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玉和凱麗打冷戰(zhàn)的一個禮拜期間，他們誰也不主動給誰打電話或發(fā)微信消息。他們的愛情消亡史，正處在由傷心變成驕傲的階段，在此期間，凱麗照常上班，思玉仍在迷茫的不停找工作。
凱麗似乎已決定要和思玉分手，而思玉還幼稚的以為，有一天，她會主動打來電話呢，這樣，就自然而然化解了冷戰(zhàn)，猶如撥云見日。對愛情還缺乏寬容與耐心的思玉，為迎接這一天的到來，他寫了幾首詩，準備故伎重演。他每天寫，這首是他在公園睹物思人時寫的詩：
《書簽》
當我翻開遐想的扉頁，
偶然發(fā)現(xiàn)一朵梅花，
我就想起那天，
你輕柔的身影，
像李清照婉約詩詞。
美麗的姑娘，
來自綠林仙境。
我在夢中聽見，
海螺的風浪聲，
那是我對你遼闊深沉的思念！
回想昨日時光，
你仿佛又出現(xiàn)，
在我眼前。
你可曾記得，
我們昔日漫步花園小路上，
嬌陽照雪松，
灑落藩籬。
你和煦的心扉，
如薄暮與柳絮，
私語呢喃的秘密。
那時，我采擷一朵梅花，
獻給你明媚的笑靨。
你好像江南春光，
溫馨歡愉。
你在我心底，
像春天奏鳴曲，
喚醒沉睡的大地。
這首是他夜晚獨坐天臺仰望星空時寫的詩：
《你的眼睛》
我看見夜晚的秘密！
風和原野輕聲呢喃，
天空如大海深動，
綠浪如青煙裊裊。
生命之樹掛滿星星，
每一個童歡的臉上，
如夢想般閃亮！
我看見生活與希望！
黎明誕生曙光，
春天復活大地，
耕犁如倉頡字，
書寫莊稼。
家園如紙板畫，
我種地你縫衣。
我看見美麗的真理！
疲憊的靈魂漂泊歸來，
渴望停留，
居住，棲息。
懷念故鄉(xiāng)。
當寂寞變成**時，失足女便代替情人安慰他。
這首是他為賓館上門服務小姐寫的詩：
《渴望》
你的眼睛像南海珍珠，
裝飾我馨香的詩歌王國，
你的靈魂是鑲嵌著藍寶石的豎琴，
秋林，野獸，妖魔，
盆地，山岳之神，
在你身體的島嶼和花谷中，
撥奏金銀歐珀和珊瑚瑪瑙情歌。
你豐盈欲滴的愛，
像九州四大洋，
永遠是我渴望的源泉。
我像征戰(zhàn)風車的孤獨騎士，
駕馭玻利維亞戰(zhàn)馬，
奔騰于洶涌澎湃的浪濤上，
揮戈鏖戰(zhàn)！
對抗一切來自生活的封鎖和壓迫。
我幻想斯拉夫民族偉大詩人，
俄耳浦斯琴繼承者，
為我的死立傳頌揚。
你是我崢嶸歲月里，
一首繾綣悱惻的贊美詩。
我悲傷的心靈，
在凄荒寂暗中流放，
獨自憂傷，徘徊。
我在水深火熱的迷惘中，
肆虐屠殺暴戾的心靈！
你是我自由欲望的象征，
無以復加的病魔！
你沉醉在奇花異草的崎嶇懸崖邊，
我瘋狂啃噬你，
斑斕的熒光裸體。
我喜歡你的眼睛，
仿佛那里有血色海洋。
我喜歡你的鶯聲燕語，
那里有秋天熟稔的果實。
我喜歡你恬靜的神情，
那里有故鄉(xiāng)的墳墓。
如果在我心里，
有一只歌唱的不死鳥，
那一定是你的烈焰紅唇。
將我從青銅鼎的祭祀中復活。
如果在我眼里，
有一朵鮮艷的石榴花，
那一定是你的神奇笑容，
將我從美的創(chuàng)造中孕育生命。
凱麗的身影無處不在，思玉思念成疾。他終于想通了，一定要給她打電話。否則，他心愛的姑娘會認為，他們的愛情就這樣無果而終了。
他一共打給她五次電話，都被呼叫轉(zhuǎn)移！焦急的思玉最害怕這種忐忑不安的寧靜了。心里突然感覺到希望正在破滅。他拔腿就跑出家，攔車到綠地集團寫字樓。眼熟的保安請他登記后才允許通行。
這會兒正在財務室做賬的凱麗，聽前臺座機傳話說，她的男朋友要見她。
如果，早幾天來，她或許會驚喜不已，可惜他錯過了。
凱麗本不愿再見他，但為了避嫌，她還是采取了成年人做法。他們第一次這樣尷尬的相視而笑，都不知該如何開口，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像兩個熟悉的陌生人。
前臺接待員見他們相隔一米距離，手足無措的站在電梯走廊間，不奇怪才怪呢。
思玉先開口說：“好久不見。你穿上這身制服真是亭亭玉立?！?p> 她禮貌回答：“謝謝?！?p> “最近忙嗎？”
