前面柳樹林,等陰陽雙煞到了咱們把人交給他們就回九龍門觀了,怪咱倆眼拙,居然沒識破這小雜種身份。”另一人接口道:“也好,回去告訴師傅,就不勞他老人家親自出馬了。”九淵一聽聲音很熟悉,再透過車簾縫隙看兩人身形,已判斷出此二人是侯三和孫黑子。
九淵退后幾步,指了指兩人說:“仙長爺爺,胖的便是侯三,瘦的叫孫黑子?!憋w綏子正欲問個究竟,侯三和孫黑子雙手突然捂著脖子,喉間咯咯直響,鮮血從指間流出,面孔扭曲雙眼驚恐萬狀,隨后仰面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就不動了。
事出突然,眾人皆驚。飛綏子越眾而出,來到兩人面前,將侯三和孫黑子兩手移開,只見兩人咽喉處赫然插著一片枯黃的柳葉。飛綏子抬頭往前一看,見數(shù)十丈遠的柳樹林里一棵高大的白柳枝杈晃動了一下,大雪過后,枝杈光禿禿的,除了偶爾有一兩片枯黃的柳葉外,哪里還有人影。
顯然兇手剛才就藏匿在那棵樹上,殺人滅口后悄然離去。眾人這一驚非同小可,連江湖閱歷豐富的寧陸兆、煙槍李也瞠目結(jié)舌。他們深知,放眼當今武林,能如此遠距離摘葉飛花殺人于無形的人物屈指可數(shù),除了空峒飛綏子、空相寺本相大師、華山扶搖子陳摶老祖之外,尚無人可為??障嗨卤鞠啻髱熌朔痖T高僧,不問塵事,寧陸兆雖然為空相寺俗家弟子,平常也甚少見到本相大師,本相大師多數(shù)時間是在坐禪或閉關(guān)。華山扶搖子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其玄指神功無需借助任何物介即可殺人于無形,何必還多此一舉借助柳葉呢?況且其德高望重,淡泊名利早隱居數(shù)十年,寧、陸二人也只是從師輩傳聞中聽說而已,江湖中見過其人的更是少之又少。除此三人之外,居然世間還有如此高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來飛綏子也想到此節(jié)了,只見他白眉微皺,輕輕說到:“看來此事遠非想象的那么簡單?!闭f到這里,他隨手扯掉了另外一人的面罩,眾人大吃一驚:只見那人長得高鼻深目,長臉髡發(fā),赫然是一契丹人。寧陸兆和煙槍李隨即將另外幾人面罩全去掉,發(fā)現(xiàn)均是契丹人,這一驚非同小可。
飛綏子白眉緊鎖,沉聲說道:“是誰有如此大的勢力,不但能調(diào)動我空峒派飛龍門,還能調(diào)動遼國人?!?p> 國號作為國家或王朝的標志,通常具有穩(wěn)定性。但遼朝則不然,曾多次反復(fù)用“遼“、“契丹“為國號。是故飛綏子說契丹人為遼國人,亦為正常。是時為契丹國耶律賢執(zhí)政第二年,即遼景宗。
飛綏子輕拍那契丹人腰眼,欲解開其穴道問明原委,手掌剛觸及腰身,呯的一聲那人便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一探鼻息,已無呼吸,顯是喪命已久。眾人驚愕不已,再查驗其同黨余眾,竟皆一碰即倒全已斃命。眾人無不愕然,見此情景,煙槍李忙安排錢琴韻等母子仨坐入馬車,自己護在旁邊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九淵及繼宗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雖然平素爹爹也給他倆講一些江湖軼聞,但今晚親眼所見這許多離奇事情,兄弟倆直驚得目瞪口呆,繼宗更是嚇得躲進娘的懷里。九淵膽子甚大,心里充滿無限遐想,心想自己如有飛綏子仙長爺爺那樣的絕世武功,到處行俠仗義倒也有趣得緊。
飛綏子把那契丹人身子放平,逐一看了百會穴、太陽穴、耳門穴,又將其上衣解開看了看膻中穴等人體要穴,均未見異樣,然后轉(zhuǎn)過身子,只見其后腦頸部的啞門穴,赫然插著一枚細若牛毛的梅花針,直沒針尾。飛綏子伸出兩指輕輕在針孔旁一拍,那針就跳出來了,然后伸手接在手里借著月光端祥了頃刻,說道:“此乃蜀中唐門所用暗器,看來這幕后組織的首腦非尋常人物,其實力之強大遠非我們所料,看來江湖又不太平靜了?!?p> 寧陸兆百思不得其解,滿懷顧慮地說:”敝人一直以為他們僅沖在下本人而來,如果僅僅只為敝人而來,何須動用如此龐大的勢力,陰陽雙煞已綽綽有余,居然還聯(lián)合契丹人,以及柳葉殺人者及蜀中唐門,他們均是聯(lián)手追殺自己,目標暴露后又不惜下毒手致同伙于死地而滅口,這背后的陰謀到底是什么?今晚要不是對手忌憚仙長前輩,敝人一家老小早已兇多吉少了?!罢f罷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飛綏子率性灑脫,乃方外之人,不喜如此繁文縟節(jié),忙道:“我與本相大師乃至交,與世宗也有一面之緣,休得客氣,再客氣下去就乏味了!”
寧陸兆也是灑脫豪爽之人,只是飛綏子乃前輩高人又救自己一家人于水火,是故無論是禮節(jié)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表達謝意也是應(yīng)當?shù)?。見飛綏子不拘小節(jié)也就不再客氣,然后跟煙槍李及飛綏子用刀劍在柳樹林里挖了個大土坑,將死者掩埋妥當。
經(jīng)過一夜折騰,東方已露出魚肚白。寧陸兆一行人與飛綏子道別,飛綏子臨別前含笑看了看九淵對寧陸兆道:“孺子骨骼清奇氣宇不凡,好生雕琢將來必成大器,后會有期!“說罷飄然而去。寧陸兆不明飛綏子仙長此話之意,愛憐地看了看九淵,因其一夜未睡又身受重傷,現(xiàn)面色憔悴不堪。心想飛綏子也未曾聽聞過九淵獨自與猛虎搏斗,為何僅憑一面之緣就斷定九淵將來必成大器呢?不過又轉(zhuǎn)念一想,說不定仙長會面相術(shù)呢!
寧陸兆帶著一行人穿過柳樹林,向陜州進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