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家坐落于振德廂,占地半里,闊開五間,外墻有鋪天蓋地的綠蔭環(huán)繞,遮蓋著那飽經(jīng)風(fēng)雨的外墻。
章祀跨步走至門前,踮著腳尖拉動門環(huán),輕輕拍打幾下。
不一會兒里面穿著一身灰色裋褐的門子,將大門輕輕的開,走到外邊之后,才看到章祀。
“小衙內(nèi)來了,快快進(jìn)屋!”門子一見是章祀,旋即叉手而立,低著頭將章祀請進(jìn)門內(nèi)。
走進(jìn)大門,便是一個巨大的天津,天井中間有照壁一堵,上面繪有彩色仙草,正好攔在大門與立堂之間,用來遮擋傳說中的煞氣。
章祀也沒有跟門子多說,直接開門見山問道:“你們東主可在家中?”
“在的,在的!我領(lǐng)小衙內(nèi)進(jìn)去?!?p> 現(xiàn)在誰還不知,這申福源仰仗章家鼻息,門子作為申家仆人,對于章祀更是有問必答。
門子領(lǐng)著章祀走過長長的回廊,走至后院小門之后,只見申福源躺在藤椅之上,正鼾聲如雷,兩邊侍女拿著碩大的蒲扇,輕輕扇著微風(fēng)。
“老爺,小衙內(nèi)來了!”門子走到申福源耳邊,輕輕的叫喚了一聲,不見對方醒來,又拍了拍藤椅,再叫一次。
陷入淺眠申福源這才堪堪醒來,帶著滿腹牢騷四周環(huán)顧,看到章祀正站在藤椅旁邊,連忙翻身起來:“小衙內(nèi)今天怎么到寒舍來了?”
章祀拱手致歉:“小子今日有些事找申叔,有打攪到的地方,還請見諒?!?p> “我一個閑人,能有個什么打攪的!”申福源急忙搖了搖頭,然后對門子吩咐:“問廚房飯菜做好了沒有,快點拿上來?!痹趯φ蚂氲溃骸艾F(xiàn)在正是飯點,我每邊吃邊說?!?p> “如此甚好!”早晨章祀就吃了點,然后一路跑到龍下渡去,如今時值正午,正好到了飯點,于是也就沒有在矯情。
“請!”申福源虛伸一手,請章祀入飯廳等待。
他來申家也不是一回兩回,知道申福源秉性,于是也沒有矜持,而是大步跨越。
申家頗為寬敞,繞過一個回廊之后,就進(jìn)入意見客廳,廳內(nèi)陳設(shè)簡單卻不失奢華,一張紅漆棗木圓桌,四周拜訪者幾個圓凳。
待到章祀落座之后,申福源親手端著一盞羊奶,走進(jìn)客廳放在章祀面前,隨后穩(wěn)穩(wěn)落座問道:“不知小衙內(nèi)今天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沒什么大事,就是想問問,重新開店的事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p> 申福源關(guān)了賭場,還有其余一系列違法的事情,也將家里絕大部分財產(chǎn)全部捐了,但畢竟還要生活,手下還有一些鐵哥們要養(yǎng)。
于是章祀就給申福源出了個主意,把他沒有賣掉的商鋪之類重新整合,做點正經(jīng)生意。
至于正經(jīng)生意,無非就是章祀根據(jù)金手指提供的資料,然后造出來的牙膏、肥皂之類的東西。所有的東西申福源出,而經(jīng)營方法,以及制造方法章祀出,只拿三成分成。
能走上正途,申福源自然不會拒絕,而且章祀的要求也不過分,二人于是一拍即合。
如今準(zhǔn)備工作都做了兩三個月,是時候該問問何時開業(yè)了,總不能一直往后無線拖。
“犬子傳來消息,說是大多準(zhǔn)備好了,我這兩天正找人題寫匾額,過幾天就可以正式開業(yè)?!鄙旮T达@得非常高興,當(dāng)然高興之余他也沒有忘記,提點一下二人的合作關(guān)系。
聞弦音而知雅意,章祀當(dāng)即會意申福源的意思,便笑著道:“哪里需要找人題字,等我爹忙完這幾天,我就讓他給你題字?!?p> 申福源故意在章祀面前提及找人書寫匾額,無非就是想要告訴章祀,二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這個店鋪想要安全開開起來,還需要章爵的庇護(hù),不然容易被人擠兌,成為一個胎死腹中的產(chǎn)品。
章祀雖然知道申福源在玩心眼,然其并未在意,終歸章祀也需要這份產(chǎn)業(yè),讓自己手頭寬裕起來。
章爵雖不是兩袖清風(fēng),該收的灰色收入,從來不拒絕,但畢竟還需要上奉京官,而且最重要的,那錢也不是他章祀的。
只有自己自主財政,那才叫真正的財政自由,而不是依賴別人。
申福源一臉歉意:“那就太麻煩了!”
