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眾人群情激昂,有的親人被那五人殺了,眼下見五人動彈不得,大著膽子用鋤頭扁擔(dān)往五人身上招呼,有人拾起地上的長劍,直接插入其身體,風(fēng)雅先生喝止時,只有絕命書生尚余一口氣。
回到家里,柴豫滿臉欣慰又滿臉疑慮,為何淵兒突然之間就成為世間少有的絕世高手?
繼宗早已忍不住拉著九淵問道:“哥哥,你怎么那么厲害,剛才你那功夫簡直太俊了,你趕緊教教我,到時候我也出出風(fēng)頭該多好呢!”
“去去去,要學(xué)也不急這一時,淵兒,你這功夫跟誰學(xué)的?”柴豫問道。
“爹、娘,我說了你們可別打我罵我,現(xiàn)在想來,我不該隱瞞你們這么久的,要是讓你們一起練或者讓谷中人都練,也不至于像今晚一般任人宰割?!?p> 柴豫笑道:“怎么會打你罵你呢,歡喜還來不及,再說,學(xué)武豈是人人都能學(xué)成絕世高手的,那得看天賦、悟性和努力,快說快說,爹娘都不怪你!”
于是,九淵將如何獲得青冥秘籍,如何在修煉中走火入魔,如何遇見酒肉僧及跟酒肉僧學(xué)武等經(jīng)過說了一遍,直聽得柴豫清韻夫妻倆又驚又喜,繼宗拍著手跳起來直呼:“我也要學(xué)青冥劍法我也要找酒肉僧爺爺學(xué)武。”
柴豫拉過繼宗道:“學(xué)武豈是這般容易的事,講究機緣、天賦,你看我不也有空相神功秘籍嗎?可我一直忙于瑣事也不曾修習(xí),沒想到淵兒同時修成幾門絕世武功,通哥泉下有知,必又得大笑幾聲,喝他幾碗烈酒了?!?p> 說道這里,眼里早已淚光瑩瑩。隨著年齡增長又經(jīng)歷種種巨變,心潮澎湃。九淵自小多災(zāi)多難,出生未滿月就慘遭滅門,而后跟自己隱姓埋名,多少次險遭暗算,多少次險些喪命于敵人刀劍之下,如今見九淵身懷絕技終于長大成人,終于再也不用為他擔(dān)驚受怕,一時間忍不住百感交集。清韻也早已淚流滿面,是啊,原以為今晚將死于歹人之手,沒想到淵兒于危難中救眾人于水火。
九淵從懷里掏出《青冥經(jīng)》,雙手遞給柴豫:“爹爹,你跟弟弟都好好修練,孩兒明天去給酒肉僧爺爺告別后就去找趙賊及鬼魅快刀王彥升報仇,我不在你們身邊,你們要好好保重自己。”
養(yǎng)兒育女就這樣,他小的時候盼他快快長大,長大后他們卻會為了自己的使命而遠(yuǎn)走高飛。
韓清韻在燈下含淚趕制衣服,要為遠(yuǎn)行的兒子準(zhǔn)備幾件換洗衣服,年僅十四五歲的孩子要獨自一人去闖蕩江湖,做母親的如何放心得下?正如詩云: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九淵鼻子微酸,不再言語,洗漱完畢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九淵又給柴豫及繼宗講了練習(xí)《青冥經(jīng)》內(nèi)功心法、青冥劍法訣竅及自己習(xí)練的心得體會,然后和柴豫一起去見了風(fēng)雅先生。
詢問了絕命書生白陰敖招供情形,風(fēng)雅先生直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柴豫和九淵去羈押處看了白陰敖,見其蓬頭垢面,滿臉滿身都是血污,顯然沒少吃苦頭。
“如果你執(zhí)意不說,我將廢除你武功,讓你永遠(yuǎn)成為一個廢人?!本艤Y看著這個曾經(jīng)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平靜的說道。
絕命書生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又復(fù)歸于平靜。
對于一個江湖人物來說,廢除武功比殺了他還難受。像絕命書生這樣樹敵太多的人更是如此,可以想象,仇家一旦得知其武功盡失,定會想出各種方法來折磨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然是生不如死。
九淵雙手搭在他的琵琶骨上,絕命書生眼里驚恐萬狀,但依然閉口不言。昨晚穴道被封,他依然動彈不得。九淵雙手略為使勁,咔嚓聲中,絕命書生一聲慘叫,癱軟在地。
韓九淵也是無奈之舉,不廢其武功,自己一旦不在谷內(nèi),谷中一百多人的生命將受到威脅。
清韻為酒肉僧準(zhǔn)備了兩百斤酒,兩百斤肉,蔬菜糧食若干,準(zhǔn)備找?guī)讉€翠屏谷里的農(nóng)夫幫忙挑去給酒肉僧。九淵雙肩一挑,雙手抓起幾袋糧食,早已健步如飛而去。與曾經(jīng)幫柴豫家建房而徒手搬石運木的韓通何其相似,有過之而無不及。
“乖孫子,你今天拿恁多東西來做甚?”
