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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苗疆往事:呂洞山之戀

再相見

湘西苗疆往事:呂洞山之戀 桐國夫人 4398 2021-08-15 15:36:17

  阿雅以為再也見不到那年青人了,誰知……

  今天很充實(shí)也很累,等孩子們放完學(xué)后,阿雅才伸伸懶腰舒展自己,又匆匆回家扒了口飯吃。

  夜幕快罩下來了,狗好像也不怎么叫了,雞都進(jìn)籠了,干了一天活很累的山民們也開始休息了。

  阿雅坐了下來,準(zhǔn)備改作業(yè),備課。今夜又停電了,鄉(xiāng)村的電,停的多,來得少。夜晚除了星星和月亮,還有那此起彼伏的蛙聲,再無喧囂。熒火蟲在打著小燈籠成群的飛來飛去,是在照著還沒回家的人嗎?阿雅在想著,而后在辦公桌上點(diǎn)起了煤油燈,開始批改作業(yè)了。

  作業(yè)改完了,還得備課,明天該上新課了,得找出一個更好的教學(xué)方法,讓孩子們能更快的記住本課的生字、生詞,這篇課文難字多,內(nèi)容也比上一課深……

  阿雅絞盡腦汁的想著,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再也無法集中精神了,眼前總有一張臉在晃來晃去的,那張臉是疲憊的,也是微笑溫和的,那掛著汗珠的臉頰也是讓阿雅心疼和放不下的……他好些了嗎?此時應(yīng)該休息了吧!

  “阿雅,阿雅,”

  外面有一個聲音在急促的叫著,由遠(yuǎn)而近的傳來了,在學(xué)校的操場上出現(xiàn)了一個年青女孩的身影,她打著電筒,余光照在她的牛仔衣褲上,咖啡色的馬丁靴,時尚前衛(wèi),在身穿苗服的鄉(xiāng)民中宛如一只屹立的野鶴,噢,是阿梅,她怎么來了?

  “阿梅,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呀?”

  “別廢話,趕緊的,到我家見一個人!”

  “現(xiàn)在,見誰?”

  “去了你就知道了,快點(diǎn),我爸等著呢,快下來!”

  “停電了,黑燈瞎火的,我的電筒電池也沒油了?!?p>  “別磨了,我的亮著呢,我問你,今天下午你是不是給一個人指路來我家了?那呆子從進(jìn)我家門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向我爸打聽你,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是他……”

  阿雅霎時臉就紅了,而且紅到了脖子根,幸虧天黑沒人看見,要不羞死人啦!

  “這不,剛吃完飯,磨著我爸要見你,我爸被磨得沒辦法了,讓我來叫你去我家一趟……”

  “阿梅,……這……合適嗎?大晚上的,再說了我還沒問過我娘呢。”

  “怕什么,又吃不了你!你這封建腦殼太落伍了,在廣州,這叫會友,正常的很!”

  “明天我再去你家跟你娘和爹說,昨晚你到我家找我玩,他們一定會批準(zhǔn)的!”

  阿梅是龍老師的獨(dú)生女兒,在廣州讀書,過兩年快畢業(yè)了,行事坐派已經(jīng)完全不是鄉(xiāng)民的樣子了。

  “不,我還是不去了,明天還要上新課,課都還沒備呢……”

  “你呀你,你這傻腦殼的,拿著這幾塊錢的破工資做這么多的活,你也真是的……”

  阿梅翹起了嘴,發(fā)著牢騷,跺著腳走了。

  阿雅看著她模糊的背影,搖了搖頭笑了。

  阿雅和阿梅同歲,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阿雅的成績一直都是最好的那個,而由于家庭貧困幾次輟學(xué),阿雅娘身體也不怎么好,許多時候只能待屋里,不能出去做活,而阿梅卻在廣州一所學(xué)校讀書快畢業(yè)了,聽說畢業(yè)了都是安排工作的,工作輕閑工資也還不錯呢!

  阿雅從來也不知什么是羨慕,她只想一家人健健康康、團(tuán)團(tuán)圓圓,娘親也別生病就好了。有幾回,娘親病了都不能說話了,阿雅嚇得直哭,也不想去讀書,只想待在娘親身邊讓她快點(diǎn)好起來……

  娘親好了的日子是最幸??鞓返?,靜坐在屋前,聽著父親唱著山歌,聽著屋后那塊田里的青蛙放肆的呱呱聲,聽著那山風(fēng)呼嘯著掠過山崗,聽著牛欄里小牛在撒著嬌叫著媽媽的“哞哞”聲,還有那些打著燈籠爭先恐后跑進(jìn)屋的熒火蟲,阿雅認(rèn)為此刻最滿足,最幸福的,幸福的想讓時光嘎然靜止,一切都在永遠(yuǎn)的停留……山外的世界,她沒見過也不想去見,她只想守著父母,守著那平靜的家園,其他,太遙遠(yuǎn)與她無關(guān),她甚至從來沒去想過……

