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站著寥寥數人,盡是玄刀幫的主干。今天他們聚集在這里的主要原因是為選新的幫主,這可謂是當前的幫會第一要事。
大堂之間居中的一把交椅上面沒有坐人,那就是幫主之位。而兩邊各擺了三把交椅,都坐滿了人,其余的人都在大堂之下站著
大堂上面是吵得沸沸揚揚,這時候居右的第一把交椅上面的那人不耐煩了,站了起來。這人五十左右年紀,兩鬢黃發(fā),濃眉大眼,一條虬髯大漢。只見他渾厚的嗓音吼了一聲:“大家都聽我說!”這一聲自丹田運氣而上,在大堂之上回絕良久,大家也都靜了下來。
這大漢接著說道:“諸位,今日聚集在此,首先是悼念咱們的幫主,其次便是選舉新幫主。幫主仙逝已有三日,玄刀幫的大小事務都需要有一個做主的人,今天大家就都說說自己的意見吧!”
下面一個弟子扯著嗓子說道:“金二哥,咱們當然第一要務是去崆峒派報仇?。≡蹅儙椭魉涝谒麄冮T派的弟子手里,豈有不報此仇之理啊?”
底下也有一些人跟著附和,紛紛要求去崆峒派報仇。
金二哥再次沉聲說道:“我知道大家都對幫主的死憤慨不平,我又何嘗不想要去崆峒派報仇呢?只是現在我們玄刀幫正處在爭奪武林盟主的關鍵時刻,沒有幫主的話對于我們來說毫無疑問是不利的?!?p> 這時候坐在金二哥身后的紫髯大漢站了起來,說道:“沒錯,我的意見也是這樣,幫主的仇雖然要報,但是咱們也得在今天選出幫主之后,由咱們新的幫主帶我們去報這個仇。”
坐在金二哥和紫髯大漢對面的第一把交椅上面的白面書生模樣的人發(fā)出了一聲輕笑,這人看來仍是五十來歲年紀,只是面容俊雅,氣度不凡。紫髯大漢聽到了這一聲輕笑,不由得勃然大怒,怒吼道:“郎小兒,你笑什么?”
這位白面書生模樣的人便是玄刀幫的第三把交椅,白面玉刀郎樹平。
郎樹平雙目一翻,怒目橫眉盯著金二哥,說道:“金二哥,咱們幫主可是尸骨未寒,你就在這里覬覦著幫主之位,真當我玄刀幫無人了嗎?”
紫髯大漢聽聞此言已然是脖頸上青筋暴起,抄起身旁的椅子就要砸過去,金二哥連忙站起身來攔住了他,說道:“關老四,別這樣,大家都是幫中的兄弟?!?p> 這關老四聽得金二哥的話,便放下了手中椅子,但是嘴里仍是不依不撓的罵了幾句。
安撫關老四坐下之后,金二哥再朗聲說道:“半月之后的武林大會,于我玄刀幫來說乃是重中之重,這武林盟主之位這一次我們玄刀幫乃是勢在必得,而咱們幫主這一次的突然被刺身亡也應該是與這武林盟主之爭脫不了干系。咱們就算不能夠現在選一位幫主出來,也應當選一位代理幫主出來主持一下本幫的事務才是??!”
大堂之下的幫眾們都自覺這番話在理,頓時就有一大片的人發(fā)出了支持之聲。
郎樹平又是冷哼了一聲,說道:“那這位代理幫主恐怕是非金二哥莫屬了!”
金二哥聽他言語之中含有譏諷之意,于是凜然說道:“金某粗人一個,自是難以勝任?!?p> 郎樹平對他的這個回答似乎在意料之外,問道:“哦?那么金二哥卻要推舉誰來做這代理幫主之位呢?”
金二哥看了郎樹平一眼,對幫眾說道:“諸位,不知大家是否還記得,咱們這玄刀幫創(chuàng)幫之初,是多么的艱難,全都是仰仗咱們的二位幫主?!?p> 當他說到“二位幫主”的時候,郎樹平立刻打斷了他,說道:“金老二,我當你要放什么狗屁,原來是在這里打這個主意,我勸你早早的死了這條心!”
原來這玄刀幫在死去的這位幫主創(chuàng)立的時候,有兩個幫主,一個正幫主齊玄天,還有一個副幫主齊玄人。這個副幫主正是正幫主齊玄天的親生弟弟,而在二十幾年之前,創(chuàng)立幫會之后的第三年,這個副幫主齊玄人居然預謀要篡取幫主之位。并且分裂了幫會,但是最后還是被正幫主齊玄天給鎮(zhèn)壓了下來。而這副幫主齊玄人則是被關進了少林寺的人鐵牢之內,被判終身不得出寺。
這個金二哥就是當時副幫主齊玄人的追隨者,叛亂被平定之后,正幫主齊玄天給了當時反叛者們救贖的機會,讓他們重新歸到了自己的門下。而今金二哥再次提起了這兩個幫主,郎樹平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他是想要請這個曾經的叛徒出山來執(zhí)掌大任,是以立時出言阻止。
金二哥被他這么一打斷,神色尷尬,說道:“郎兄弟,你有所不知,玄人他現在一切都已經改了,他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他出山的話,咱們玄刀幫不愁爭不到這武林盟主之位?!?p> 郎樹平冷哼一聲,說道:“金老二,你是要給他當武林盟主是嗎?你可知他當上武林盟主之后第一件事是什么?”
