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壯士
秋風吹散云層，秋陽沖破霧靄，縷縷柔光在天邊唱起了東升的歌謠。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只不過這秋風略帶些冷冽。
熟悉漢末三國的嚴虎倒是略微知曉一些原因，概因如今處于一個寒冷期內(nèi)。
去年，嚴氏宗族的山柑橘凍死大半。
這就有點讓人脊背發(fā)寒的意味了，要知道嚴氏所在的烏程縣可不是塞外，而是蘇杭！
難以想象，并州、幽州、涼州有多冷，也難怪有游牧民族大舉南下的跡象了。
辰時一刻，嚴虎、嚴輿兄弟二人集結(jié)好族中部曲八百人，趕往石城山下臨時劃定的校場。
嚴氏的部曲倒是不止這些，不過族中部曲并不是嚴虎一人獨領(lǐng)，其余幾房也有不少部曲，少則數(shù)十，多則一二百。
而除去這一千多名精壯漢子，剩下的大多是丫鬟、婆子、老農(nóng)、仆役，或是只會飛鷹走狗的紈绔子弟，上陣殺敵基本是沒戲的。
石城山距離白虎山不遠，步行半個時辰，嚴虎終于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此時的校場上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場面一片混亂。
且說，場中數(shù)千人關(guān)系十分復雜，有父子、有兄弟、有仇人，甚至有不少人因為爭奪水源田地起過沖突、罵過娘、干過架，如此一來，場面豈能不亂。
雖然有各里的德高望重之人彈壓，但是場中眾人難免怒目相向、罵罵咧咧。
校場土臺上，嚴虎望著臺下的青壯，逐漸不自覺蹙起眉頭。
卻見場中之人大多衣衫襤褸，甚至有不少頭發(fā)蓬亂，面黃肌瘦的半大小子，帶著畏懼的目光打量著手執(zhí)兵刃的嚴氏部曲，又忍不住好奇之心偷偷瞟向挎刀披甲的嚴虎等人。
望著身前黑壓壓的人群，嚴虎垂首嘆了口氣，大漢子民的精神面貌，怎么就淪落至此了呢？
不提嚴虎心中的悲嘆，隨著嚴輿領(lǐng)著持弓挾箭的甲士環(huán)繞一周，校場逐漸安靜下來。
見狀，嚴虎按刀向前七八步，昂首正聲:“余便是嚴氏的宗主，烏程大宗帥嚴虎，想必諸位壯士都清楚本帥召集諸位的目的。”
隨著嚴氏的部曲大聲重復一遍，場中頓時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之聲，不過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大聲出言的勇氣。
這時人群中一名膀闊腰圓，頭上裹著黑幘的壯漢闊步而出，如雷之聲緊隨其后從他口中傳向校場土臺:“聽里長說，大宗帥要選拔部曲，防備匪寇？”
聽到此話，人群中又響起了聲浪，數(shù)千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臺上。
“正是”嚴虎毫不拖沓，聞問即答。
“不知壯士有何教我？”末了，嚴虎補充一句，卻是他見臺下壯漢體貌雄偉，起了愛才之心。
臺下的壯漢約摸二三十歲，身長超過八尺，全身肌肉緊繃，連一絲多余的贅肉都看不到，最讓嚴虎驚訝的還是他那一雙比常人粗出倍余的手臂，讓人一看就知曉其臂力驚人。
面對一宗之主的和氣詢問，壯漢漲紅了臉，囁嚅半晌才擠出一句話:“可……可管飯食？”
“管！”
“俺，俺飯量大。”
嚴虎忽然失笑:“有多大？”
“俺以前在張掖居延屬國戍邊之時，一日食他人兩日食，常遭什長白眼?！?p> 漢子自爆丑事，臺下頓時涌起一陣哄笑聲，不過嚴虎卻愈加看中此人，很明顯，他只是借糗事說出自己曾為邊軍的經(jīng)歷，好博個出身。
既然要做他人鷹犬，能得人賞識總好過充當嘍啰。
“這人看似憨直，其實也是個有頭腦的。”嚴虎心道:“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夫子誠不欺我！”
不過他對此不以為意，心中反而愈喜，若是在前漢，參過軍、戍過邊、進過京的男子簡直不要太多，但在本朝，尤其是內(nèi)郡，有過軍事經(jīng)驗的男子著實不多。
大漢的兵大體上分為中軍、外軍，外軍又分為郡兵、邊軍，若從兵源上區(qū)分又可分為募兵、征兵、謫兵、屯田兵、蕃兵。
不過如今征兵、謫兵、屯田兵已經(jīng)名存實亡了。
本朝世祖皇帝劉秀復興漢室之時，正值大亂之余，他深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讓百姓休養(yǎng)生息，事關(guān)皇朝統(tǒng)治的鞏固。
更重要的一點是，前漢末年有許多人利用“都試”控制郡國地方兵起事，劉秀對此存有很大戒心。
因此，削弱地方武備成了后漢的一項既定國策。
建武六年，劉秀下詔“罷郡國都尉，并職太守”。
次年，又以“國有眾軍，并多精勇”為名，詔“罷輕車、騎士、材官、樓船士及軍假吏，令還復民伍，自是無復都試之役?！?p> 前漢一年一度的“都試制度”就此被廢除，而沒了秋后演兵，內(nèi)地各郡國武備肉眼可見的下滑。
雖然本朝未明令廢止征兵之制，但秦漢以來民間講武的傳統(tǒng)制度已經(jīng)完全廢弛，征兵之制漸趨衰落。
從此之后，但凡遇到戰(zhàn)爭，皇帝常常派京師兵出征，或根據(jù)需要臨時從州郡招募或徵發(fā)，之后邊兵制度也日漸瓦解，朝廷又以設(shè)置營、塢的辦法，屯兵備御。
隨著征兵制的崩潰，募兵成為主要集兵方式，蕃兵也一度成為漢軍鎮(zhèn)壓西北羌亂的主力。
募兵制盛行的結(jié)果是，國家以錢征集兵員加重財政負擔；一大批農(nóng)民長期離開土地，影響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發(fā)展；應(yīng)募者對將領(lǐng)的人身依附關(guān)系加強，并逐漸演變成私家部曲，這一演變又造成地方勢力膨脹，為領(lǐng)軍將領(lǐng)打開了便利之門。
至于蕃兵的內(nèi)附，暫時倒是沒有顯現(xiàn)出隱患，董卓、李傕、郭汜、馬騰、韓遂等人麾下都有大量異族，甚至于劉備麾下也有一支雜胡騎兵。
“邊軍一月口糧多少？”嚴虎倒也沒有相信他的一面之詞，又問。
“一石八至二石二不等。”
“大石還是小石？”
“大石?！?p> “會技擊(武藝)嗎？”
“不會?！?p> 壯漢一楞，旋即搖搖頭解釋道:“技擊是小道，鄉(xiāng)里游俠可憑此殺人，于戰(zhàn)陣之上無甚用處?！?p> 聞言，嚴虎眼中亮起一絲光芒，此言正合荀子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