“這是你我的產(chǎn)業(yè),談什么麻不麻煩,舉手之勞而……”
章祀話還沒說完,申福源府上下人端著飯菜,就走了進(jìn)來,打斷二人談話。
菜肴放好,下人退出之后,申福源給自己倒了一盞清酒,一飲而盡后道:“小衙內(nèi)說的是。
只是小人擔(dān)心,這東西能買得出去?如今有澡豆、肥皂團(tuán)、青鹽、薄荷葉之類,有人會買我們這些東西?”
肥皂、洗衣粉、牙膏之類的生活用品,其實并不算什么稀奇之事。論及愛護(hù)衛(wèi)生,古人未必就比后世人差,只不過限于條件而已。
時下比如洗衣、洗手就有肥皂團(tuán)之類的物品,且純天然無添加的,而且歷史悠久,實在算不上什么新奇的物什。
而一個突然而來的物種,想要從已經(jīng)飽和的市場殺出一條道路,在申福源看來,還是頗有難度。
不過章祀不擔(dān)心,這些東西造價極低,即便是虧本也虧不到哪去,更何況營銷方法不一樣,結(jié)果也會帶來不一樣。
信心十足的他,往嘴里扒了兩口飯,再道:“只要申叔按照我說的辦,應(yīng)該不存在什么問題。
而且我們的東西價格低,使得尋常百姓,也可以用上一用,又怎會出現(xiàn)什么賣不出去的情況?
如果賣不出去,那你就把這些東西,送到官宦、權(quán)貴家里,只要讓他們喜歡用上,久而久之,天下人自然爭相購買?!?p> 章祀將有的產(chǎn)品做成親民產(chǎn)品,價格低廉到比大白菜還便宜,和別人家的東西打價格戰(zhàn),迅速搶占低端市場。
有點產(chǎn)品則做成高端產(chǎn)品,專門針對于權(quán)貴、巨賈,讓權(quán)貴喜歡上他們的產(chǎn)品,這樣一來,中層人士,也會爭相效仿。
如此雙管齊下,章祀就不相信,還有什么東西是賣不出去的。
當(dāng)然,僅僅靠這些還是不夠,還需要其它的營銷策略。這些東西,章祀其實也已經(jīng)給申福源說過,只不過對方首次見到這種操作,心中難免有些仿徨不定。
“既然小衙內(nèi)這般說,小人也便放了心?!?p> 申福源見章祀如此胸有成竹,也便不再繼續(xù)糾結(jié),終歸左右虧損,也虧不了什么錢。
想通了的申福源,即放下酒盞,就不再多言,而是埋頭吃飯。
章祀風(fēng)卷殘云,很快吃完飯之后,抬頭就問:“申叔可知那付重陽?”
“付重陽?”申福源猛然抬頭,嘴里念叨兩下之后道:“知道!這廝放子母錢,所以當(dāng)初我還在開賭坊的時候,那付重陽時常領(lǐng)人過來耍錢。難不成這廝得罪了小衙內(nèi)?”
章祀旋即搖頭:“那倒沒有,來前我在街上碰到付重陽的幫閑,正在逼迫別人還債,所以就想知曉一些情況?!?p> “這是常有的事,不過往日他還算收斂,討債之時,一直都是在偏僻的地方,怎得這次在大街上?”
討債對于一個放高利貸的而言,實在是家常便飯,不過讓申福源想不通的事,付重陽現(xiàn)在怎么就這么大膽,敢當(dāng)街討要高利貸,這完全就是不把章爵放在眼里。
“不過要說這個人還真是怪,他放子母錢,卻不要別人房屋、錢財,專要別人良田,也極少和別人有什么來往?!?p> 話茬一打開,申福源的疑惑變得更多,一般放高利貸的是敲骨吸髓,欠債人有什么,放錢一方就拿什么。
可偏偏這人怪得很,每次修訂契書的時候,只選擇田,而且還是良田,這就讓申福源很是不懂。
雖然良田好賣,但這么挑剔的,申福源還是第一次見。
章祀好像瞬間抓住了什么,急忙追問:“你說付重陽只要田?”
“是呀!反正在我聽說的,或是見到的之中,基本上那付重陽在文書之中,寫的是全部都是拿田抵押,可是有什么不對?”
“沒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章祀連連搖頭,隨后又說:“申叔可知道這付重陽背后是個什么人?”
放高利貸而且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讓整個上猶只有他一家,背后如果沒人,這讓章祀怎么也不會相信。
這年頭便是做正經(jīng)生意,背后沒個人護(hù)著,那也開不長久,更何況放高利貸?