金二哥說道:“卻要請教?!?p> 郎樹平冷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個人的手段你不是最清楚不過的嗎?你覺得他會留我們活口?咱們玄刀幫還能存留下來嗎?”
金二哥聽他言中之意,顯是將這齊玄人還當做是當初那般殘忍,于是說道:“郎兄弟,這二十多年來,我每年都上少林寺去看玄人,他每一年的向善之心都更多了一些,現如今的他已經和當初大不一樣了?!?p> 郎樹平不耐煩的說道:“夠了,金老二,這件事你不必再提,這人我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你休想再讓他回來,就此打住吧!”
郎樹平這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絕不容忍齊玄人再回到玄刀幫來。這么一來,金二哥卻也被他激起了脾氣,冷哼一聲說道:“郎兄弟,這玄刀幫創(chuàng)立之初,就是兩位幫主,如今正幫主逝世,副幫主不是正應該出來主持大局嗎?我勸郎兄弟還是再想一想,不要誤了幫會大事!”
郎樹平聽到這里再也忍耐不住,一掌將身前桌子拍得粉碎,站起身來怒道:“金老二,我郎樹平今天就和你說明了,這玄刀幫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金二哥見此情形,也是緩緩站起,說道:“這么說來,郎兄弟是全然不肯退步的了?那么咱們就讓全幫幫眾來投票表決怎么樣?這樣的話,也不失了公正,是我們全幫的想法。但是結果一旦出來,不論是誰都不得反悔!”
郎樹平沉吟片刻,心想:“這金老二有再大本事,也不能買通了全幫的人,這齊玄人判幫自立,欺師滅祖,豈能讓他再回來執(zhí)掌幫會。幫中弟子雖然大部分都很年輕,但是這二十年前的事情卻都是知曉的,想來不會投票讓他回來?!毕氲竭@里,郎樹平便說道:“正當如此!”
金二哥當下吩咐左右準備了一下,讓在大堂之上的全幫幫眾共一百來號人將同意或是不同意齊玄人重回玄刀幫都給寫在了一張小紙片之上。
大堂之上忙活了一陣,終于是全部投票完畢,小紙條都放進了一個竹筒之內交到了金二哥手里。金二哥拿過竹筒,向內看了一眼,把竹筒遞到郎樹平面前,說道:“郎兄弟,就請你來唱票吧!”
郎樹平心想這在自己的眼皮子之下,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于是揮了一揮手,說道:“就請你來宣布吧!”
金二哥便當眾一張一張的紙條張開了來唱票,前五張里面倒是有四張都是不同意齊玄人回來,而后情勢就風云突變,一連三十幾張里面就只有四五張是不同意的,其余的都是同意。這么一來就使得郎樹平坐不住了,立時站了起身來喝道:“金老二,你做了什么手腳?”
金二哥正在唱票,突然被打斷,故作不解問道:“郎兄弟,怎么了?”
郎樹平臉色鐵青,說道:“幫中怎會有這么多人同意那畜生回來的?這不是你做的手腳,當我是三歲孩童嗎?”
金二哥正色道:“郎兄弟,方才大家可都是說好了的,不論結果如何,都要服從!”
郎樹平心里氣急,卻也不好發(fā)作,自己剛剛當著這么多人說的話卻也不能不做事,只能朗聲說道:“好,你要去接他回來,這幫里是容不得我的了,我這便走!”說罷拂袖一揮,便要離去。
金二哥正要說話,郎樹平身后兩把交椅上面的人也是站起,齊聲說道:“金二哥,我們二人自當跟隨郎三哥而去,告辭!”
郎樹平等三人從大堂之中離去,金二哥卻也沒有阻攔。等到三人都出去之后,金二哥才開口說道:“諸位兄弟,既然如此,大家表意已決,我明日便動身去少林寺請回我們的幫主!”
大堂之中的幫眾們都是面面相覷,議論紛紛。金二哥捻著胡須,顯出得意的神色。
次日,金二哥便單身前往少林寺,由于當時便在河南境內,是以清晨動身,下午就已到了少室山下。
傍晚時分,便已經到達了少林寺大門之外。托小沙彌前去稟報之后,三個白須老僧片刻之間便出來迎接了。
金二哥連忙上前雙手合十拜道:“智全大師,晚輩叨擾了。”
那當前的白須老僧微微一笑,說道:“金施主言重了,且隨我來?!闭f罷便將金二哥迎了進去。
金二哥的來意這智全大師是心知肚明的,直接將他引到了關押齊玄人的所在。
而關押齊玄人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特別的牢獄之類,而是一個菜園子,旁邊還有一個小湖。
這時候齊玄人就正坐在湖邊一塊大石之上背對著二人打坐冥想,只見他無須無發(fā),頭上雖沒燙戒疤,卻也是光溜溜的,看來慈眉善目,約莫五十左右年紀。金二哥等人來到了他的身后。智全大師正要出言相告,金二哥卻伸手攔住了他,示意他先走,自己在這里等他便是。
智全大師走了之后,金二哥還未開口,齊玄人卻先開口說道:“是金二哥嗎?”
