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人物是誰,沒人知道,也沒人敢知道。
他手眼通天,給杜十娘這位外室,都搞來了二品的誥命。
徐管事說到這里,滿臉都是驚嘆。
這太夸張了。
二品的誥命,只有二品官的正妻才能有,可杜十娘根本不是正妻,她連側(cè)室都不是,只是個外室。
能給自己的一個外室搞來二品的誥命,這位大人物至少也是一品官,甚至還不止。
這事甚至都讓人不敢細(xì)想。
總之,杜十娘身份極為特殊,而且早就有主,根本就是一株有毒的花,萬萬不能沾染。
燕山月聽完,卻完全沒有像徐管事希望的一樣,決心遠(yuǎn)離杜十娘。
正好相反,他覺得這是最好的證明。
證明杜十娘正是蒼龍七宿。
為什么蒼龍七宿中會有一個女子,為什么杜十娘留在蘇州,現(xiàn)在都說得通了。
如果那個大人物是神君的話。
以神君的手段,給杜十娘二品誥命不難,而且神君一直在南方,所以杜十娘才留在蘇州。
燕山月就連忙對徐管事追問,要怎么才能見到杜十娘。
徐管事一聽這句話,臉都綠了。
他倒是不在乎燕山月被那位大人怎么樣。
但要是那位大人追查下來,發(fā)現(xiàn)徐管事和這事有關(guān)系,那徐管事就要完蛋了。
燕山月連忙保證,他對杜十娘根本沒有興趣。
徐管事最后還是被說服了。
畢竟燕山月這樣子,也不像是色令智昏,腦子應(yīng)該還清醒。
于是徐管事就告訴燕山月一件事。
今天晚上,所有人到天香樓前面看花燈的時候,杜十娘會獨自去滄浪園。
燕山月一聽到這句話,頓時大喜過望。
驚喜過后,他忍不住神色怪異地看著徐管事。
這么私密的事情,徐管事怎么會知道?
徐管事一臉無奈地苦笑,因為每年元宵杜十娘都會這么做。
而每次,都會有錦衣衛(wèi)被安排去暗中保護(hù)。
明明是人人無事,悠閑觀看花燈的時候,卻要去守著一個能看不能摸的炸彈,這樣痛苦的經(jīng)歷,有過一次就絕對無法忘記。
燕山月聽了簡直無言以對。
錦衣衛(wèi)真是太慘了。
不過錦衣衛(wèi)的痛苦,對燕山月而言,就是機會。
既然杜十娘今夜一定會出現(xiàn)在滄浪園,那燕山月就去滄浪園守株待兔。
徐管事依然不太放心,但既然燕山月堅持,他也只好說兩句別得罪杜十娘之類的提醒,然后就沒說什么。
接下來的時間里,徐管事纏著燕山月問怎么讓女工做事更賣力,燕山月也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
什么讓女工識字看書,學(xué)學(xué)別人怎么做的,幾乎什么辦法都說了。
就這樣,時間終于到了晚上。
燕山月在天黑的時候走出織造廠的大門。
一出門,他就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簡直宛如仙境。
天香樓和樓前的街道已經(jīng)完全變樣,到處都是花燈,燈火輝煌,照得處處亮如白晝。
花草鳥獸仙人仕女,花燈上各種花紋裝飾,爭奇斗艷,整條街處處光影交錯,仿佛天上永遠(yuǎn)沒有黑夜的神仙住所。
這是燕山月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元宵節(jié),他確實被驚艷到了。
不過燕山月腳下去的方向,卻不是天香樓前,而是相反。
從兩個錦衣衛(wèi)守衛(wèi)的大門進(jìn)去,燕山月沿著小路,信步向前。
徐管事告訴他,杜十娘會在滄浪園中最高的假山頂上。
果然,燕山月穿過竹林,在水榭前面,就看到假山頂上亭子里,有一個孤單的身影。
那正是杜十娘。
燕山月走過水榭,向前繞過池塘,穿過一道月門,就是一個梅園,從中間蜿蜒的石子路上走過,出門之后就是上山的小路。
一路怪石嶙峋,見識各種奇石,最后就來到了亭子前。
從陰影中走出,燕山月站在亭子門口,對著杜十娘拱拱手:“杜夫人?!?p> 此時杜十娘也看到了燕山月,她臉上表情一時十分精彩。
先是驚怒。
然后是明悟,接著又變成疑惑,最后就只剩下無奈。
驚怒是因為杜十娘從來沒有在元宵節(jié)這天受過打擾,她也不愿意被打擾,燕山月是不速之客。
明悟是杜十娘想清楚了,燕山月十分固執(zhí),又和徐管事搭上了關(guān)系,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奇怪。
接下來她就不由得疑惑,燕山月為何而來。
然后杜十娘就想明白了,無論燕山月為何而來,這個固執(zhí)的書生肯定不會放棄。
而且杜十娘也確實很久沒有見過,一個有手段做好事的好人了。
想到這里,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看著燕山月開口:“燕秀才,你真不怕死于非命嗎?”
燕山月苦笑:“被水淹死不算死于非命?”
杜十娘無言以對。
她知道燕山月是為神君而來,之前燕山月被鬼怪盯上,身為蒼龍七宿之一的杜十娘才會提醒他。
可杜十娘并不愿意背叛神君,告訴燕山月神君的行蹤。
想到這里,杜十娘一時煩悶,靠在亭子欄桿上,惆悵無言。
今天是元宵節(jié)。
她每年都會在滄浪園,就是放任自己,一年一次地發(fā)泄軟弱。
曾經(jīng)光彩奪目的花魁,到最后也不過是個獨守空閨的怨婦,這就是杜十娘的結(jié)局,可她卻又無法去責(zé)怪任何人。
“你有酒嗎?”
杜十娘突然開口。
燕山月茫然搖頭:“沒有?!?p> 杜十娘嘆了口氣。
燕山月看著杜十娘,小心開口:“杜夫人,你知道神君嗎?”
杜十娘苦笑一聲,并不回答,卻跟燕山月說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曾經(jīng),她是個花魁,卻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男子。
燕山月一臉無奈,這不就是徐管事說的那個故事嗎,可是他雖然覺得無聊,卻又怕打斷了杜十娘惹她生氣,只好聽著。
然后杜十娘就說到自己做了外室,但還是心甘情愿,后來見面越來越少,最后只能每年元宵在曾經(jīng)相愛的地方回憶過往。
這還是燕山月知道的事情,他快要失去耐心了。
此時,杜十娘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匣子。
這是個沉香木的匣子,狹長細(xì)窄,大概也只能裝下一個簪子。
“金簪終要蒙塵,血誓不過廢紙,風(fēng)塵柳絮,終究配不上云中青龍……”
杜十娘看著燕山月,含淚苦笑一聲。
和他相愛的男子,愛上了另一個女子。
可那個女子太優(yōu)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