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慕容守說,經(jīng)刺客一事,沈云驚嚇過度,猛地病倒,就此臥床不起。老國公對此頗為不滿,斥責她作為薛家長媳毫無承擔,還沒讓她侍疾,自己卻先病倒。
顧太傅在知悉薛家的情況后,亦頗為羞愧。為了不給薛家添麻煩,當即要將沈云接回娘家靜養(yǎng)。然而薛平執(zhí)意拒絕了,說是沈云的病不宜挪動。
顧太傅只得作罷,轉而要求見一面沈云,卻也被薛平嚴詞拒絕了,理由是沈云病中形容憔悴,不愿見任何人。
趙子硯莫名想起自己在芙蓉殿度過的炎炎夏日,文竹的影子搖搖晃晃印在窗欞上,亭臺下,她輕拍沈云肩膀,讓她放輕松。
“當你忘了自己是在射箭的時候,準能百發(fā)百中?!彼菚r這樣笑著告訴沈云。
“我總怕會誤傷了人?!鄙蛟茡崦瑵M臉的擔憂。
“別糾結這些,你記住云娘,當你舉起弓箭的那一瞬間,你要做的,不是力道對不對,不是瞄的準不準。你要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大膽放箭。箭會順應你的心,到達該去的地方?!壁w子硯按住她的手背。
接著沈云反握住她的手,模樣認真而鄭重:“是,我知道了?!?p> 刺客是突然消失的,拿的弓箭是薛平院里的,這怎么想都說不通。既然是下定決心要去行刺,怎么可能連兇器都不帶。
再者,沈云驚嚇過度也很奇怪。
沈云雖然看著怯懦,實則卻并非是那樣的人。如果是不了解她的人,或許會相信這樣的說辭。但趙子硯在夏天一直和沈云待在一起。
與沈云相處得越久,趙子硯就越發(fā)現(xiàn)她骨子里的韌勁。她學射箭學的極快,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她絕不是那種,會被一個刺客嚇到臥床不起的人。
若說沈云愛慘了薛平,為他的傷勢悲痛欲絕也說得過去。但沈云對薛平,顯然沒有這樣的感情。因此為這樣的事,嚇出病來,委實離譜。
除非……除非她有什么必須生病不能見人的原因。她有通過病倒來掩蓋某件真相的必要。
比如,她就是那個想要殺死薛平的刺客。
如果她是刺客,那么一切就都說的通了。
使用院內的弓箭,薛平室內中箭,兇手離奇消失,薛平對刺客長相的失憶,沈云忽然的病倒……這一切,只要想通沈云是刺客,便很好理解了。
恐怕沈云的病重臥床,也不是出自自愿,而是薛平強行安排的結果。目的是為了打消老國公疑慮而做的幌子。薛平對沈云的執(zhí)念,趙子硯是看在眼里的。
她想,薛平真是個怪人。
從他面對沈云的殺意,第一反應卻是保護她這一點來看,他應該是喜歡沈云。但他對沈云大打出手的時候,這種喜歡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其實,趙子硯不太明白這樣的關系,畢竟她連自己和陸文濯的關系都參不透。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趙子硯下意識的搖搖頭。
似乎是窺探到了她的煩惱,慕容守在一旁感慨道:“這大歷人就是復雜,腦子復雜,心也復雜。殿下不必為此憂心,等回到吐谷渾,就再也沒有這些煩心事了?!?p> 趙子硯默默無語,她不知道能不能真如慕容守所說,拋開這里的一切煩惱。
她似乎,也變得像大歷人了。
“我也迫切的想要回去呢?!壁w子硯小聲嘀咕。
慕容守立馬認真道:“只要殿下一句話,末將立馬帶殿下走。”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壁w子硯搖頭:“我說了,我在這里還有一件必須做的事?!?p> “那殿下什么時候跟末將走?”
“變天的時候。”趙子硯歪著腦袋笑了笑:“這是我能為吐谷渾做的唯一一件事,無論成功與否,我會等到那時候。”
“快了?!蹦饺菔氐溃骸叭舨皇茄ζ揭馔庥鲆u,大戰(zhàn)早該開始了。想必殿下也從寧王爺那里聽說了,城外早已經(jīng)布滿兵馬,只待一聲令下??上н@一聲令下的頭兒意外受傷,倒是拖延了時間。不過,如今薛平已經(jīng)清醒,拖不了太久了。”
是拖不了太久了。
趙子硯隱隱感到了焦慮,慕容守這話再度提醒了她,虎符一事要加快速度了。
安靈提著裝炭的籃筐走進屋內時,慕容守早已經(jīng)離開了。
安靈并未察覺出什么異樣,她只發(fā)現(xiàn),趙子硯的眉頭皺巴成了一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這一天事情不少,晚上的時候,突然有人造訪,來者是薛若蘭身邊的陪嫁婢子。
她的穿戴裝飾都是頂好的昂貴物件,在這以簡約為主的陸府里,也算是格外出眾了。婢子個頭不矮,舉止繼承了主子的三分氣韻,看上去彬彬有禮。
婢子是來請趙子硯去前院赴會的,說是薛若蘭的生辰,府里特地操辦了一場生辰宴。趙子硯本想推脫拒絕,然而這婢子極為禮貌講究,她一時竟想不出說辭推脫。
雖說趙子硯并不怕得罪薛若蘭,但為這樣的小事鬧出風波,也是她不愿看到的。想到不去可能帶來的連鎖反應,她還是屈服了。
反正也忍不了多久了,等她拿到虎符,就再也不用和她們打交道。這樣想著,趙子硯派安靈準備了些禮物,帶去給了薛若蘭。
說是禮物,其實就是一些蜜餞果子。
趙子硯在府里的例銀少得可憐,加上她從寧王府跑過來的時候,什么都沒帶,可以說是一貧如洗。湊出來的銅板,也就只夠買點蜜餞果子。
府里很熱鬧,但因為皇帝病重,并不敢奏樂,只掛了些彩燈表示祝賀。
彩燈中還有一些,是府中下人做的小橘燈。今年江西上貢的柑橘品相極高,四品以上的官員皆有分到柑橘,果大味甜。扒完的橘皮也不舍得扔,便做成了小橘燈。
趙子硯隨手拎起一只小橘燈,默默坐在角落里啃著糕點,四處瞄著陸文濯的身影。她想看看他的反應,驗證一下虎符的事。順便問他要朱砂珠子。
她想去找昨天摔掉地上的那些朱砂珠子時,發(fā)現(xiàn)全都不見了蹤影。問安靈,安靈也說不知道。想來,那些珠子是被陸文濯拿走了。
“一定要問他要回來。”趙子硯暗暗想著。
然而陸文濯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xiàn)。
既然他不在,她也沒有待下去的必要。趙子硯吃了一會,便想偷偷溜了。
她在這府里,并不受待見,老夫人要想忽視一個人,那么即便你站在她面前,也像空氣一樣。趙子硯在這家里,就是這樣一個人。
很識趣的拍拍身上的糕渣,趙子硯叫上安靈,站起身往后院走。然而還沒走兩步,意外發(fā)生了。
先是一聲痛苦的慘叫劃開夜幕,緊接著便是瓷盤酒盞摔落地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