“這個我也不甚清楚,據(jù)說這付重陽當(dāng)年是個狠人,做事非常毒辣,從來不留后手,可能是因為這樣,才能立足上猶吧?!?p> “那還真是奇哉怪也!”章祀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嘴里不停嘟囔著。
申福源綠豆眼轉(zhuǎn)動了一下,笑道:“要說這奇怪,更奇怪的是,一旦有人想要上官府告付重陽,沒隔幾天,人就莫名其妙自殺了,更讓人奇怪呢?!?p> “嗯?”章祀突然心頭一緊張,暗道:“不好!”旋即又對申福源吩咐:“還請申叔找兩人,幫我護(hù)護(hù)余有志?!?p> “余有志是誰?”
章祀莫名其妙的話,讓申福源百思不得其解,至于余有志是何方神圣,他更是不得而聞。
章祀立馬解釋:“便是今日在大街上被付重陽的幫閑討要欠債的人。那付重陽肯定不敢對我如何,但避免出意外,極有可能讓余有志斃命,使這件事無疾而終?!?p> “小衙內(nèi)擔(dān)心的不無道理,付重陽那廝的確有可能做的出,這事包在我身上,只消你將余有志家在何處告訴小人,我立刻派人暗中保護(hù)。”
兩家現(xiàn)在同氣連枝,章祀有所求,申福源則必然照辦。
這是一個合作的基礎(chǔ)。
如果章祀的話申福源不照辦,那這個合作也就變得無從談起。
“那余有志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不過照我看來,你只消派人跟著付重陽的人,就必有收獲。你的人,應(yīng)該跟付重陽的人很熟吧?!?p> 一個放高利貸的,一個開賭坊的,即使兩邊頭頭不熟,但是下人之間不可能不熟,這也是章祀說這句話的信心所在。
果不其然,申福源微微點頭:“就按小衙內(nèi)說的辦?!?p> 說完保護(hù)余有志,章祀想起來,今天的主要事情:“對了,那付重陽可曾有過制造火藥的事?”
“火藥?”申福源搜腸刮肚想來一番之后,搖頭作罷:“沒聽過,我可以找人幫衙內(nèi)查查?!?p> “那就太多謝了。”
有了申福源的幫忙,章祀很多事情都變得方便許多,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名不正言不順的指揮衙差。
“沒事,舉手之勞而已!”申福源擺手連笑。
一陣笑聲過后,申福源笑臉突然停了下來,接著就說:“要說制造火藥,我記得柴大官人有個炮竹作坊,你倒是可以去問問他?!?p> “柴伯父……”章祀瞬間陷入了沉思,隨后不停的念叨著。
“小衙內(nèi)怎么了?”
章祀一臉歉意:“抱歉,章祀走神了!不過申叔若是有時間,請幫我好好摸摸那付重陽得底子,好讓我曉得他到底是個什么牛鬼蛇神,也好防備他?!?p> 他現(xiàn)在倒是對付重陽越來越感興趣,無外乎別的,蓋因其感覺到自己觸摸到真相。
這一整件事情,也將撥開迷霧,看見朗朗晴天。
“嗨,小衙內(nèi)忒是多心。付重陽那般腌臜潑才,要是敢玩什么鬼心眼,小人立刻帶人剁了他?!?p> 申福源自詡現(xiàn)在從良,如何會看得起還在苦海里面的付重陽,連拍胸脯,向章祀作保。
申福源什么心思,章祀并不想去搞懂,眼下他的注意力并不是在這里,遂笑道:“休申叔要胡說,你將那種人殺了,自己也要賠罪,豈不是虧本之事?我讓你查他,只是想看看,這上猶縣的水底河床,到底有著什么神通人物,在那攪弄風(fēng)云?!?p> “那好,我這就讓人去查?!?p> 章祀起身作揖:“那就勞煩申叔了?!?p> 別管申福源在打什么如意算盤,但是此刻對方是真心實意,幫自己做事,理應(yīng)受著一禮。
章祀的禮敬讓申福源滿面紅光,但依然要裝作毫不在意模樣,慷慨道:“區(qū)區(qū)小事,算得個什么!”
章祀朗笑一聲:“凡事以小見大,而且這件事雖然小,但其中困難未必就少,申叔且莫這般。”
對于章祀的話,申福源并沒有繼續(xù)沿談,而是說:“小人這就去吩咐下去,小衙內(nèi)是在我這里玩玩,還是準(zhǔn)備返回縣衙?”
章祀也沒有再糾纏,而是點點頭:“那好,申叔且去,我還有事,先要回縣衙一趟。”
“那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