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塵埃落定
趙子硯睜眼去看,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不過黑暗有黑暗的好處,它能很好的安撫人的情緒,并且擋住血腥。
她感覺到那人的怒火,因為她被抱的很緊,臉頰碰到那人胸前的甲胄,硌的她生疼。那人口中似乎一直呼喚著“殿下,殿下……”
可她渾身脫力,不一會,連聲音都聽不見了。只在半夢半醒間,隱約聽到遙遠且模糊的叫喊聲。起初還是“殿下”,后來又變成“子硯”。
是誰在喊她?
她太累了,這一昏睡便怎么都醒不來,好幾次聽到聲音,她都想順著聲音得方向?qū)とィ纯吹降资钦l,可每次走到一半就累的趴在地上睡去。
有時候她也知道這是夢,因為她感覺到有人捏她的下巴給她喂藥,有時也給她喝點熱粥。可剛剛有這樣的感覺,夢里的她便又累的昏死過去。
徹底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春天了。
這自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她聞到了春天特有的花草氣味,并且聽到了鳥叫聲。她摸索著,打開床邊的窗子,憑借這個窗子的位置,她認出這是寧王府。
那場戰(zhàn)事,以皇帝薨逝,李慎的險勝告終。
皇帝是在聽聞骨肉相殘的禍事后氣郁而亡,而李慎則是借著險勝順利繼位。
這險勝,是極為不易的。
薛平憑借嫁禍周廣先吞噬了大筆財物,盡數(shù)用來招兵買馬。而虎符所能號令得精銳再多,卻仍舊在數(shù)量上不敵薛平。即便加上吐谷渾趕過來的援軍,也還是難以抗衡。
決定勝負的,是陸文濯手中的兵權(quán)。陸文濯倒戈,是太子的人馬沒有想到的。而另一個不可思議的關(guān)鍵是,最后一戰(zhàn),薛平死了。
他不是戰(zhàn)死的,沒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倒在出戰(zhàn)前一刻,那日沈云拿刀刺穿了自己的脖子,而他就倒在沈云的身邊。
李慎下手極狠,薛家但凡參與戰(zhàn)事者,無一存活。但李慎沒有牽連更多人,曾經(jīng)的老功臣皆被赦免了罪責,薛氏作為陸文濯的母親,也落了個平安無事。
這為李慎繼位贏得了仁德的民聲。隨后,芙蓉殿內(nèi)挖掘出的兩具尸體,被證實為周廣先與桐安縣主。此事在朝堂引起軒然大波,即便李慎未對國公府做出嚴厲處置,國公府的急劇衰落也已經(jīng)無可阻擋。
曾經(jīng)那些死于李慎“魔爪”之下的女子,從城外回來,坊間這才恍然。所謂的寧王強搶民女,不過是將一些陷于歹人之手的人救出城去。
一開始這原本是李慎隨手搭救的舉動,卻因為獲救女過于激動,被當成了惡行,這么一傳十十傳百,李慎索性不再解釋,打著這個名號偷偷送出去不少人。如今聽說李慎繼位,這些人便又重新回到這座四方城。
“吐谷渾一切都好。圣上開通了兩地商路,如今之繁榮,十年未曾有過?!蹦饺菔匦Φ溃⌒牡貙幏胚M趙子硯手里。
這個氣味,趙子硯再熟悉不過,近來,她的嗅覺比以前靈敏很多。藥霧淡淡在她鼻尖散開,她便聞出,這和安靈之前端給她的“避子湯”是一個味道。
“太醫(yī)特地囑咐過,這安胎的湯藥一頓都少不得?!蹦饺菔乜粗韧?,連忙接住藥碗,給她拿帕子擦拭袖口的藥汁:“大王整日念叨著見殿下,卻又不敢讓殿下在這個時候回去,所以特地讓末將來傳話,讓殿下好好養(yǎng)著身體,待小殿下出生,大王會過來探望殿下。”
趙子硯點點頭,她摸索著床欄,把臉靠近窗子,讓和煦的暖風拂過面頰。
陽光灑在她的眼睛上,那是一雙極漂亮的眸子,狐貍一樣狡黠,卻沒有焦距。正午的陽光落進她眼睛里,她也沒有眨眼躲避。
“太醫(yī)說了,這種毒霧導(dǎo)致的失明只是暫時的。只是殿下現(xiàn)在懷著身子,不好用藥,待小殿下一出生,很快便能治愈?!蹦饺菔厝绱说?。
然而這萬眾期待的小殿下,始終未能成為喜訊出現(xiàn)在朝堂上。
數(shù)月后,趙子硯因難產(chǎn)暈死過去,等她醒過來,得知誕下的是一個死胎。大抵是在陸府吸了太多毒霧的緣故,那孩子在腹中時尚且健康,一生下來卻沒了呼吸。
整個錦元殿里都彌漫著悲傷的氣息,趙子硯看不見,耳朵旁卻都是宮女低低的抽泣聲。
“別太難過了,我們先治眼睛,以后還會再有孩子的?!崩钌魑罩氖郑p聲道。
“有什么可難過的。”趙子硯翻了個身,抽回手去:“這樣的結(jié)果,你我都松了一口氣,不是嗎?”
原本她還擔心,萬一孩子生下來,要怎么辦才好。
她要如何面對這樣一個孩子,明明他的父親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他母親的性命。
她要如何面對自己九泉之下的父親,向他解釋這個仇人的孩子。
她又如何向大歷解釋,他們期待的小殿下,根本不是小殿下。
如今,倒是不用考慮這些棘手的問題了。
李慎幫她掖了掖被角:“子硯,這是上天的安排,是老天讓你與過去徹底告別。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大歷的皇后,與過去再無瓜葛?!?p> 趙子硯嘆了口氣:“沒人會喜歡一個瞎眼的皇后?!?p> 李慎笑了笑:“我喜歡就夠了。再說,你的眼睛很快就能治愈?!?p> 趙子硯沒說話,她沉默了好一會,忽然道:“哥哥,我想回吐谷渾過一段時間。”
李慎凝望她片刻,頷首道:“好,等你養(yǎng)好身子,我陪你回去?!?p> 這一將養(yǎng),就是兩年。
趙子硯覺得自己早就好了,可李慎總是替她擔憂,找出各種理由說她沒有痊愈。
論風流韻致,她比不過李慎,論講道理,她依舊敵不過他。
她的招數(shù),用在他面前,著實是小巫見大巫。不像有些人,說兩句好聽話,就氣得臉紅。
什么風流話,到李慎這里,就有更風流的話應(yīng)對。與他交手,趙子硯總是敗下陣來,到最后,倒是她自己被撩的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