九淵遂將昨晚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
“絕命書生武功不俗,你三招內(nèi)能打敗他,足見空相無形配合上青冥劍法的威力非同小可。沒錯,以身馭劍,劍隨身走,威力無窮,只有劍法而無身法,威力減半?!钡拇_如此,劍法再高明,沒有靈動的身法,如何迅速趨避敵招和進(jìn)攻對手?
“是啊,爺爺?shù)目障酂o形舉世無雙,青冥劍法也不過耳耳。”九淵故意揶揄道。
酒肉僧笑罵道:“你這臭小子不識好歹,我是說空相無形與青冥劍法簡直就是珠聯(lián)璧合,就像小蔥拌豆腐,牛肉好下酒……”
“看看,你這是什么歪理,分明是又嘴饞了,諾,我去燒兩個菜給你下酒?!?p> 少頃,九淵端上一盤牛肉,一盤姜片肉絲(沒辦法,那時還沒青椒),春餅及蔬菜絲,炒冬筍,幾個半切開的咸鴨蛋,燉豬蹄,輔以辣姜蓉、蒜蓉和豆豉汁提味,那自是色香味俱全。這些都是清韻事先做好的熟食或半熟食,幾個菜半個時辰不到就做好了。
酒肉僧看著這桌豐盛的菜肴,早已饞涎欲滴,抓了半只豬腿就撕啃起來,邊啃邊喝酒,直呼過癮。
九淵拿了張薄如蟬翼的春餅,裹了些蔬菜絲,遞給酒肉僧:“爺爺嘗嘗這個?!?p> “嗯,好吃好吃,不過你說要去找仇人報仇,以后再要吃到這樣好吃的就難了啰!”酒肉僧喝了口酒繼續(xù)道:“趙匡胤不算壞,趙光義和鬼魅快刀確實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那個絕命書生并不那么簡單,他如今是七煞幫的堂主,七煞幫突然在兩三年內(nèi)崛起,前期一定籌劃了許久,現(xiàn)在專找江湖上各大門派掌門人挑戰(zhàn),各大門派人人自危,而江湖上還沒有誰知曉七煞幫幫主是誰,這個神秘的七煞幫幫主與趙光義狼狽為奸,不擇手段排除異己?!?p> 韓九淵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在與世隔絕的翠屏谷呆了四五載,哪知道什么七煞幫,之前酒肉僧倒隔三差五去去空相寺或偶爾出谷去集市買點生活物事,所以江湖上發(fā)生的事他倒也知曉八九分。
華州下邽縣境內(nèi)官道上,一藍(lán)衣少年正騎馬緩行,馬上少年朗目劍眉,英氣逼人。
這時,后面?zhèn)鱽黻囮嚰贝俚鸟R蹄聲。少頃,五人五騎從韓九淵身旁疾馳而去,個個勁裝疾服,為首一人是一虬髯大漢,個個掛刀佩劍,顯然是江湖中人。
韓九淵往前行得一里地,剛轉(zhuǎn)了個彎,就看到路旁一店招迎風(fēng)招展:再來一碗。九淵覺得這店名甚是有趣,時值午時,正是用膳時間,遂將坐騎栓在門口木樁上,走進(jìn)店來,早有店小二迎了上來。
韓九淵點了碗臊子面,一盤涼拌豬耳。飯店里客人較多,韓九淵找了一個沒人坐的角落坐下,掃視了一下飯店里,發(fā)現(xiàn)剛才路上遇見的那五個漢子也在,坐靠窗的一桌,正喝酒吃菜。
少頃,店小二端上臊子面和涼拌豬耳,韓九淵嘗了一口,又喝了口湯,直呼過癮。只見其面白薄筋光,油汪酸辣香,面條細(xì)長,厚薄均勻,臊子鮮香,紅油浮面,湯味酸辣,筋韌爽口。
這時,門口走進(jìn)一老一少,老的年近六十,身形瘦削,面容枯槁,穿一件滿是補丁的灰布長衫;少的是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女,進(jìn)門時令眾人眼前一亮。雖荊釵布裙,卻明眸皓齒,清麗脫俗。韓九淵一見此女,突然想起蔡邕的《青衣賦》:
金生砂礫,珠出蚌泥。嘆茲窈窕,產(chǎn)于卑微。盼倩淑麗,皓齒蛾眉。玄發(fā)光潤,領(lǐng)如螬蠐……
那一老一少應(yīng)是爺孫倆。見四處都坐滿了人,只有韓九淵角落里那張桌子還有空位,便拉著孫女兒走了過去:“這位公子,老朽和舍孫女可以坐這里否?”
“可以可以!”韓九淵慌不迭地說道。
爺孫倆點了兩碗臊子面,店小二剛轉(zhuǎn)身沒走得兩步,身后傳來聲音:“再來一碗!”回頭見是與老者同桌的藍(lán)衣少年。
“客官,是臊子面么?”
