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午倒是毫無隱瞞,和盤托出,可接下來要查的,就是曹福了。
江南織造總管太監(jiān),整個南方,都沒有人比他更難對付:他只為陛下一個人做事,自然也只有陛下才能處置他。
當(dāng)然,南方依然有人可以對付曹福,可那人,并不是錦衣衛(wèi),哪怕是金陵來的觀星術(shù)士也不行。
錦衣衛(wèi)現(xiàn)在已經(jīng)亂成一團,本來還被一絲希望撐著,勉強維持的信心消散一空,很多人都開始自謀出路了。
至于是什么出路,當(dāng)然是逃跑去北方。
錦衣衛(wèi)可是軍戶,衛(wèi)所在什么地方,絕不能離開,離開了就是逃犯,但是很多錦衣衛(wèi)不惜亡命天涯,也要躲開這次大洪水。
只剩下六神無主的觀星術(shù)士,和義憤填膺,卻無計可施的李赤霞。
更讓李赤霞絕望和憤怒的是,觀星術(shù)士現(xiàn)在連本業(yè),觀星占卜都做不到了。
神君以法術(shù)遮蔽天機,除非找到他的貼身之物,否則任何占卜都別想找到神君。
這位神君,真就是能一手遮天。
聽到這些,燕山月先是詫異。
他確實沒想到,曹福這個江南最有權(quán)勢富貴的人,居然會做了神君的手下,還坐視洪水淹沒南方。
更沒想到,神君居然強大到如此地步。
然后就絕望了。
燕山月一個人絕對不是曹福的對手,要是錦衣衛(wèi)放棄,那一切都完了。
李赤霞在這個小小的畫店里走來走去,像是一頭被關(guān)進籠子的猛獸,仿佛隨時會撞上墻壁,在上面撞出一個大洞。
片刻沉默之后,他停下腳步,對燕山月伸手:“老弟,那幅畫借我,我去找曹福!”
燕山月一聽這句話就驚呆了,他知道李赤霞是個能動手就不說話的莽夫,可真沒想到他會這么剛烈。
“李大哥,等等!”
李赤霞苦笑一聲:“再等,就要做魚蝦了!”
燕山月伸手?jǐn)r住李赤霞,心里拼命思考。
雖然李赤霞現(xiàn)在去送死不是正確的選擇,但有一件事他沒說錯,不能再等。
必須阻止神君,否則整個南方被洪水淹沒,能逃走的人也別想安生。
要想做到這一點,只靠燕山月和李赤霞根本不夠,他們需要一個強大的幫手。
燕山月越想越覺得絕望。
但是突然,一個念頭像是閃電一樣劃過。
“那個觀星術(shù)士為誰做事?”
這個問題把李赤霞問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也沒有任何錦衣衛(wèi)問過。
燕山月笑了。
觀星術(shù)士是欽天監(jiān)的人,欽天監(jiān)是朝廷衙門,如果沒有上司的命令,他不可能來蘇州。
無論這個上司是誰,那在觀星術(shù)士絕望的現(xiàn)在,他肯定要出手了。
除非這位大人不在乎南方遭災(zāi)。
想到這里,燕山月深吸了口氣。
有這個可能。
對上位者而言,很多事情都可以簡化為利益的計算,也許這位大人會知難而退。
不過現(xiàn)在燕山月只是要阻止李赤霞送死,這個理由足夠了。
他把自己的推測對李赤霞和盤托出,然后說出了他想到的辦法。
“我們?nèi)フ夷俏淮笕?,說服他幫忙。”
李赤霞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點點頭。
然后他看著燕山月開口:“你去說?!?p> 燕山月無奈地笑著點頭。
也只能是他去說了,否則讓李赤霞去,恐怕又冷又硬的幾個字,能把那位大人噎死。
想到就做,李赤霞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就要出門,燕山月也只好跟上。
但令人剛到門口,就被堵了回來。
有個壯漢走進了畫店。
李赤霞本就比常人高半個頭,這個壯漢居然比他還高,像是鐵塔一樣杵在畫店門口,一看就知道不是來買畫的。
燕山月走到壯漢面前,心里帶著戒備,對他拱手:“這位客人,來買畫嗎?”
壯漢卻并不回答,而是向前一步。
這一下,他完全擋住了燕山月的視線,簡直像一座山一樣。
燕山月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有好幾個人,從壯漢身后進門,悄無聲息地走到畫店里面。
他們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等到燕山月回過神來,這些一看就不好惹的帶刀漢子,就占據(jù)了畫店的四角,還有兩個守在后門。
加上門口的壯漢,整個畫店沒有任何死角。
燕山月心里一驚,這些人行動太有章法,簡直像是一支紀(jì)律嚴(yán)明的軍隊。
哪怕刀未出鞘,卻仿佛隨時能出手殺人。
哪怕只有七個人,卻讓人感覺能攔下千軍萬馬。
李赤霞小心地伸手按住燕山月的肩膀,對他使了個眼色。
出身錦衣衛(wèi)的李赤霞已經(jīng)看出來了,這些人惹不起。
燕山月猶豫了一下,后退一步,對著門口的壯漢拱手:“請問這位客人有什么要幫忙嗎?”
壯漢聽到這話,傲然一笑,并不回答,而是橫著跨出一步,讓開畫店正門,然后恭敬低頭。
此時,一個錦衣男子走進了畫店。
看到這個人,燕山月眼前一亮。
這不是比喻,而是事實。
此人肌膚雪白,身上穿的又是一件白色錦袍,上面繡著青色游龍,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不過看清此人容貌,就讓人覺得,他有資格做這件衣服的主人。
此人容貌極為英俊,在燕山月見過的人中絕對是第一,只是臉上長相十分陰柔,雌雄難辨。
這人一開口,那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你就是燕山月,你就是李赤霞?”
燕山月和李赤霞對視一眼。
這人說話的聲音有些怪,溫潤柔和,十分好聽,但卻還是讓人覺得,男女皆可。
李赤霞無奈地微微搖頭,燕山月只好對著錦衣人拱手:“在下就是燕山月?!?p> “閣下是?”
錦衣人傲然抬頭,并不回答,但恭敬站在他身邊的鐵塔壯漢替他開口:“放肆,東廠督公在此,爾等還不行禮!”
此話一出,燕山月和李赤霞都愣住了。
東廠他們都知道,大名鼎鼎。
錦衣衛(wèi)怕太監(jiān),一大原因就是東廠的存在。
作為陛下手中最信任的鷹犬,東廠的太監(jiān)們有權(quán)力直接調(diào)動錦衣衛(wèi),對任何人下手,整個大亨朝無論何處,都能橫行霸道。
而東廠的頭領(lǐng),就是提督太監(jiān),在內(nèi)被奉為“督主”,“廠公”或者“督公”。
這是每天都能見到當(dāng)今陛下的大人物,怎么會來蘇州?
燕山月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不信,可是看看眼前人身上的蟒袍,想想畫店四角那些壯漢的精明強干,卻又不得不信。
也只有東廠提督太監(jiān),才能有這樣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