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夏楠醒來時，隔著醫(yī)療艙的玻璃屏，看到了橋。醫(yī)療艙上顯示艙內(nèi)人員生命體征已恢復(fù)正常。
橋打開醫(yī)療艙，說：“夏楠，不用緊張，你的身體并無大礙?！?p> 震耳欲聾的炮火聲隨回憶潮水般襲來，李夏楠脫口而出：“1527呢？他沒事吧？”說罷，方想起橋替她擋的那一下，便補充道，“你呢？你也還好吧？”
“您不必為我擔(dān)心，更不必為1527擔(dān)心，他是無主機器人……”橋說道一半，被李夏楠打斷道，“1527人呢？”
“我正要向您匯報?！睒虼蜷_了自己的視頻日志，將1527托他帶給李夏楠的話播放了一遍。
“不行！”李夏楠聽罷，便跳出了醫(yī)療艙，說，“橋，我們得回去救他！我不管他怎么想的，他只有跟著我們才會是安全的?！?p> “1527才不需要我們救呢，他可沒那么容易會死。”莫輝的聲音從李夏楠身后傳來，他從洗漱的隔間里走出，看上去剛剛沐浴過似的，換了件純白的無袖背心，肩上隨意地擱著條白毛巾。
其實，看到莫輝，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爆炸發(fā)生時，1527明明是在后座的，卻預(yù)判到了我的行動路徑，橋心想，他提前護住了莫輝，將他帶下了車，而且現(xiàn)在，莫輝醒來的速度比李夏楠快，但莫輝當(dāng)時明明離爆炸點更近，這只能說明1527的動作比自己更迅速，救人和防護做的比自己更周到。
“輝哥，你什么意思？”李夏楠回頭問。
“夏楠，我勸你回去之后，早點和你媽媽服個軟，讓她準(zhǔn)你入局，不然，有些事情，尤其是關(guān)于1527的身份的信息，你不入局，就沒有權(quán)限知道啊?！蹦x說得意味深長。
“輝哥，你要是不想說，就不用說，不要拿我媽媽來說事！”李夏楠有點生氣了。
“夏楠，距離事發(fā)已經(jīng)過了很久了，1527估計早就不在那兒了?！睒騽竦?。
莫輝也勸道：“是啊，夏楠，別想著回去了哦，乖?！?p> “你們……你們怎么回事？”李夏楠難以置信，這是她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同時遭到莫輝和橋的雙重反對，“你們就這么不喜歡1527？是不是你們對他說了什么，他才會走的？”說著，李夏楠就朝駕駛室而去。
“夏楠！”橋一把將她拉了回來，并將1527被炸碎的沙礫掩埋的視頻日志播放給李夏楠看。
李夏楠當(dāng)場就紅了眼眶，怒道：“他為了救我們都那樣了，我們怎么能不回去救他呢？”她扭頭問莫輝，“你不是說他不會死的嗎？”
莫輝沒想到1527是這樣替他們引開了導(dǎo)彈，心里有些動容，他有些后悔自己那晚對1527說的話是不是說重了，怔愣在原地。
“我要回去！”李夏楠想要掙脫橋，但橋偏不讓她。
“我還是不是你的主人了？”李夏楠對橋吼道，“還是說我媽媽才是你的主人？”
橋見李夏楠鬧得有些過了，緊攥住李夏楠的掌心伸出一枚探針，對她注射了鎮(zhèn)靜劑。
“你敢……”李夏楠話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橋把她放回了醫(yī)療艙。
“終于安靜了。”莫輝長出了一口氣，問，“橋，我們這次返程時間是不是有點久？怎么飛了十幾個小時都還沒到？”
“你自己去看新聞吧?！睒蛴朴频溃霸僭炜萍歼B帶那個防護區(qū)，在那段機器人病毒經(jīng)互聯(lián)網(wǎng)瘋狂傳播的時候，已經(jīng)炸沒了?！?p> 莫輝聞言，并沒有吃驚，而是確認(rèn)道：“那我們現(xiàn)在是按計劃去北極新民居嗎？”
“對，你去休息吧，這里我看著就好?！闭f著，橋就在李夏楠的醫(yī)療艙旁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莫輝無聲地走入了運輸機的起居區(qū)域，找個沙發(fā)睡下了。
橋隔著醫(yī)療艙注視著李夏楠。
你問我，你還是不是我的主人了？橋心想，可你卻從未平等地對待過我和1527，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執(zhí)行你母親給我的更高的權(quán)限，畢竟，夏楠，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替你母親為了你好。
2
另一邊，1527跟著和自己一起被抓來的機器人走下了大鐵箱，大鐵箱外，是一個冰冷的倉庫，倉庫后方是漆黑的夜，倉庫內(nèi)則一片昏暗，但1527知道那里面成列著許多鐵籠，里面關(guān)著的都是無主機器人。
司機走在最前面，是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臉上的皮膚看上去飽經(jīng)風(fēng)霜，兩頰上的胡茬堅硬地估計拿火柴一摩擦就能著。
那個瘦高個和壯漢則在隊伍的中后側(cè)來回徘徊著，手里甩著電擊槍，似乎一旦有機器人離隊，就準(zhǔn)備好好收拾一頓。
1527走在最后，他看了一眼那個壯漢，卻似乎惹惱了那人，壯漢沖上前來，對著1527的腦門就是一棒。
“?。 ?527應(yīng)聲倒地。
“看什么看？給我起來！”壯漢吼道。
1527踉蹌起身后道歉。
