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師姐
李姝也不腦,反倒?jié)M臉堆笑,“許久不見師姐倒是美艷依舊啊?!彼似鹧矍暗牟璩⒃剖疽?,“在外這兩年迷倒了不少少年郎吧,何時給我?guī)€姐夫回來?最好是三個人一塊回來,也好光大師門你說是不是?”
“我可以帶你走?!卑⒃频穆曇衾淅涞?,同她這個人如出一轍。
李姝嘆氣,“師姐,我的武功比起你并不遜色,鎖住我的也并不是皇宮?!?p> 她與阿云師出同門,說起來整個師門才三個人,師父前些年又仙逝了,也就剩她倆了,說出去還真是寒酸……
阿云掃了一眼她的手臂,“倒不知誰給你的底氣?!?p> 李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免有些羞愧,她把手藏在身后,訕笑道,“這是失誤,失誤?!?p> 這真是剛夸下海口就被打臉啊,她很久沒見過師姐了,她記憶中師姐是清冷的、不近人情的,現(xiàn)在似乎又多了刻薄這個品質(zhì)。
她與師姐相識有十數(shù)年了,她比李姝先進師門,是神醫(yī)鬼圣的第一個弟子,有傳聞說她是鬼圣與民間一女子的私生女,也有人說她是鬼圣故友之女,更甚至有人說她是鬼圣在亂葬崗中撿到的棺材子,至于到底如何,江湖中并無定論……
鬼圣這人性情古怪,因著李姝是皇室中人,當初死活不愿意收她為徒,最后還是念著多年前被沛國公救過一命的恩情勉強收下她,卻也只愿教她習武,醫(yī)術毒術不愿傳授分毫。
但他將畢生所學悉數(shù)教給了阿云。
對此李姝并無不滿,醫(yī)術毒術本就難學,她腦子又不靈光,習武這一門就夠讓她煩惱了,再說了,她又非身負傳承師門的重任,這些事情就留給師姐煩憂好了……
阿云走過來坐在她的對面,端起眼前的茶一飲而盡,懶懶地掀起眼皮子,“你是不是舍不得公主的身份?”
李姝動了動唇,她垂下眼簾,喃喃道,“師姐,我不能走。”
如今父皇時日無多,太子哥哥在朝野聲名不佳,內(nèi)有華貴妃一族權傾朝野,江南四大家族盤踞一方動亂時局,外有敵國蠢蠢欲動,大楚實在是內(nèi)憂外患。
但這些她都不能同師姐講,她要是與師姐訴苦,這人指不定第二日就下毒將這些人盡數(shù)毒殺了。
這人可是有案底的,當年山下有個小孩管李姝叫野種,被阿云知道了,當晚就拿著最新研制的毒藥將小孩一家全給毒了,好在鬼圣發(fā)現(xiàn)及時當時心情也尚可,看見李姝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實在可伶,才將那家人救了回來。
為此阿云足足一個月沒有搭理她,還罵她不識好歹。
小孩子間鬧矛盾尚且不可如此解決,何況如今治理國家。
那從來不是將反對者、不服從之人殺盡這般簡單的,真正要的是能得萬民臣服,國泰民安,朝堂清明,以致江山能千秋萬代地傳下去……
李姝不愿意解釋這其中的是非曲折,師姐和她不一樣,她不想把師姐也卷進這些紛爭中來。
李姝說完那句話,二人的氛圍就變得凝重了許多,屋內(nèi)燃著上好的香料,清香撲鼻,坐在這里往外看去,一輪如鉤的明月正掛在黑色的天幕里,那樣直直地照下來,如水的月光灑滿庭院。
李姝笑瞇瞇的,“師姐,你不用擔心我的,我是大楚的嫡公主,父親是皇帝,哥哥是太子,外祖父是沛國公,未婚夫是丞相,我能受什么委屈,我不去作威作福欺壓旁人都是好的了。”
她眸光明亮,討好地看阿云,“再說我總是要嫁人的呀,你是沒見過我父皇給我指的駙馬,那真的是風光霽月的好郎君呢?!?p> 皇家,集萬民之力奉養(yǎng)的那一家,若是占盡好處又不想付出分毫,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呢?
阿云將目光投向李姝,她坐在燭火里,神采奕奕,看不見白日里知書達禮公主的模樣,也不似方才嚇唬另一位公主時的邪氣,素凈的小臉,水眸玉肌,分明分別時還滿臉的稚氣,如今倒是半分不剩了,出落的越發(fā)亭亭玉立,只是這一開口講話呀,倒還是小孩子氣十足。
她想起李姝剛來鬼谷的樣子,那個時候她剛出生不久,皺巴巴的活像一只小老鼠,丑得人沒眼看。
后來她慢慢長大了,也是身嬌體弱的,說兩句話就喘不上氣來,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看見她笑得那樣甜,略帶笨拙地一聲聲喚她“師姐”。
再后來她身體調(diào)養(yǎng)的差不多了,就開始調(diào)皮搗蛋,今兒趁師父睡著了去偷丹藥,明兒就去禍害藥田,要不就在她練武的時候偷偷跑下山去亦是去后山放火玩兒……
阿云看著她覺得胸口發(fā)悶,她真是搞不懂什么叫做不能走,也搞不懂什么叫總要嫁人的,她要是一輩子不嫁,鬼谷養(yǎng)她一個還是綽綽有余的,索性偏過頭不去看李姝,“隨你,日后你莫要后悔就是?!?p> 李姝端起茶壺給她添上,眼睛直直的盯著阿云看,她眉眼冷淡,這會估計正在心里生自己的悶氣,倒讓那張清冷的臉沾上了點俗世的氣息,不似剛剛那樣冷若冰霜了。
阿云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語氣不善道,“你看我做什么?”