“老樣子，你呢？”
“日子難混！說起來慚愧，就那樣吧。你有空陪我到樓下喝杯咖啡嗎？”
“呃—你來找我—還有別的事嗎？”
“沒事。我就想和你聊聊天！希望不會耽誤你吧？”
“那就，等我一小會兒吧！”
她很快進去又出來，可思玉的期待卻并未出現(xiàn)。
坐電梯時，他們?nèi)匀痪惺谋３殖聊途嚯x，心里想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咖啡廳就在樓下旁邊。
他們各自點了幾十元的甜品和熱飲。開頭，就他們共同關心的天氣和就業(yè)行情，展開了程式化問答交流。最后實在無話可說了，才回到重點話題。
“我們可以和好嗎？”
“為什么？我們有誤解嗎？”
“你變心了嗎？”
“原諒我吧，傷心的話再沒必要說了。”
“我不相信，你真要和我分手嗎？”
“明知沒結(jié)果，何苦強求呢？”
“我愛你！”
“結(jié)束了?！?p> “你變得好冷酷。你忘了我們的那些山盟海誓嗎？”
“別再提了，否則，我們連朋友都不再是了?！?p> “你裝成這樣，是為了懲罰我嗎？別騙我?！?p> “是我還不夠狠心嗎？”
“既然如此，從今以后，我保證不會再打擾你。只是在分手前，讓我最后再為你朗誦一首我寫的詩吧?！?p> 她哀嘆了口氣，點頭默許。
思玉身子前傾，雙手捏住手稿，先醞釀下，再發(fā)出低沉的朗誦聲：
“《當你老了》
—獻給凱麗
當你老了，
兩鬢蒼蒼。
飽經(jīng)歲月摧殘，
意志昏沉。
病魘纏身，
不再有人歌頌你。
嬌艷的玫瑰，
不再尊享崇拜和嫉妒的榮耀。
獨自留守塵世，
忍受命運酷刑。
在薄暮時熄滅的爐火旁，
祈求上帝降恩。
早升天堂。
然而，還有一人，
值得你敢與死神為敵。
你耄耋之年的暮氣，
在他眼里，
依舊如從前那樣深動！
他曾愛你受盡悲傷，
而今你悔疚哀嘆，
想起他寫給你的贊美詩，
你重又慢慢念出聲。
記憶開始浮現(xiàn)，
多少人，
曾愛你的青春美麗，
多少人，
曾愛你的天真爛漫。
真情或假意。
只有一人，
至今還單純的深愛你。
愛你臉上的皺紋，
和虔誠的靈魂。
仿佛你在彌留之際，
夢見幸福，
含淚微笑。
你合攏書，推開窗。
仰望星空，喃喃自語：
“世上真有永恒的愛，
憑他寫給我的詩作證。
仿佛他的臉，
隱藏在繁星之間?！?p> “第九十九首詩，還差一首就完美了?？上В倒鍎雎淠涣??！?p> “是呀，太快就結(jié)束了，像春天般稍縱即逝。人生總是變化無常。或許多年之后，回想往事，我還是那樣深深的愛你如初，可你卻早已嫁給了別人?！?p> “你會遇見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祝你幸福，早日實現(xiàn)作家夢?！?p> “謝謝，我也祝你步步高升，萬事如意。那就后會有期吧?！?p> “不會了，我們可能今生無緣再見了。我決定去成都，那邊有親戚安排我做銀行出納員，過兩天就啟程。你有什么打算嗎？”
“哦？我呀，呃—我想去北京?！?p> “又要北漂了嗎？祝你好運?！?p> “謝謝。好遺憾呀！到頭來，居然是這種結(jié)局，我們都沒留在武漢?！?p> “也許這就是成長吧。你去北京追求夢想，我去成都過我的平凡生活。從此，各奔前程。故事的結(jié)尾就是這樣?！?p> “好啦，不耽誤你啦?？刹豢梢裕詈笞屛覀兿衽笥迅鎰e時那樣，再擁抱一次吧？”
她勉強點點頭，但扭頭沒看他一眼，也沒伸出手。從前，她每次都是雙手抱住男友脖子，任由他撫摸親吻，而現(xiàn)在，他們之間隔著一堵墻。從前，他注視女友的眼睛，只看見愛情，現(xiàn)在，她眼里只有淚水。從前，她最喜歡這個男人用大海般遼闊深沉的煙嗓，嘴貼耳，溫柔的說，我愛你！現(xiàn)在，她卻冷漠的對難舍難分的癡心漢說：“夠了，你走吧。”
思玉優(yōu)雅的戴上掩飾悲傷的墨鏡，再也沒回頭。
夏日最后一朵玫瑰凋謝了。
世俗愛情??！終究無法與詩人自由的靈魂，融合成為完美的精神理想。