“是……是的!”韓九淵莫名其妙有點局促起來。
那少女朱唇輕啟:“公子想必是頭一遭來此間,到這里不再來一碗,那才讓人奇怪得緊,豈不砸人家招牌?得改名兒:一碗足矣。”說罷嘻嘻地輕笑起來。
“那……那姑娘一會兒也會再來一碗?”
“我一姑娘家,吃恁多那像甚話,上次我欲再來一碗,爺爺還訓(xùn)斥我呢!”說罷看了看旁邊灰衣老者。
聲似銀鈴,巧笑嫣然,眼睛盼顧生輝,九淵竟有點呆了。
“來——讓一讓,三位的臊子面到了?!毙液玫晷《饬藝≡诖藭r端上面來。
三人各自吃面喝湯,也不再言語。不知是前面吃了一碗,還是因局促謹(jǐn)慎,這碗沒先前吃得過癮,吃面不便稀里嘩啦的吸啜,喝湯也不弄出響聲來。在家時爹娘都這般教導(dǎo),平素自己不曾做到,今天倒斯文起來了。
食不言寢不語。話也不便說了,這碗面吃得九淵渾身不自在。正在這時,一漢子走到韓九淵三人桌前,指著那姑娘粗聲粗氣的說道:“你,過來陪我大哥喝兩盅?!?p> 這漢子正是韓九淵路上遇見那五人中的一人,身著青布長衫,腰懸單刀。
姑娘眼里驚恐萬狀:“我……我不識得你們,再說我不飲酒。”
“哈哈……不會飲酒,那就陪我大哥作樂去,這總會了吧?不會大哥教你!”青衫漢子涎著一張油膩膩的臉淫笑著說道,然后伸手過來欲拉姑娘的手腕。
那姑娘嚇得直往爺爺這邊躲,那灰衣老者正欲起身。
青衫漢子沒將姑娘手腕抓著,手里卻突然覺得有一根滑膩膩、熱乎乎的物事。打眼一看,卻是一根面條。
那漢子大怒,甩掉手上面條,不想這面條甩在鄰桌一青年漢子脖子里,那青年漢子霍地站起來,戳指罵道:“不長眼的狗東西,在這撒什么野?”
青衫漢子正欲發(fā)作,突然一根面條不知從什么地方飛來,啪的一聲打在面門上,連同前臉后腦直纏繞了一圈,'再來一碗'面條勁道好,居然不曾斷裂。
青衫漢子怒不可遏:“是誰?站出來老子劈了你!”作勢欲拔出腰間單刀,突然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粒臊子,正擊中其腰間要穴,青衣漢子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面條兀自掛在臉上,甚是滑稽,引得飯店眾人哄堂大笑,無不拍手稱快。
這時,那被稱作大哥的虬髯漢子走了過來,環(huán)視了飯店一眼,目光停在韓九淵身上:“年輕人,是你管閑事么?”
“何為閑事,天下事天下人管,不平事自然也有人管?!表n九淵冷冷的道。
“你一定要管?”
“管定了!”
“有種的留下萬兒?!?p>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韓九淵是也!”
“好,韓少俠,今天算我請客。”說罷,一錠銀子夾著破空之聲,疾如閃電向韓九淵面門奔去。這虬髯客看來并非庸手,內(nèi)功不俗。
“無功不受祿!”韓九淵伸出食中兩指輕輕一夾,再輕輕將銀子彈射回去。奇怪的是銀子去速并不快,離虬髯客胸前兩尺處突然停止不前,憑空靜止也不掉落地面,就像有根無形的細(xì)線掉著一般。
“收下你的銀子!”九淵見虬髯客驚愕不已,平靜的說。
用真氣將銀子送出而能靜止半空中,這份功力實屬罕見,得一直源源不斷輸出內(nèi)力,但即便這般還能跟沒事人一樣說話,就更不可思議了。
虬髯客伸出手掌,那銀子方才掉入手掌,一看那銀子上赫然留下兩道深深的手指印。
“好,年輕人,行走江湖不全靠武功,路還長著呢,山不轉(zhuǎn)路轉(zhuǎn),咱們走著瞧?!闭f罷,帶領(lǐng)同來的幾人徑自走出店門去了。
那姑娘和老者忙向韓九淵致謝施禮,九淵一一還禮。
出得店來,韓九淵正欲翻身上馬,那姑娘亦剛出店門口,見九淵正欲上馬,忙道:“韓大哥欲往何處?”
“京兆府?!?p> “好,今日承蒙韓大哥拔刀相助,感激不盡!”猶豫片刻,遂指了指身后的店招又道:“如同這店招名兒一般,今日見你一面,希來日能再見一面。”說罷,紅著臉早拉著灰衣老者,逃也似的跑了。
“好,再來一碗,再見一面!”韓九淵聲音遠(yuǎn)遠(yuǎn)的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