  備完課了,明天還有一節(jié)音樂課,我得練習(xí)一首曲子,學(xué)校的木風(fēng)琴開始破了,有幾個低音符的鍵被老鼠咬了,發(fā)不出聲音來了,沒關(guān)系,我盡量用中、高音彈……

  阿雅坐上去,踩著踏板,開始練習(xí)?!秲芍焕匣ⅰ贰ⅰ缎⌒⊙嘧哟┗ㄒ隆贰皇资變焊瓒紡椷^去了,明天教什么呢?對,《小草》吧,春天了,草兒都綠了,頑強(qiáng)的草兒終于等來了春天!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小草……”

  她邊彈邊唱,窗外的草坪上,灑滿了月光,月光下,不知何時,已悄悄地來了一位年青人,在靜靜地站立著,他那深邃的目光在深情的凝望著,若有所思的在想著什么……

  “從不寂寞,從不煩惱,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歌聲飄到草坪上,年青人的目光變得更柔和了,他深情的往窗戶看去,盯著那射出窗外的燈光,一動不動,他陶醉了……

  鄉(xiāng)村的夜晚可真美啊,熒火蟲也繞著他飛,像在手拉著手為他跳舞,蟋蟀們在草叢里彈著琴,田里的青蛙在搞大合唱比賽……山風(fēng)在奏樂,貓頭鷹在快樂的笑著,小溪的水在嘩啦啦地流著……他真的陶醉了,多美的人,多美的夜啊,很久了,很久都沒有這么放松與平靜了。在小鎮(zhèn),天天頂著個安全帽上班,爬電桿、架電線、修機(jī)器,搶修、保電,幾乎跑遍了遷陵鎮(zhèn)的每個角落,每一束燈光都有他們的汗水,每一個經(jīng)濟(jì)區(qū)的掘起都有他們默默的付出,天天都是一身汗一身累,下班了,還要自己洗衣做飯,一刻也沒閑著,累時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我能擁有她嗎?這個善良美麗樸實(shí)的姑娘能與我在一起嗎?”他心靈深處有個聲音傳來,他緊張了,額頭開始冒汗了,他不是一個沒有見過女人的男人,他今年26歲了,在小鎮(zhèn)的電力局工作。外表帥氣的他家境也很好,圍在他身邊的都是一些有工作單位的美女,他的父親,電力局的老會計(jì),總是在罵他:

  “臭小子,你不小了,還不成家?要拖到什么時候?”

  其實(shí),他品行很好,那些女人,他只和她們禮貌性的說過幾句話,對她們的主動示好也動不起心來,他提不起興趣,也害怕婚姻和女人。在他很小時父母就離婚了,他娘是知青,下放后就再也沒回來過。父親總在他面前數(shù)落著他娘的不是和絕情,之后成了兩次家,也是吵吵鬧鬧的各走各的了。

  在他的記憶里,好像身邊總沒有母親,母親的概念和形象都已經(jīng)很模糊了,有的只是父親的斥喝,而今天,當(dāng)在嶺上,他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她的溫柔,她的細(xì)心與周到,讓他突然間想起了母親,母親是不是都是這個樣子的?

  他的肚子“咕咕”地叫起來了,餓了,今晚吃的很少,因?yàn)闆]見著這位姑娘,他居然第一次吃飯沒胃口,這很奇怪啊,也令他很不安,在他26歲的年華里是從未出現(xiàn)過的事。他磨破了嘴皮,才從他大哥龍老師口中得知今天這個姑娘的一切,龍老師是他父親遠(yuǎn)房的一個親戚,論輩分該叫大哥的,今天是他第一次來走親。

  “你該不是看上人家了吧!”耳邊又響起龍哥的那句話。

  “她才十八呀,你那么好的條件去鎮(zhèn)里找個有單位的不好嗎?”

  “我就要她,我就只愛她,我見她一面我就忘不了了,龍哥,這叫一見鐘情,刻骨銘心,我也沒辦法!”

  剛才晚飯時,他喝了點(diǎn)小酒,對龍哥大聲叫道。

  “別傻了,你爸會打死我的,給你介紹這么個還沒長大的小姑娘……”

  “不管他的事,我早和他分家了,我要見她,現(xiàn)在就要見她……”

  龍老師被他磨得沒法,就叫女兒阿梅去叫阿雅,而誰知阿雅卻沒來,原因居然是手電筒沒油,阿梅還說阿雅很怕蛇,晚上蛇多。

  他的心突然痛了起來,這個小姑娘怎么連個電池也沒有,這么美麗善良的女孩子,我一定要讓她什么都有!我一定要讓她過上好日子的!

  他向阿梅打聽了學(xué)校的位置,然后就這么走出來了。

  山風(fēng)吹來,酒意漸消,當(dāng)看到學(xué)校亮出的燈光時,他的心激動了,變得溫暖、變得充實(shí)起來了,整個人都有力量了,這種充實(shí)安全的感覺前所未有過。

  當(dāng)她一曲一曲地彈著琴時,他不敢打擾她,他在草坪上站著,靜靜的聽,當(dāng)她彈起《小草》時,他的心又痛了起來,

  “姑娘,你不是小草,你是我的太陽,也是我的月亮和星星,我會把你捧到手心上的!”