悲傷奪走了他在現(xiàn)實世界艱辛找到的幸福夢想。
浪子離愁的荒涼宿命觀，又開啟了他自我放逐的漂泊生涯。
開往北京的火車已到站，在人潮洶涌的候車廳里，人們都爭先恐后排隊等待放行。
父親送兒子到了站臺，把肩上扛的行李箱放下，用江夏農(nóng)村話叮囑他說：“今年要扎扎實實攢錢呀！爭取找個對象，明年回老家蓋樓房。到北京去打工，要注意照顧好身體呀！”
“我都聽見啦，放心吧，你也多保重呀，等我過年回家吧。”
思玉上車找到座位，窗外站臺上，父親仍站在前方，火車緩緩啟動，思玉向父親揮一揮手。
小睡一覺后，他許久才寫下一首詩：
《離愁》
多么和諧美好的江城??！
人們在繁花似錦的立夏安居樂業(yè)，
離愁只屬于我這渺小的苦命人！
我像疲于遷徙的麋鹿，
飽經(jīng)憂患。
世上幸福人那么多，
哪像我這等憂愁迷惘，
郁郁寡歡。
每當候鳥飛回南方的季節(jié)，
我就要獨自乘上開往北國的列車。
因為我不能留下，
我不能像黑暗中，
飛檐走壁的蝙蝠。
我要在黎明之前，
找回迷失的青鳥，
在奔波俗塵中，
悵然離別。
那漂泊的漫長歲月，
將在思念中回憶，
露臺上的樹樁盆景，
和父親栽花種樹的身影。
像水鄉(xiāng)澤國甘露，
沁入我荒蕪的靈魂。
每當巡司河街小巷，
琵琶成熟，
我準會在這一天清晨，
修葺屋檐下的鳥巢，
迎候我的老鄰居，
期盼遠方旅行的燕子夫妻，
如約而歸。
我的老朋友??！
你們在此居住五年，
蟲鳥啼囀嗡吟的河邊，
金色陽光和陳舊樓群，
依然樸實安寧。
蔥蘢常青樹和蒼穹的留白，
像高翼生鋼筆速寫畫，
沉淀腦海。
每當我在北方胡同，
想起南方小巷，
那勾勒記憶的家園，
將撫慰我的鄉(xiāng)愁。
再見吧，
哦，夕陽！
你忙完工作，
正勞累的坐在白沙洲大橋上，
活像一位老人，
坐在馬路邊小憩。
你宏大的光輝，
灑在武泰閘人行橋上。
多么熱鬧的傍晚，
快樂的孩子們放學回家，
鴿子成群結(jié)隊，
盤旋遨游。
在這離別的孤單薄暮時分，
我的老鄰居??！
來年春天，
請再將我回家的消息，
捎給我的父親。
秋去冬來，花開花落，物轉(zhuǎn)星移，時變境遷。
兩年后的春天，燕子回歸南方。
在時光靜靜流淌的巡司河邊，思玉又看見父親在屋后樸樹林撬土種花。
這里的一切都還是原樣，但在實現(xiàn)了夢想的北漂詩人栗思玉看來，一切都變了。具體是什么消失了，他也不清楚。只感到往事已成空。
當初他愛的人，也曾生活在這個城市啊！還有許多感動的回憶，仿佛留在昨日。
他想重新再看看那些地方，懷念燃情歲月。
他仍然表里如一，還是去年的夏裝，白襯衫，黑西褲，馬丁鞋，以及當年，與情人分別剎那，戴過的墨鏡，他還是長頭發(fā)，溫文爾雅，踽踽獨行，但，這已經(jīng)是一個成熟的文藝青年了。
栗思玉孤孤單單的重游楚河漢街，又一次走進他們曾經(jīng)來過的書店，他買了一本詩集《獻給凱麗的情詩》，作者—栗思玉。
時隔兩年，今夜，他又來到她曾居住過的街道。過去車水馬龍的老街和斑駁陸離的嘈雜聲，現(xiàn)在依然熟悉，而惆悵，他的青春像飄來飄去的燕子，終于又落到從前的地方。美好幸福的快樂時光總是匆匆流逝，經(jīng)歷那么多相思入骨的寂寞夜晚，他竟然還幻想，她可能還住在原來那處樓上亮著燈光的窗子里吧？他興沖沖的一步三階狂奔上六樓，就在他激動叩門那一刻，卻突然縮回手！里面?zhèn)鱽砟腥伺撕托『⒌逆倚β暋?p> 他像從前那樣失魂落魄的轉(zhuǎn)身離去—躊躇，彷徨。
詩人悲傷的背影比黑夜更孤獨。那種痛苦，在他深邃的眼神里閃爍著堅定的靈魂之光。
他矗立在往事的陰影中，最后再望一眼曾經(jīng)的愛情。
驀然回首，青春年華稍縱即逝，他還記得，當年，他和心愛的女孩每晚手牽手走過的這條街，還有那棟出租樓上亮著燈光的窗子里，愛人曾經(jīng)在他自我流放的漂泊生涯中，留下的葳蕤詩意。
2020年11月10日—12月15日
在武昌打工完成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