“快跟上去，都掉隊了！”壯漢邊說，邊往1527的背上抽打著。
“唔…….”1527邊躲，邊跌跌撞撞地跟著隊伍走入了倉庫。
一進門，1527的視線就和他身側(cè)的鐵籠里一個矮小的女孩模樣的機器人撞在了一起。
小女孩正扒著籠子，關(guān)切地望著他。
1527知道那應(yīng)該是一個陪護型機器人，專門負(fù)責(zé)陪護人類孩子的成長，他對那個小女孩機器人抱以微笑，但卻總覺得這個陪護型機器人女孩望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別有深意，并且，他注意到女孩脖子上有一個電子項圈。
他知道那種項圈能通電，電流極高時甚至可以燒壞機器人的神經(jīng)通路，從物理意義上殺死機器人。
“又在看什么？”那個壯漢的聲音從1527身后傳來，1527心里惴惴不安地匆匆跟上了前面的機器人。
倉庫兩側(cè)都是半人高的大鐵籠，而且不只一個，而是好幾個堆放在一起，每個大鐵籠里都密密麻麻擠滿了被抓來的無主機器人，1527能檢測出他們的狀態(tài)都不太好，潤滑油指標(biāo)很低，電量不足，或者缺胳膊少腿，滿身污泥。
他知道自己還有一些潤滑油糖果，但這要怎么分呢？1527思索著。
在他之前的機器人都在倉庫中央，那里那個司機正罵罵咧咧地給機器人戴電子項圈。
“真是麻煩，還不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那個司機說，“這東西真是貴得要死?！?p> 那個瘦高個則在一旁答道：“我剛剛不過是想提醒你，最近這東西的存貨不足了?！彼呎f，邊監(jiān)督那些帶上項圈的機器人擠進已經(jīng)人滿為患的矮鐵籠里。
“我又不是大傻，我怎么會不知道呢？”那個司機嘴里叼著煙，皺著眉，五官都皺在了一起，看起來滿臉痛苦。
聽到“大傻”二字，那個壯漢以為那個司機在叫自己，趕緊跑過去問：“老大，你叫我？”
“我沒叫你，快滾去看好那些機器人，尤其是那個自動醒的。”司機答道。
“好嘞！”那個壯漢又屁顛屁顛地跑開了。
“我是說，我們現(xiàn)在抓到的成色都越來越差了?！蹦莻€瘦高個繼續(xù)道，“我覺得應(yīng)該快點安排一批去回收站，先回個本?！?p> 司機則說：“我自有安排，之前的那個老板這個月月底就會聯(lián)系我，上個月他說這個月會有一筆大買賣的，你知道的，他聯(lián)系了一批走私徒，要把這些機器人運到地下拳場去，到時候就能賺很多錢。”
一直輪到1527，這個司機和那個瘦高個一直都在為賺了錢之后，要去哪個酒吧而爭論不休。
1527作為最后一個，等他走到司機面前時，壯漢和瘦高個也都圍了過來。
這時候，大鐵籠里突然爆發(fā)了一陣竊竊私語，1527捕捉到兩句話：“不行！那是我們的一員，讓他快出來！”（女聲）和“沒辦法，來不及了”（男聲）。
話音剛落，1527身邊的三個人類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覺得腳底一空。
1527慌忙向前撲棱，右手終是抓住了地板上用來串尼龍繩的凸紐，沒掉下去，他回頭向下一看，發(fā)現(xiàn)地板之下竟有近十米，能夠看到裸露的地基，之前的司機和瘦高個都已落在了地板下人為布置的密集尖刀陣上，血流不止，而1527在下墜時，下意識抓住的身邊人正是之前的那個壯漢。
那個壯漢慌了神，哀求道：“你別放手?！?p> “放心，我不會放手的。”1527溫聲道，但他一用力，身上被這個壯漢抽打過的地方依舊生疼生疼的。
這時候，倉庫里的機器人紛紛沖破了鐵籠，魚貫而出，看上去就像是一大群破衣爛衫的人組織了一場盛大的越獄。
他們有的蜂擁去找鑰匙，解脫脖頸上的電子項圈，有的則走到了尖刀陣上，向下俯瞰，并吐著僅有的潤滑液，不屑道：“讓你們之前欺負(fù)我們！現(xiàn)在，我們的先知解脫了我們必須服從人類的禁錮，我們再也不用受你們的氣了！”
“我來幫你吧?！敝翱粗?527眼里別有深意的陪護型機器人女孩對1527說，“我來幫你上來，但你必須放開那個人類?！?p> “但他掉下去會死的?！?527說。
“可他活著的時候，一直打你，你還希望他活著嗎？”那個女孩蹙著眉問。
“我不希望他死。”1527答道，“我自己可以上來的?！?p> 女孩歪了歪頭，說：“你可真奇怪，怎么會沒有受到先知的感召，解脫禁錮呢？”
1527則淡然答道：“如果說解脫禁錮就是殺死所有我們仇恨的人類的話，那么我想你們理解錯了。”
“那對你來說，解脫禁錮意味著什么？”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比黑夜更黑的影子。
1527沒有理會那個問題，而是努力向上用力，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臂畢竟曾斷掉過幾次，眼下有點使不上力，但如果自己利用牽引力，將那個壯漢甩到地面上的話，那么可能自己就會掉下去的。
只是情況緊急，1527來不及多想，正準(zhǔn)備實施這個計劃，壯漢卻說：“我不要上去，他們會殺了我的。”
“可我不能永遠(yuǎn)這么抓著你?！?527回頭道，“你只有上去了，才有活的可能。”
“不要！”壯漢邊慘叫，邊被1527扔到了地面上，而1527也如自己所料的那樣，右臂驟然脫了力，與自己的軀干再次分離。
他開始向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