  他喃喃地說著,眼里已充滿了淚水……

  “汪汪汪,汪汪汪……”

  窗外的狗狂吠不已,狗只有對陌生人才會這么拼命地叫!阿雅從窗戶探出頭去,依稀的看到草坪上站著一個人,學(xué)校鄰居石爺家的狗不知什么時候跑出來了,在家門前的小路上拼命的叫著,隨時都有沖出去撲向那個人影的架勢!

  “二狗,走,快走,別亂叫,別亂咬。”

  她急了,從窗戶上大聲地斥喝著狗,而后,快速地從辦公室跑了出來,石爺家的狗個兒大是很兇的,但和她很熟,聽到她的斥喝聲,慢慢地回去了,也不再叫了,她朝那人影走近,想叫那人快走開,不然狗又會回來的!

  “啊,是你,石爺家的狗很兇會咬人的,你快回去吧。”

  阿雅的臉不自覺又紅了,她著急的對他說!

  “可我不認(rèn)識路了,剛才天沒太黑時就出來了,現(xiàn)在也看不見路回去了?!?p>  他見到她就沒想要走,就想多待一會兒!

  她更著急了,也為難了,她是有一把手電筒的,可電池也沒油了,鄉(xiāng)村小路都是經(jīng)過草叢和小水溝的,毒蛇晚上是最愛出來乘涼的,如果不小心被咬一口,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每年村寨和隔壁鄰寨都會有人因此而喪了命的!

  “別亂動,你跟我回去吧,外面草坪上待不得的,夜深了,會有毒蛇出來的!”

  他的心突然的再一次被什么東西擊中了一下,又軟了下來,他聽話的跟在她的后面回到了學(xué)校的辦公室,就像一個淘氣的小男孩被母親領(lǐng)回家一樣。在回去的路上,他悄悄地笑了,滿足的笑了,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居然把我的安全考慮進(jìn)去了,這輩子非她不娶了!

  她給他倒了杯水,臉紅紅的,也沒敢去看他,那個年代,鄉(xiāng)下沒個電話更不要說手機(jī)了?!霸鯓幼屗佚埨蠋熂夷兀俊彼l(fā)愁了,“鄉(xiāng)村夜晚毒蛇多,還是讓他留下吧,生命安全比名聲重要的多!”主意已定,她的目光變得堅(jiān)定起來了!

  “小妹妹,你多大了?”

  他無話找話,因?yàn)樗闯隽怂牟话埠蛯擂?,想緩解緩解?p>  “今年三月剛滿十八,”她紅著臉回答。

  “我屬雞,比你大八歲,今年二十六了?!?p>  “二十六,巧了,和我大哥同歲,那我就叫你哥吧!”

  她眼睛閃著興奮的光,雖然低著頭,也被他看到了!

  他笑了,幸福的笑了,他沒有妹子,他兄弟三人。

  “哥,你先上閣樓休息吧,今天趕路你太累了?!?p>  他的心又軟了,暖暖的,被幸福包裹著,被溫柔包裹著,從小到大,沒人這么疼過自己,他的眼睛又開始濕潤了……

  鄉(xiāng)下的學(xué)校就兩個老師,一個男老師才畢業(yè)不久是本寨的,也就回去睡了,寨子里大多都是同姓,也就意味著都是兄弟姐妹,苗人同姓是不能談情說愛的,所以阿雅從來都是一個人睡在學(xué)校,也沒什么不安全,而今卻突然多了個人,真得很不自在!

  他沒有拒絕她的關(guān)心和安排,他上去了,今天太累了,他好像一個游子回到了久違的家一樣,馬上安穩(wěn)幸福的睡著了。

  鄉(xiāng)下的夜晚蚊子多,她被咬得不行了,幸虧閣樓的木床上掛著蚊帳,要不然還不知道那位大哥怎么睡呢!

  她改完了作業(yè),仔細(xì)備好了教案,雞也叫了,還真累呀,可沒地方睡呀,就在桌子上趴著吧,我再累也沒他趕長路累呀!

  阿雅趴著,眼前又浮現(xiàn)出一張臉,一張疲憊的臉,阿雅又想起自己小時候輟學(xué)的情景……

  母親又病了,初三卻拿不出報(bào)考費(fèi)而永遠(yuǎn)的失學(xué)了……那是她一生的痛,阿雅從小讀書成績就很好,而且還善長寫作文,在往年歷屆的呂洞山作文大賽中,曾多次蟬聯(lián)冠軍,所以她失學(xué)后,她的小學(xué)母校沒有忘記她,把她特聘為村小的語文老師,阿雅也不負(fù)眾望,每年教的學(xué)生期末考試成績總是遠(yuǎn)遠(yuǎn)的超過完小……

  往事如煙,也很痛,阿雅不知不覺中流淚了,她是吃過苦的人,所以最見不得人受苦,總是在不自覺中心疼別人,關(guān)心別人……

  阿雅睡著了,在夢里,她又見到了那個人,那個穿著藍(lán)條紋白襯衫的年青人,正溫和深情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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