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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流霞映山天

第九十九章 算賬

云落流霞映山天 邊關(guān)酒何尋 3017 2024-05-23 18:10:40

  薛元詔到邤縣的第四天,他走進(jìn)了邤縣百姓的家中。

  他只帶了竇荊,身著便服,坐上縣令署的馬車出了縣城。

  他在離馬場不遠(yuǎn)的周圍隨意找了一處院落。

  馬車刻意停留遠(yuǎn)處,他帶竇荊走過去敲門。

  開門的是一位老婦人。

  “請問你們是?”老婦人問。

  “我是邤縣新任縣令薛元詔?!?p>  “你……是縣令?”老婦人看著年輕的薛元詔,一臉難以置信。

  “是?!?p>  “你是縣令,怎么……怎么會到我這里來?”

  “怎么?”薛元詔笑道:“阿婆,我不能來么?”

  “我是說,”婦人也笑:“我活了這么久,還沒見過縣令老爺?shù)轿覀兤筋^小民家里來的呢!!”婦人轉(zhuǎn)頭朝身后喊:“老頭子快過來,縣令老爺來咱們家了!!”

  婦人的老頭子慌忙小跑過來,見到如此年輕的縣令也是不敢相信,但更多是忐忑和不安:“縣令老爺今日過來是因為什么?。俊?p>  “不為什么。只是問一些事情?!?p>  “問什么事情呢?”老翁松了一口氣,邀請薛元詔兩人進(jìn)院子。

  老翁將薛元詔兩人直接引進(jìn)堂屋,先請坐方凳,再給每人倒碗水。

  “你們也坐吧?!毖υt讓老兩口子也坐。

  老翁老婦:“我們還是站著吧?!?p>  竇荊:“縣令請你們坐,你們就坐吧。”

  老翁老婦便聽請。

  “家里就你們二位嗎?”薛元詔問道。

  “兒子兒媳出去地里干活了。”

  “哦?!?p>  “你們的地離家遠(yuǎn)嗎?”

  “不遠(yuǎn),就幾百步。”

  “聽說,馬場想買你們的地?”

  “是的?!?p>  “聽說這個事情都談了兩年了?”

  “是的?!?p>  “為什么一直沒有談成呢?”

  “因為他們出的價太低了?!?p>  “他們出多少?”

  “一畝地一年一千三百文。”

  “你們要的是多少?”

  “一畝地一年兩千文?!?p>  “這只是你們一家的要價,還是其他家也是這個要價?”

  “其余家也是兩千文。”

  “哦。”

  “大家的要價都是一樣的?!?p>  “一畝地,一年可以收獲糧食多少斤?”

  “兩百來斤?!?p>  “現(xiàn)在市面上糧食的價格是多少?”

  “六文錢一斤。”

  “那算下來的話,一畝地一年的收益就是一千二百文?!?p>  “是的?!崩衔讨鲃咏忉屢幌聻槭裁匆獌r兩千文:““但是我們?nèi)绻训刭u給他們,我們自己就沒有地了。地都沒了,那這生計也沒了。每家的家里都有幾口子人,總得為往后的日子求個保障吧?大家的要價是高了些,但也是合情合理的?!?p>  “哦。能理解,能理解?!?p>  “但是馬場的人就不能理解?!?p>  “馬場一直堅持一千三百文不松口嗎?”

  “是的?!?p>  “現(xiàn)在還是?”

  “是的?!?p>  “嗯。知道了。”

  薛元詔端起手里的碗喝一口水,起身,碗放凳子上,告辭:“今天打擾了?!?p>  “不打擾不打擾?!崩蟽煽谧用ζ鹕硐嗨?。

  ……

  出了老兩口子的院子,薛元詔打算在馬場周圍再找?guī)准胰藛枂枴?p>  “我們再去幾家問問?!彼嬖V竇荊。

  竇荊便跟著他?!皠偛诺睦蟽煽谧涌雌饋碚f的不是假話。其他人家的回答應(yīng)該也是一樣?!?p>  “應(yīng)該是。但是我們還是多問問?!?p>  “好?!?p>  ……

  在馬場周圍“走訪”了一整個上午后,薛元詔滿意地坐上了縣令署的車往縣城回。

  他得到的回復(fù)都是一致的:種糧食一畝地一年收益一千二百文,買方購地出價一畝一年一千三百文,賣方要價一畝一年兩千文,兩方都不讓步。

  ……

  回縣令署的馬車?yán)?,薛元詔埋著頭不說話,模樣像是在想事情。竇荊見狀,也不開口打擾他。

  突然薛元詔抬起頭,吩咐竇荊:“我給你兩件差事。一是去了解下,如果種植草料,一畝地一年可以收割多少斤,草料的市價多少,換算成錢,一畝地一年的收益是多少。二是找到給馬場送草料的車隊,問清楚,馬場購買草料,草料錢再加運輸費是多少。換算一下,與一畝地一年產(chǎn)出草料相當(dāng)?shù)牧浚R場購買一次要花多少錢。”

  “是。”竇荊不多問,直接承下了差事。詔哥要自己辦的事,一定有他的原因。

  ……

  三日后。

  竇荊不負(fù)使命,經(jīng)過四處、多方了解,帶回了給薛元詔的答案:換種草料的話,一年能夠收割六次,一畝地一年可收割草料七百斤,照市價一文一斤換算,收益為七百文。馬場從外地購買一次七百斤的草料,草料錢再加上運輸費,花費是一千六百文。

  薛元詔在腦中過了好幾遍,大腿一拍:就是這個辦法了!!

