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哲...”小美看到了盧文哲從遠處小跑過來,掩不住激動,顧不得再琢磨眼前的陌生的中年大叔,直奔了出去,牢牢地抱著盧文哲,痛哭淋漓。
后者似乎很能理解她的感受,輕輕地安慰著,并看著陌生的大叔。
“你是陳叔對么,這里負責人!”她問道。
后者眨了眨眼,又是一個陌生的面孔,他沒看明白。
“這是急診室的證明,關于病患尸體的身份信息?!北R文哲說道,遞上信函。
“走吧。”她將小美扶正,抹去她臉上的淚痕,理解地看著這一張枯寂的臉龐。
小美先獨自回到了寢室,這間臨時不大不小的地方。
她仿佛有說不完的委屈,無人傾述,今天的種種令她心酸的局面,帶著壓迫,無能,和恐懼,自長大二十幾年來,哪里曾打過這樣的照面。
盡管這一切,在這一個職業(yè)中,屬于再常見不過,擺在小美的心間,是如此有侵犯性,格格不入。
她曾是一個標榜時髦的青年,出入星巴克,高檔購物中心,跟眼前的一切完全是對照面,不屬于一個世界。
但是眼下,她就活生生地處在這個環(huán)境中,隔著這扇門的外頭,那里有些成百上千的病號等著被問診。
她甚至有些后悔前來支援,前面的血性和朝氣,此刻被吹得煙消云散,她不該一時沖動和愛豆的黑粉們逞嘴癮,以至于越想越心酸,越發(fā)覺得自己可憐,無助。
家里來電話了,這半日沒搭理的功夫,手機顯示了無數(shù)個來電。
“媽!”小美接通了電話,這一刻再沒有了任性,哭著喊道。
“你在哪啊,找了你一天了?!彪娫捘穷^很惱火,憋足了火氣。
“我在武漢!”小美有氣無力地說道,發(fā)泄著委屈。
“什么!”聽著的那一邊,嗓門提高了八倍。
“你去武漢?”媽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同在一側的舅舅,父親,也是感到匪夷所思,瞪大了眼。
因為此刻武漢正在經(jīng)受的疫情,對于他們這類做醫(yī)療器械的,再清楚不過。
眼下這座城市正處于暴風眼中,隨著時間的流逝,它只會越來越惡劣。
“你去武漢干嘛?”媽媽強忍一口氣,壓著怒火,逮著最關鍵地問。
“支援,來這邊的醫(yī)院支援?!毙∶揽蘅尢涮涞?,這一刻完全沒了遮掩的底氣。
“什么!”那頭聞著話,簡直晴天霹靂,難以置信從小美口中講出這話,到武漢支援。
媽媽氣得咬牙切齒,干脆將電話遞給一邊的父親,也是一頭霧水問起同樣的話,一樣的震驚。
因為這個時候說什么都已經(jīng)遲了,人已經(jīng)在了武漢,那是一個即將要陷入水深火熱的地方。
“你趕緊給我回來!”老父親大罵道,氣急敗壞,扯著嗓門吼;“就地買機票,晚上必須回家?!庇弥豢煽咕艿目跉?。
“嗯!”小美本就委屈,再加之眼下有家人的囑咐,不可抗拒的囑咐,讓她更心安理得地偏向逃避的一面,她要離開這里,這個混雜的地方。
聽完電話那頭,一個個長輩沒完沒了地重復嘮叨,小美漸漸鎮(zhèn)定,掛了電話,抿了眼淚,她要找到護士長,當面向她告別。
此刻慫也罷,被看不起也好,小美的心情,只想著離開,越快越好,這還不到一日的時間。
她好不容易擠過待問診的人群,到了重癥監(jiān)護室,便看著主治醫(yī)生和護士長幾個在圍著病人,瘋狂地按壓和點擊,各種測量生命體征的插針,手忙腳亂地調(diào)試著。
幾乎沒人注意到小美的出現(xiàn),此刻護士長肯定沒功夫搭理自己,更不用說提回家的事。
徘徊間她看到兩個小時前的那個女孩,教自己配藥的女孩就靜靜地躺在另一張床上,插著呼吸罩,取了護理帽后的女孩,有著一張清秀的臉龐,此刻蒼白無力,合著雙眸。
她先安靜地來到女孩的身邊,看著她的身份信息,神奇的是女孩也叫曾小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名字,恰好也是同齡,小自己幾個月。
“小美她是最優(yōu)秀的了,一直是這個科室最勤奮的那個?!币慌宰邅硪粋€小護士,也是仿佛年紀。邊給她換著藥,邊自言自語道。
“你是廣州過來援助的是嗎?”躺著的曾小美看著站著的曾小美,后者少了底氣,五味雜陳。
此行的目的恥于回答她的問題,對不起‘援助’二字,小美干脆避而不答,轉身來到護士長的身后,懷著忐忑的心情,輕輕地拍著護士長的后背。
“主任,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護士長正忙在頭上,側身看了小美一眼,火急火燎再道:“有什么晚點說!”冰冷冷的口吻,不容易小美再鉆空子。
與此同時病人的生命體征開始出現(xiàn)低迷,這個可怕的疾病,在爭分奪秒地要殺掉宿主。
搶救的人,又陷入一種癲狂的狀態(tài)中,要和死神拔河,齊心協(xié)力地拽著患者的命運。
小美等了一會,見這架勢一時半會不會消停,每個人都在忙,自己干站著也不是,遂夾著尾巴走人。
護士長百忙中看著小美離去的背影,眼咕嚕一轉,聯(lián)想到什么,招呼盧文哲上前,叨叨地吩咐著。
“小美!”盧文哲穿著防護服,終于趕在小美前腳踏進寢室的時候,喊住了人。
她把身探了出來,好奇身后喊她的人。
盧文哲也是一副風風火火的架勢,板著臉看著小美,眼神揪得緊。
“主任讓我來告訴你,如果感到不適就回家吧,要盡快點,倘若再遲一點,可能會離不開武漢了?!彼斫獾乜葱∶馈?p> 后者聞著話,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
護士長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需要什么,或許打一開始,她就已經(jīng)料到自己會走這一步。
此刻的感受,與原本的目地形成一種尷尬的局面,于是懦弱,幼稚又堆滿了小美的內(nèi)心。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钡炔患靶∶篱_口回復,盧文哲急著要離開,強做笑意,轉身就走,沒有一點留戀的態(tài)度,因為醫(yī)院那頭現(xiàn)在實在太缺人手了。
小美在原地僵持了很久,癡癡地望著地面發(fā)愣,陷入一種空寂中。
自尊心在好強著,大有想要干翻幾分鐘前的決定,這半日來的遭遇,再迫使小美做出改變,要沖破脾性,成長起來。
是要學盧文哲姐妹幾個,擔起這個責任,還是逃避,反復地在她心理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