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不可貌相
陸府。
“砰——”
被推進(jìn)松香閣,趙子硯還沒來及站起來,身后的門就關(guān)了個結(jié)實(shí)。
“娘子,娘子!你不是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一個著淺碧色衣裙的小丫頭沖過來就晃了晃她,抓著她的胳膊就要拉她起身:“娘子,你先起來,地上臟。”
“安靈?!?p> 捂著嗓子應(yīng)了一句,趙子硯只覺得渾身好似散了架,后腦勺也痛的厲害。不免在心下,又將陸文濯這頭狗崽子問候了一遍。
“娘子,你受傷了!”安靈驚呼,伸手去觸碰她的脖頸。
“狗撓的?!壁w子硯緩緩?fù)鲁鲆豢跉?,拉著她站起來?p> “狗?”安靈把她扶進(jìn)屋,偷偷擦了擦眼角,皺眉道:“誰養(yǎng)的狗怎么壞?”
“野狗。”趙子硯道,想到陸文濯那張冷漠的臉,不禁又啐了一口:“瘋了的野狗?!?p> 三年前,她還從未料到,他會是這樣有病的一個人。
那時候……那時候他還挺好的。
“去吧,好生伺候著?!眿邒咴谒劬ι舷岛媒z帶,一把將她推進(jìn)房間。
她在花樓里學(xué)了很多,第一條便是順從??上б簿褪沁@第一條,她到最后都沒能學(xué)會。衣衫破碎間,她拔出袖中藏刀刺向?qū)Ψ健=又v身一躍,從窗子跳了下去。
也就是這一跳,她砸中了陸文濯的馬車,沒有死成。馬夫卻將衣衫不整的她當(dāng)成了乞丐,揚(yáng)鞭就朝她身上揮去。
他便是那時候掀開了車簾,神祇般出塵縹緲的氣韻,在那樣暗無天日的時刻,卻好像流瀉出淡淡光華。他微微抬手,衣袖上的金絲暗紋,便如同水紋一般,層層流動。
縱使趙子硯如今再討厭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當(dāng)初這狗蹄子替她擋下那一鞭子的瞬間,著實(shí)驚動了她。
鞭子甩掉一叢薔薇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花朵,落了他一身。他立在那些花雨下,目光沉沉地望著她。她想,他一定看到了她凌亂的頭發(fā),還有臉上的點(diǎn)點(diǎn)泥土,可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抬起指尖,輕輕拈去她發(fā)絲上的薔薇花瓣。
于是此生,再也沒有比薔薇更美的花。
三年間,她很少見到他。他把她扔在這里,隔個一年半載來看上一眼。就像確認(rèn)出欄前的豬崽子有沒有長膘。掃一眼,便離開了。
好在這三年,到底是把她的愿景磨沒了。
也教會了她一點(diǎn)——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好看的男人?。?p> *
安靈的嗓子著實(shí)耐用,能哭能笑。
這一哭,哭地跟奏樂似的,一聲長一聲短,一個音能拐十八個彎。
趙子硯躺在床上,一邊捂著耳朵,一邊揉著脖子,不以為意:“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我就要離開這了?!?p> 她要逃。
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安靈抽搭了兩聲:“可是娘子攢的錢財(cái)不是都沒了嗎?這還怎么買奴籍啊。”
奴籍……離開京城的關(guān)鍵。
長安城七十二坊,坊坊交叉監(jiān)管,四方城門的守衛(wèi)亦是層層把控。一個沒有戶籍的人,想從這四方城內(nèi)走出去,無異于癡人說夢。
“要是我的奴籍還在自己手上就好了,我就把我的奴籍給娘子??墒恰墒顷懜呐际羌性趦缘?,早就不知道封存去哪里了,這可怎么辦才好。”安靈抹了抹眼淚。
“你的奴籍?”趙子硯想到什么,面色肅了肅,從床上坐起來:“你這倒提醒了我?!?p> 當(dāng)初她進(jìn)府,老夫人薛氏是極力反對的,陸文濯為了讓她進(jìn)來,特地廢了她原始的奴籍,寫了納妾文書給她。而她的戶籍,在文書生效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登入陸府,附在了那納妾文書里。
她之前只想著從外面買奴籍,卻沒有考慮過,或許偷自己的戶籍更為直接。
“可娘子不是說過,不知道納妾文書在哪里嗎?”安靈問。
“是不知道?!壁w子硯兀自微笑,伸了個懶腰,一骨碌爬起來,沖到銅鏡前就開始抹粉:“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興許……馬上就能知道了?!?p> “馬上?”安靈不解,只能在她的指揮下,給她梳妝打扮。
“衣服脫了。”趙子硯吩咐,伸手捏了捏頭頂?shù)膬芍恍“l(fā)髻,端詳了銅鏡里的自己一會,又在臉蛋上涂上大大的腮紅。
“脫……脫衣服?”安靈小臉一紅,猶猶豫豫地解開衣帶。
“傻姑娘!”趙子硯哭笑不得,一把抓住安靈褪肚兜的手:“誰叫你脫這個了?我是讓你把外衫脫給我?!?p> 穿著打扮好,趙子硯最后用粉遮了一遍眉心的朱砂印記,確認(rèn)被粉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后,轉(zhuǎn)身在安靈面前晃了晃:“怎么樣?”
“娘子……”安靈望著眼前這個涂著猴屁股的女人,眼淚直打轉(zhuǎn):“太嚇人了。”
“還能看出來是我嗎?”
“不仔細(xì)看,是看不出來?!卑察`顫顫巍巍道:“但是也太嚇人了?!?p> “那就行了?!壁w子硯拎著裙子就往柴房跑,一把火把房子點(diǎn)了。
火勢越來越大,不一會,滾滾濃煙涌上天空。
“走水了!走水了!”
守衛(wèi)和家奴破門而入,眼見火勢已經(jīng)竄上房頂,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提水的提水,呼號的呼號。趙子硯趁亂搶過一個家奴手里的木桶,溜了出去。
別的時候她不知道,但是眼下,她可以絕對、一定、以及萬分肯定——陸文濯不在府里。
在花樓的時候,她記得雅間里的人說過,太子即將抵達(dá)。
當(dāng)今圣上身染疾病,儲君之位至關(guān)重要。去年初,在眾臣擁護(hù)下,敦厚賢良的四皇子被立為太子,然而太子外戚強(qiáng)盛,并不得皇帝寵愛,皇帝對其多有忌憚,反而更加偏寵品行有失的嫡長子寧王,導(dǎo)致太子徒有其名,至今連綬帶之禮都未行。這讓許多老臣擔(dān)驚受怕,不時上奏催促給太子行禮。
今日從陸文濯和那人的語氣來看,他們二人八成也在那些老臣之列。找太子議事,還偷偷摸摸選在煙花之地,大抵不是什么三言兩語的小事。陸文濯一時半會鐵定回不來。
所以……哼哼。
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山中無老虎,母……母老虎稱霸王!
于是母老虎一口氣溜到了陸文濯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