“我倒是不知師姐何時變得這般小氣了,我看幾眼都看不得了,我們分別這么久,師姐竟是半分不想我嗎?我可是日日想你呢,這會見了,可不得好好看看……”
阿云面上微赧,師妹還是這樣口無遮攔,她錯開自己的視線,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了一袋東西遞給李姝,“給你的?!?p> 她的手指修長,卻因常年習武長滿了繭子,半點不似深閨小姐的水嫩青蔥,語氣生硬,“不過你如今貴為公主怕是看不上這點心了?!?p> 李姝聽她這話滿是譏諷也不惱,十多年來李姝將這位師姐的性子也了解的七七八八,她這個人向來是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的善意,卻最面冷心熱不過的了。
李姝一把奪過那個油紙袋,她一打開,果然里面裝著的正是她最愛的桂花糕,那些糕點一個個晶瑩剔透,有桂花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她拿起一個放在口中,入口香甜而不膩。
她在宮中吃了無數(shù)的糕點,卻是沒有一份比得上眼前這桂花糕的,畢竟這可是師姐給她帶的啊,應當是從白玉城她最愛的那家糕點鋪帶過來的。
她記得,店家大娘總會在不同的節(jié)令里收集當季鮮花,再以家傳手藝做成干花以便日后添在糕點里,因而她在這春天里也能嘗一嘗金秋時節(jié)的味道。
只是,再好的技藝,也不能將她帶回過往了……
“師姐這是哪里的話,這宮里的怎可與師姐遠道給我?guī)У墓鸹ǜ庀嗵岵⒄??!?p> 李姝吃了兩塊便將剩下的收在衣袖里,師姐給她帶一次不易,她要留著慢慢吃。
阿云看著李姝嫻熟的動作,錯愕道,“你這是做什么?”
小的時候也是這樣,最開始是姜家的人帶著她來鬼谷看病,后來干脆就養(yǎng)在鬼谷了,只不過她每月都會回姜家住幾天,原因無他,李姝實在是太能折騰了,把鬼圣煩到不行,后面她在姜家的時間越來越長,倒是不怎么回鬼谷了,一來鬼圣不愿意教她醫(yī)毒二術,再者,沛國公于武功一門也并不差,這第三嘛,李姝終究是大家閨秀,那些琴棋書畫,大家禮儀也是不可或缺的。
等她長到十歲,就只有每年病重的那幾天需要鬼圣調(diào)養(yǎng)才會回去了,但是每每她都會給阿云帶零嘴,從衣袖里掏出一兩塊荷花酥,再從衣襟里拿出來一塊煎餅……
姜老夫人每每都哭笑不得,“樂安呀,你看看你這荷花酥都壞了,外祖母都給你師姐備了的,下回不要這樣了?。 ?p> “我知道了,這不是上回吃這個荷花酥覺得好吃嘛,就想帶給師姐嘗一嘗?!?p> “你這孩子……”
阿云從回憶中抽出身來,只見李姝動作一頓,滿臉驚喜,“真的?你不打算四處游歷了嗎?你不回鬼谷嗎?”
“你就要成婚了,我留下來給你撐腰,免得你被人欺負了去?!?p> 疏冷如阿云,很少說出這般溫情的話,她被鬼圣一手帶大,將他的一身本領傳承的分毫不差,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性情也是如此,固執(zhí)刻板又冷清,向來都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
唯獨讓她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師妹了。
師妹和他們不一樣,雖說在鬼谷受了多年的苦,但往日里是被姜家嬌寵的女郎,如今更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貴女,她是坦蕩肆意的,也是鮮活又熱烈的,可是如今她再看師妹,只覺得她溫和知禮了許多,她越發(fā)像一個公主了,卻是不像她自己了。
她的師妹,今年也不過十七歲的年紀……
阿云說完這話有些面紅,轉(zhuǎn)頭想走,卻又從懷中掏出幾個瓷白瓶子出來,“這些你都留著防身用吧?!?p> 李姝接過來,看著瓶上的小字心跳的有些快,師姐這都是見血封喉的頂級劇毒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師姐可以給我?guī)灼拷舛镜???p> 像是今日這種情況,若是沒有張誠在,林相可能就命在旦夕了,可要是自己有幾瓶解毒丹哪還有這些煩惱。
阿云似是才反應過來,“是我思慮不周。”
李姝喉嚨滾了滾,無奈嘆氣,“師姐你百毒不侵用不上解毒丹,我可不行??!”
“下回帶給你。”
“下回是什么時候?你不是來看我大婚的嗎?不是說……”
李姝話未說完就見阿云往外走去,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身影,內(nèi)心感嘆師姐的武功真是越發(fā)精進了,這煉毒的技藝也越發(fā)高超,她看著手中的瓷瓶,聽見夜空中傳來師姐的應答聲,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熱……
她說,“師妹放心就是?!?