  他又去見了縣丞汪崎,告訴汪崎有解決問題的辦法了。

  “百姓無需賣地,只需換糧為草,改種草料,再賣給馬監(jiān),問題即解?!毖υt說道。

  “如何解?”汪崎問道。

  “主要就是算筆賬?!毖υt慢慢道來:“賣地的話,現(xiàn)在百姓的要價是一畝一年兩千文,但是馬監(jiān)的出價只有一畝一年一千三百文,兩方差價太大,無法談攏。百姓覺得地沒了生計就沒了,堅持要價兩千文。但如果地還是百姓的呢?他們的要價還會這么高嗎?如果換種草料,比種糧食的收益更多,百姓又是否愿意?”

  “愿聞其詳?!?p>  “我已經(jīng)仔細(xì)了解了,現(xiàn)在百姓種糧食,一畝地一年可收糧食二百斤,按照糧食一斤六文的市價,換算成錢,一畝地一年的收益是一千二百文。如果換種草料,一年可收割六次,一畝地一年可收割草料七百斤,按照草料一文一斤的市價,收益是七百文。如果馬場向百姓購買草料,按市價兩倍的價格,一畝地一年支付一千四百文,超出百姓種糧的收益兩百文,我想百姓就愿意改種草料?!?p>  “但是馬監(jiān)愿意嗎?”

  “一定。因為這是他們最省錢的方式?!?p>  “哦?”

  “馬監(jiān)現(xiàn)在從外地的草場購進(jìn)草料,我都了解了,購買一次七百斤的草料,草料錢再加上運輸費,花費是一千六百文。他們向本地百姓購買草料七百斤,只需花費一千四百文,還省下二百文。這個賬算清楚了,他們不難選擇?!?p>  汪崎一合計,道:“這樣一算,好像還真是?!?p>  “所以這件事情有解了!只要讓兩方把這個賬給算清楚!”

  “理論上是有解了,”汪崎卻比薛元詔平靜:“但是做起來,怕是還有困難?!?p>  “什么困難?”

  “先說百姓。馬場需要用來種草料的地是五萬余畝,涉及百姓一兩千戶。每戶百姓都是讓種草料就種草料嗎?一定會有人擔(dān)心,如果種了草料馬場又不買呢?馬場不要的草料能賣給誰?也會有人顧慮,萬一草料給了馬場卻收不到錢呢?或者收不足錢呢?這些都是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

  “呃……”

  “再說馬場。他們自然也有顧慮,百姓種的草料萬一質(zhì)量不好呢?又或者一畝沒有七百斤的收成呢?他們還愿意一畝一年支付一千四百文嗎?如果馬場不買草料了,或是錢給少了,百姓又該如何?這樣的后果誰來承擔(dān)?”

  薛元詔聽了,想了想,也認(rèn)同汪崎的顧慮:“你說的這些也有道理。這些也是應(yīng)該考慮的情況。但是,就算可能出現(xiàn)問題,也是想法處理問題,總歸要把草料的事情解決了?!?p>  “怎么處理呢?”汪崎反問道:“假如百姓種了草料,馬場卻不買,真的出現(xiàn)這種后果,誰來承擔(dān)這個后果?是縣令署去把草料買了嗎?還是縣令署強令馬場把草料買了?”

  汪崎的反問讓薛元詔一時無言。

  “縣上有縣上的實情??h令剛到縣上,很多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蓖羝橛终f一句,語氣像是“教導(dǎo)”。

  “但是事情總有解決辦法不是?”

  汪崎笑了:“縣令還是太年輕?!?p>  談話至此,薛元詔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了汪崎對他的輕視。在汪崎眼里,他這個第一次到縣上的年輕人,幾乎做不成這件事。

  “那這件事,我們就不管了嗎?”他反問汪崎。

  “這是馬場跟百姓的事情,談不談得攏都在他們自己。如果縣令署干預(yù),將來萬一出了錯,罪過都在我們。何況有些事情本就不是縣令署能夠干預(yù)的。”

  薛元詔一聽情緒就上來了。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馬監(jiān)會跟縣令署有嫌隙,也明白了為什么汪崎幾十年了也出不了縣令署。

  遇事先講困難,畏首畏尾,事情還做不做了?!

  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以為別人也解決不了?!

  薛元詔徹底放棄了汪崎。既然不愿幫忙,那就無需贅言。既然你覺得年輕人做不成,那就做給你看。

  “縣丞,任何事情,縱使有困難,但是永遠(yuǎn)沒有辦法多。這件事情由我主導(dǎo),一定把它做成!”薛元詔說完就離開。

  汪崎看著薛元詔的背影,心里想到:年輕人,不知山有多高、水有多深。我就看著你怎樣做成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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