金二哥微微一笑,說道:“玄人兄弟,是我?!?p> 齊玄人卻嘆了一口氣,說道:“金二哥,我已和你說了幾百遍了,現如今我法名叫惠豐,切莫再叫我俗家的姓名了?!?p> 金二哥說道:“玄人兄弟,千萬別這么說,我來這兒找你是為了一件十分要緊的事,你可千萬要幫我們?。 ?p> 齊玄人不動聲色,說道:“卻是為了何事???”
金二哥想了想,說道:“玄人兄弟,咱們幫主幾天前死于崆峒派的毒手,現下幫內無主,馬上又到了爭奪武林盟主的關鍵時候,沒有幫主卻是一件難事。于是我就想到了兄弟你,現在你已經和往日不同了,你回來的話一定能夠執(zhí)掌好咱們玄刀幫的!”
齊玄人突聞兄長的死訊,連忙回身站起,說道:“我哥哥他……他離世了?”
金二哥嘆了一口氣,說道:“是??!”當下將幫主遇難的經過和齊玄人詳細說了,齊玄人聽時難掩傷心難過之色,不禁聲淚俱下。
要知道這齊玄人在二十多年前曾經判幫自立,妄圖殺了自己的親哥哥而奪取幫派大權的,現在卻為了自己兄長的離世而失聲痛哭,金二哥也不禁感動,忙勸他不可傷心。
齊玄人抹了抹眼淚,扶著金二哥說道:“金二哥,我兄長離世之時可有交代何事嗎?”
金二哥心念一動,心想:“反正幫中反對齊玄人的已經走了,為何不騙一騙玄人兄弟,好讓他甘心出任幫主之位!”當下心意已決,于是說道:“幫主他說讓我來找你回來執(zhí)掌玄刀幫幫主之位!”
齊玄人一驚,放開了金二哥的手,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不可不可,我已是出家人,怎可再管江湖事,金二哥切莫再提!”
金二哥連忙說道:“這是幫主的意思,除你之外,無人能夠勝任幫主之位??!玄人兄弟,請你一定要答應??!”
齊玄人聽是兄長遺命,也是好生為難,說道:“金二哥,實非我不愿回去,只是當年大哥將我交到這少林寺來,就曾說過無他的同意我不可出這少林寺一步?,F如今大哥已離世,無他的親口同意,我怎能下得山去???”
金二哥一聽他是為了這件事為難,登時就笑了。
齊玄人見他笑了起來,不解問道:“金二哥何時發(fā)笑???”
金二哥一拂自己的胡須,說道:“玄人兄弟不必擔憂這件事,我已經和少林寺方丈交代過了,他老人家說只要你愿意去,便即隨我去了?!?p> 齊玄人轉身看向湖面,心里躊躇,金二哥卻上前一把拉住他,說道:“不要再多想了,隨我下山去吧!”
當下拉著齊玄人告別了少林寺一眾僧人,星夜離開了少林寺。金二哥在途中向齊玄人說明了當前幫中的一些情況,將郎樹平一干人離開幫會也是如實稟報了。
一夜趕路,天色微亮便到了幫會大堂,收拾之后兩人先行休息,待到下午再召集幫眾來宣布大事。
宣布大事的大會即將開始,金二哥滿心歡喜,前去請齊玄人動身前去大堂。在齊玄人的房門外,金二哥敲了三下門,說道:“玄人兄弟,咱們這就去大堂上面吧!”過了良久,齊玄人都沒有回應,金二哥便又喊了幾句,見還是沒有人回應,便推門進去。
一進來便看到齊玄人正站在窗前,窗戶也是打開著,齊玄人正雙手合十背對著金二哥。
金二哥甚感詫異,走上前去,說道:“玄人兄弟,你這是在干嘛呢?我剛剛喊你你也不答應!”
這時候齊玄人轉過了身,臉含微笑說道:“金二哥,方才我正入定,是以未聽到你的說話,實是抱歉?!?p> 金二哥微微一笑,說道:“那好說,兄弟,咱們這就出去吧!”說著轉過身就要出去。
剛走了兩步,突然感到心口一痛,喉嚨一甜,竟然吐出一口鮮血。低頭一看,一只手掌竟從自己的胸膛穿了出來,正要回過頭看時,這只手卻又縮了回去。
金二哥應聲倒地,借著燈光,金二哥看得清楚,正是齊玄人在舔舐著手掌上的鮮血。這時他的眼神已經變得瘋狂無比,充滿了殺戮血腥,不復之前的仁慈。金二哥掙扎著吐出了幾個字:“你……為什么?”
齊玄人緩慢的脫下身上的僧袍,蹲下身去,湊到了金二哥的耳邊,緩緩說了一句話。只見金二哥的眼神變得驚異,又轉為憤怒,然后慢慢的渙散了,終于氣絕身亡,雙眼卻未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